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可有看到什么巨兽出现?”陆嘉遇不大放心,向钟翮身后寂静无声的森林中看了一眼。
    钟翮摇了摇头,“你来的时候遇见什么了?”
    陆嘉遇还未开口,他身后跟着的修士们七嘴八舌开了口。
    其中一个少年修士衣衫褴褛,右手的袖子里空空荡荡,肩上被人勒了一根破布条用来止血。他脸色灰败瞧着竟是命不久矣的样子,一片吵闹中他哆嗦着出声道,“原来,来参加群英会,是要命的事情吗?”
    那声音又冷又硬,在场所有人像是吞了一块冰一般,浑身上下都冷了。
    少年修士惶惶然环视四周,然后眼前一黑便跌了下去,晕倒在地。
    众人七手八脚将人接住,旁边一个较他大些的男子将人抱在了怀中,用灵气将少年的魂魄牢牢锁在身体里。
    他眼中干涩眼眶通红,哑着嗓子开口道,“我师兄弟是凌霄门最后的小辈了,去年我们师门被妖魔屠了满门,我与师弟藏在水缸里躲过一劫,本是想着来投奔大宗门的,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凌霄门是位居北方的一个小门派,里面都是男修,且姿容甚美,不少仙门都想娶凌霄门的弟子回去做道侣。如今灭门他们二人从香饽饽变成了鱼肉,想来这次当是他们放手一搏的结果。
    其他修士虽比不上少年修士伤的那样重,身上却也几乎都挂了彩。
    陆嘉遇眼中有愧疚一闪而逝,“我是在半路遇到他们的,只是来迟了一步。”
    腰间缠着软鞭的女子是这一群人中最年长的,她眉间一道深深的抓痕,“不怪仙君,若不是仙君出手相助,我们早该死在那一群厉鬼手里了。”
    陆嘉遇抬眼看向了钟翮,“那不是厉鬼。”
    钟翮不知道陆嘉遇为什么这样笃定,“是什么样的?”
    “骨肉尽褪,生魂皆死。”陆嘉遇想了想道。
    他不是很确定,但这些东西身上没有妖族、鬼族或是魔族任何的气息,他们无魂无根,样貌不定,弑杀好食人肉。
    甚至不像个活物,或者它们从未是活物过。陆嘉遇不确定钟翮见过这样的东西,但语意间也是在提醒钟翮小心。
    “不要让它们碰到你。”钟翮沉思片刻开口道。
    陆嘉遇对上钟翮的眼睛一愣,他从未见过钟翮这样认真的神色,但下意识还是点了点头。
    方才他遇上的不是人也不是动物,而是一具光秃秃的骨架。那骨架十分巨大,瞧着像一只鸟。若是上古神话中的长明鸟有形便应当是这样的了。
    钟翮不托大,“你们谁带了讯号焰火,想活命就放。”
    那几位修士脸上都有些不甘,但想想方才遇见的凶兽,他们咬了咬牙还是放弃了。
    陆嘉遇看几人神色间犹豫,于是伸手从自己腰间取出讯号焰火用灵力点了。一道青白的焰火平地而起,星子一般坠在太虚幻境之上。
    陆嘉遇赌对了,这些东西钟翮在她十五岁那年见过。那一年的苍梧山上下活物没有一个能躲过,师寻雪也因为它们重伤不醒十年。
    焰火放出去不久,外面就给了回应,一道巨大的金色图腾在空中出现。灵气流转带着滚烫的热意,烘得那晕过去的断臂少年脸色都红润了些。
    众人互相搀扶着翘首以望,别人看不见但钟翮却将那图腾看得清清楚楚,阵法中央的灵气在失控。
    外面维持出阵阵法的弟子们一个个面如金纸,一刻前还好好的,忽然灵力就失了控,他们品阶都不低,好歹都是金丹后期的弟子,却被这么一个基础的阵法要生生耗干。
    探陵君陈英先发现了不对,他几步上前贴在离他最近那位弟子的背上,将灵力渡过去。得了探陵君相助,那弟子好歹松了口气,可怖的青筋从他脖子上慢慢褪去。
    “探陵君……阵法有异。”那弟子撑着开口道。
    陈英仰头看向那个无底洞一般的阵印,“我知道。”
    没有半丝声响的树林忽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陆嘉遇抽出断羽上前两步站在众人面前。林海忽然响起树叶拍打的声音像是一阵阴惨的笑声。
    不一会儿,林中有骷髅走兽一步一晃向他们逼近。那些骨骼上没有赘肉,落满了灰尘与血渍,眼眶中挂着干瘪的眼珠。有漆黑的粘液顺着骨骼滴落在泥土中,一道火线顺着远山的草木烧了过来。
    钟翮瞳孔一缩,这里发生的一切,几乎与当年分毫不差。
    但还有变数的,立在前方的陆嘉遇一声不响出了剑。断羽剑身不是很厚重,浑身都是冷银色的光芒,快得像是一道闪电。人影还未曾看清,陆嘉遇便回到了原地,断羽化成无数□□浮在他身后,如同光环。
    离他们最近的一圈骷髅竟是碎成了粉末。陆嘉遇在熠熠剑光下回头看向钟翮,他的发丝有些凌乱,纠缠在光洁的额头上,“这招叫破山河。”
    话音方落,剑光方才闪过的地方亮起灵力铸成的山川屏障。陆嘉遇漫不经心瞧了一眼在远处锲而不舍抓挠屏障的骷髅,“不管他们是什么东西都进不来的。”
    钟翮一愣,然后无声的笑了。
    她的小徒弟显然是知道了这一部分故事,他怕她害怕。钟翮长这么大,有人仰慕她,有人憎恶她,有人痛恨她,有人畏惧她,可唯独没有人想要保护她。从前钟翮总是束手束脚,她的软肋太多,连低头也不能,因为随便敲上哪一条都足够叫她痛不欲生。但如今她最大的那条软肋,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长成了她的铠甲。
    春秋一来一回,少年人已经长大了。
    钟翮手下黑气骤然升起,空中近乎窒息的传送阵四周忽然出现无数细小的黑色纹路,从鬼渊来的阴惨鬼气如同一捧冷水一般泼在了失控的齿轮上。
    下一刻,他们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钟翮一抬头便与陈英打了个照面。
    云谷的医修一哄而上,将这群人里的伤员抬了出去。陆嘉遇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身上没有大碍,一抬头却见陈英向他走来。
    陆嘉遇倒是没有一点慌乱,“探陵君。”
    陈英的视线在两人中间逡巡了一圈,“你身上可有大碍?”
    陆嘉遇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下,“不知探陵君可有看清楚我们方才所在那一场的影像,那不应该是出现在太虚幻境里的东西。”
    说到这里,陈英脸色不怎么好,他摇了摇头,“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什么?”陆嘉遇有些惊讶。
    “我们有灵力石记录你们在里面的灵气使用情况,你是全场最高的,但我们什么都看不见,而且……”陈英顿了顿。
    陆嘉遇心头感到不妙。
    “你知道你们在里面呆了几天了吗?”陈英比了个数字,“整整七天。”
    “但有一位,一直没有灵力波动,”他将目光递向站在陆嘉遇身后默不作声的钟翮。
    陈英勾唇笑了一下,画风一转却为钟翮解了围,“误入太虚幻境的凡人,这里会要命的。”
    说完陈英看着陆嘉遇道,“回去好好休息,养好了再上场,几位掌门对你都有些期待,不必与那些小鱼小虾纠缠了,后日你可以直接与内门前十的弟子开始比试。”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像是根本不认识钟翮一般。
    群英会在太虚幻境之后的环节就简单了许多,被筛选出来的弟子不过百分之一,这些修士被两两分成一组,惊云台上比斗,一炷香的时间,谁先落下台谁输。大浪淘沙一般,去年群英会排名前十的修士不参与这次筛选,而是站在擂台之上等着被后来者挑战。
    陆嘉遇不知道怎么撞了大运,得了个一步登天的机会,但实话实说,这机会对他来讲并不浪费。
    陆嘉遇远远望着在主台上卧着打瞌睡的小麒麟,开口道,“师尊。”
    “嗯?”钟翮垂眼看他。
    “我觉得那个小麒麟瞧着有些蠢。”配不上你,他在心里道。
    钟翮觉得自家小徒弟对神兽的要求着实有些高了,“你给神兽些面子。”
    当夜钟翮趁着陆嘉遇去沐浴的档口,溜到楼下买了壶酒。
    再上来的时候,陆嘉遇正好出来。他光着两只脚踩在地板上,长发湿漉漉披在肩头,只穿着中衣,腰身曲线若隐若现。
    陆嘉遇没想到钟翮会突然回来,眼中的焦躁还未收起来。钟翮皱了皱眉,她觉得今夜陆嘉遇的情绪似乎比之前更失控了。显然陆嘉遇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偏过眼睛避开了钟翮的视线。
    陆嘉遇短暂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缓步走了过来抱住了钟翮的腰,他将自己湿漉漉的脑袋贴在了钟翮的心口,轻飘飘道,“师尊要出去怎么不与我先说一声。”
    他在害怕。
    钟翮身上还是冷冰冰的,一丝心跳也没有的怀抱将陆嘉遇脑海中沸腾的岩浆浇灭。钟翮没有来得及回答,整个人天翻地覆就被陆嘉遇按在了床上。
    他坐在钟翮的腿上面容清冷,中衣都松了开来,肩背上的蝴蝶骨如同峰峦一般藏进他湿润的黑发中。
    “我要什么师尊都给?”
    钟翮瞧了他一会儿,开口道,“可以,但是你让我看看你的肩膀。”
    冰雪一般的面容有了裂痕,陆嘉遇脸上有了一丝恼怒,他感觉到了悄悄爬上他脊柱的手,想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钟翮手臂像锁链一般牢牢困住了陆嘉遇的腰,平日里挺直的脊椎常常让人忽略它的单薄,时至今日,钟翮才发现她的小徒弟一手便能够抱个满怀。
    她一用力便将陆嘉遇按在了身下,他挣扎无果,被钟翮按住腰肢动弹不得。这样充满压迫的境况不该出现在陆嘉遇身上,他似乎有些难堪,偏过头去不肯看钟翮。
    肩上中衣早就不堪重负,被钟翮一挑就开了,露出雪白的肩头。钟翮并不满意她所看到的,伸手又强制将陆嘉遇翻过身去,将中衣褪到了蝴蝶骨。
    不出她所料,那点障眼法维持不了多久,她眼睁睁看着陆嘉遇的肩头爬上三道紫红色的伤痕。而更多的,来不及遮掩的,缓缓出现在他的衣衫之下。
    钟翮忽然就明白为什么陆嘉遇不肯给她看了,没人想要随意袒露伤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陆嘉遇在钟翮掌下不住发抖,那对布满伤痕的蝴蝶骨振翅欲飞,从脖颈到背脊中凸起一道嶙峋的山脉。
    神爱世人,更偏爱陆嘉遇,连伤疤都像月牙。
    钟翮松开了陆嘉遇,她青白的五指在陆嘉遇的胳膊上留下指印,陆嘉遇爬了起来,有些仓皇。
    他眼眶猩红盯着钟翮,却没有眼泪落下来。
    下一刻,钟翮心头那道利剑便斩了下来。野火原是烧不尽的,她猛地倾身扣住陆嘉遇吻了过去。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还含着些火气。陆嘉遇一声不吭,任她索求。
    钟翮如愿以偿,又听到了回荡在自己胸腔中的心跳声。她抬手用指腹擦了擦陆嘉遇眼角不存在的眼泪,“不欺负你了。”
    那一夜月色被乌云遮掩,春雨姗姗来迟。
    细碎的雨声打在峰峦之上,涓涓细流弥漫过整个山谷,将沟沟壑壑都填得快要溢出来。
    时隔三十六年,钟翮才明白,当年她在鬼渊外的亲吻不是失控,而是宿命。纵使时光倒流,再来千百次,她仍旧控制不住自己。
    她死去的心是为陆嘉遇而跳的。
    钟翮低头亲吻过每一寸伤痕,贴在动情的陆嘉遇耳侧逼问道,“你不问我要些什么吗?”
    陆嘉遇似乎已经不清醒,他眼中盛满潋滟的水光,只会痴痴地看着她。
    他除了钟翮,什么都不想要。
    真是,春潮带雨晚来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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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便聊两句,这个文,是在我这三年里最忙的时候开的。所以也拖了很久,最重要的是,钟翮的人设是从现代搬到古代的,所以我老觉得师尊没得灵魂。
    很多设定都是私设,比如魂影什么的。因为这个文没有大纲,几乎我每天都在现场想,所以不确定性很大,导致这个力量体系就很混乱。
    后面主线也是跟力量体系有关的,我觉得我会给圆回来的哈哈哈哈,大家放心,师尊为啥成这个样子,为啥跳鬼渊,为啥她爹娘要送她去铁人三项,还有师祖钟鸾为啥出镜率很高,以及捣乱的到底谁,都会解释嗒。
    以及今晚这个突如其来的车,也是我意料之外,写着写着就觉得,我的人物他们很想开车了,不受剧情控制啊。
    目前为止,徒弟对师尊的态度还是,我不要你的承诺,我只馋你的身子,距离两个人说开应该还有一小段剧情。爱你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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