“像谁不好,干嘛要像他。”胭脂不喜欢方竹,自打李九第一天上课被那一位赶出来罚站之后,小丫头可是一直耿耿于怀的。
“丫头真记仇。”李九好笑的摇摇头,自顾左摇右摆甩着袖子。
“这批衣裳不是新的,是杜鹃瞧着库房有一批不错的布料,素净且自带的纹饰不错,是少有的浅金色线,做领子再合适不过了,奴婢便做主裁了,改了几套原先没怎么穿过的里衣。”胭脂帮李九打理着衣裳上头的褶皱,轻轻笑着,“往日里您每次回来,莫说没有东西带回来,便是带去的衣裳再好,也总是破破烂烂的一身回来。”就算是出去上个课,也是东一个口子西一个破洞的,她们家主子又小气,最是不爱做衣裳,上好的布料不是封在库房便是拿去换了银钱了,想来应是无人能知,这东宫内府能把日子过成寻常百姓家的简单模样。
“好看就成,你们眼光又不差,且我又不是去相亲,”薄薄的布料一件叠一件,李九穿得烦了,百无聊赖,许久没这般正儿八经的着装了,真真是费劲,“再说了,咱不说别的,出门见客总归是没有重复的衣裳,也全都是崭新的模样不是?谁知道我这穿在身上的东西是改过的?况且呀,你们家殿下我生的标致呢。”总之不能被人说她小气,小气也不能瞧出来不是。
“是是是,您啊,节俭在心里,不像皇后娘娘,节俭在面上,生怕没人瞧见。”胭脂轻笑着啐了李九一口。
“小胭脂胆子越来越大了,”李九捏了捏丫头的脸,哈哈大笑,“我如今年岁大些了,按制式来便可,太过招摇,太过低调,都容易引人侧目,再过些日子,便同父皇提了出宫立府好了,咱们宫中,真真不太安全啊……”说到最后,李九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近些日子快要不太平了,她自己不在宫中,守卫的宋子仁又被她遣了私任,这东宫的安危她还是着实有些担心的。
“奴婢无用,至今查不全究竟有哪些人……”胭脂蹙眉,一时间十分伤神。
“不关你的事情,宫中的关系网盘根错节,你能帮我守住这一方小院子,已经是很厉害了,”李九自顾掐着内扣,“只不过如今这年岁我这形态也会渐渐开始显了,届时恐怕易容也不会那么容易遮掩了。”李九想起李昭容当时忿忿的说的那几句话,往后该会屁股胸脯都越来越大,不由得有些头疼。
“可殿下若要出宫立府,除非是赐婚……”胭脂的声音一点点低了下来。
“赐婚不是成婚,大哥不也是备了婚事才出宫的,中间拖上一拖,许是也有个一两年的时间准备的,若是运气好,指不准能拖了三四年。”李九拍拍胭脂的脑袋,“我总觉得快要出事了,该是没有太多时间了,这婚,近些日子我便自己去求了才好。”
“这么快?”胭脂帮李九扣上腰带,一时有些吃惊。
“西北有些事情还需要继续查下去,这次老二老七老八都回来了,还有司马苏凤,我适才想了想,他不愿意回府,应该也有这么个事情。”李九眉头微微皱起,如若之前被赐婚的那一位不是大哥,或许她早该想清楚这些事情的。
“主子的意思是?此番殿下们回来,也许都是为了婚事?”胭脂跟着李九时间长了,说个半句大概都能猜测到之后的意思。
“当年那旨意说的不就是三年么,”李九叹口气,“如今算起来也有三载春秋了,大哥这婚事一定,也算是将皇城这潭水给搅动起来了。”
司马苏凤……她不知道这位司马家的大少爷心中究竟藏了多少秘密,只是直觉告诉她,苏凤此时该是还不愿意接受一门联姻,皇室娶妇,等同于夺嫡的势力分系,而世家联姻,却也算是表明态度的权势抱团,李九不知道自己的直觉对不对,她的心中总是觉得,苏凤似乎还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此捆绑一方势力,如若不出仕,对他或许会有极大的压制,可若是说起任朝为官,那便是大大的助力了,李九淡淡的笑了笑,她有十足的把握,苏凤还不想入仕……他要查的事情,他所追求的结果,或许同自己不太一样,可他所知道的,却定然是自己想要探究的……
即便不考虑这些,李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即便真的是自己多想了,苏凤不愿意回去或许只是因为不想面对谁而已,可自家二姐那疯脾气,十有八九却是会抗旨的,若真的由着她这么玩一出,往后停了公主的俸禄和封地,自己岂不是要日日被勒索了!发觉自己居然想到这么个地方,李九一时有些失笑,小胭脂还真没说错她,前世定是个小气鬼。
“可为什么您要主动去请婚呢?”胭脂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无论是哪家的小姐,即是能许给您,便定然是十分显赫的世家,可你却是不可能用到这份助力……”
“你想说的是,我迟早是要悔婚的,或者是身份败露的,请了这道婚,便等于多了一个十分厉害的仇家。”李九接着胭脂的话说完,静静的看着她。
“嗯……”胭脂一对眉都要结成了团,手指无措的绞在了一起。
“放心罢,我不会去害一个好姑娘的,”李九握住了胭脂的手,“政治联姻不会是如此简单的,此番请了旨,该是会由父皇和皇后去定下一串儿名单,这时间便足够了。”而且自己若是败露失势,定然会举国喧哗,一朝成为众矢之的的,又何须担心多这么一个被欺瞒了的亲家。
“主子说的胭脂都懂,”胭脂叹口气,李九说话同张年一般,都是有一句没半句,随着李九年岁渐长,她开始渐渐听不太懂他们话中的含义了。
“不明白的你就问我,”李九捏着胭脂的手左右摇晃着,对于这个小丫头,她一直是有十足的耐心,“憋在心中会变得更胖的。”
“哎呀不跟您说了。”胭脂失笑,不再纠结。即是主子没有提的,便是无需自己操心的,她只需知道李九心中自有计算便可,又何必事事问个清楚为她徒增烦恼呢?
李九摊开双臂任由胭脂打理,低头望着小丫头的头顶,心中不由的泛起暖意,她知道胭脂想问什么,她上头还有兄弟姊姊,真的无需这么急便去请了这道旨意,自缚手脚。可她上头的那几位大神……
哎,李九无奈的叹口气,一个心有所属的老二,是个疯子,一对甜甜蜜蜜的小情侣,方才苦尽甘来,也只有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又身在重位,太子妃不比皇子妃,无需等弟兄们一个一个来,只有这样才能将众人的视线引开,暂时给这几尊大佛改变命运的时间啊!
“还是幼时好。”胭脂退了几步打量着李九,左右瞧着都已经十分妥帖,终是满意的点点头。
“幼时无知,不安烦恼。”李九不置可否。
“也不是,”胭脂忽然笑了笑,“主子自幼便很聪慧呢,幼时的你们几兄弟,都很聪慧的,胭脂至今都不及的。”
“喔?”李九有些意外胭脂的反驳。
“奴婢想说的,是那时候主子同梁王他们十分开心,张先生说,人哪,幼时……无欲。”丫头垂眸,随意扯了一句,并未太放在心上,告声告辞,便推开门朝外走去。
“无欲……”李九一时愣在当处,可不是?那时候不求真相,不为欲望,无所求,当是自在。
“怎的还不出来呀?”胭脂走了几步路,发现主子爷没跟出来,又折返了回来,探出半个脑袋。
“来了。”李九望着日头下的胭脂,适才的迷茫却在一刻间清明,小丫头没有说错,可人即是长大了,便是有不同的经历和劫数,那不是欲望?不,也算是欲望吧。什么都未曾经历过的开心,同山水相逢历经沧海的无欲无求,本就是不同的,她这般努力想去追求的,不便是那番真正的殊途同归吗?井底之蛙同万重山海,她去走的,是后面那条路……
“想什么呢?还要看看库房呢,一会该时间不够了。”胭脂看着呆呆愣在原处的李九,不由催促。
“哎哟管家婆,来了呢。”李九大步朝门外走去,一伸手想去捏丫头那圆圆的脸蛋,却被胭脂先知的躲了开去。
“百灵和杜鹃去唤人了吗?”看着胭脂小心翼翼的开着库房的铜锁,李九不禁好笑,这丫头,真是将自己这些破毛病学了个全乎,丝毫没有太子宫大丫头那方毫不在意的大气,猥琐起来同自己如个一般。
“早去叫了,此刻该是都准备好了在客房候着呢。”吧嗒一声,胭脂将铜锁打开,随着大门两向而开,一股浓郁的檀香味扑鼻而来。
“哎哟你看着寻些合适的吧,”李九退了两步皱眉捂了鼻子,瞧着胭脂手上多出来那一长串的礼单,不由的有些头疼,咧着嘴朝后退去,回避之意再明显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