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周六。
罗潇潇前一晚和雷诺通过电话,告诉他吃饭的地方定了,就在天香苑。
罗潇潇笑着说,她那个朋友从小就特别有异性缘,从初中开始,到上大学,追她的男生都能编成一个排。这回终于名花配名草。男生的条件相当不错,人也长得挺帅,一口就定下天香苑。听说雷诺是警察比较忙,人家还主动说周六、周末不拘中午还是晚上,他方便就好。所以罗潇潇才给雷诺打了这个电话。
“你要是实在没空也没关系,”罗潇潇说完,又有点儿小心地加上一句,“我朋友他们说了,以后也有的是机会。”
说是这么说,然而雷诺还是听得出来她十分希望自己能去。
雷诺想想,本来就要调查天香苑一带,中午跟队里打个招呼,也就是吃顿饭的工夫,应该没问题。便跟罗潇潇道:“明天中午应该可以,但是我也不能待太久……”
还没说完,电话那边的罗潇潇已经高兴得不得了,连连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就去吃个饭。”
雷诺忍不住微微一笑。两个人约好十一点半在天香苑见。
“明天,我等你啊!”临了,罗潇潇又说一遍。
雷诺笑着:“嗯,明天见。”
过了一会儿,却没听到挂电话的声音,好像还能听见罗潇潇的呼吸。便轻轻地问:“怎么不挂电话?”
罗潇潇有点儿扭捏:“我等你先挂。”
雷诺微微一笑:“好,我先挂……”
话音还没落,又听罗潇潇在那头叫起来:“哎哎哎……”
雷诺只好停住:“还有事?”
罗潇潇吭吭哧哧地,又拖一会儿道:“算了,还是我先挂。”
雷诺真是不太明白这种小女生心理了,只好轻轻地:“嗯。”
罗潇潇:“……”
雷诺:“……”
又静了一会儿,终于听到那边嗒的一声,通话终止了。
雷诺笑着摇了摇头。恰在这时,厨房里传来水烧开的尖锐叫声。他连忙放下手机,赶进厨房里关掉煤气。
今天一如往常下班下得很晚。到家的时候都快九点了,在楼下的小超市买了点儿方便面和火腿肠。雷诺撕开盒子刚开始冲热水,桌上的手机又响了,不觉回头看一眼。心想:八成又是罗潇潇。
反正也不差这一会儿,便还是先把方便面泡上,再回去接电话。可就是这么巧,人才刚到桌子边,手机铃声就停止了。
雷诺拿起手机一看,并不是罗潇潇,而是一个陌生号码。
也许是打错了吧。便没往心里去。
他不知道这通电话,不是打电话的人自己挂断的,而是被另一只强有力的手从后方陡然抓住,狠狠挂上座机。
打电话的人是柳招弟。
她的手机在进入这间院子时,就不见了。那个人说也许是她自己在来的路上,弄丢了。但是她知道不是,在敲开院门之前,她还跟柳莹发过短信,告诉她,她会迟一点儿回去。
可是当她进到屋里坐下来,想再发一条短信给柳莹的时候,却发现手机不见了。
柳招弟并不笨。出来干这营生大半年,真是什么人也见过。这一行,从来就不是你给钱,我卖肉这么简单。客人里不乏有各种过分要求的。有的就是变态。
柳招弟很敏锐地感觉到这次的客人不太对头。
连这房子里也是,似乎有种阴森森的氛围。空气里飘着消毒水,或者强力清洁剂一类的味道。
柳招弟努力让自己维持冷静,装作忽然想起来:“我忘了带安全套了。”并且主动道,“来的时候,路头那边有一家小店好像有,我去买吧。”
那个人却笑着一口回绝:“不用,我这里有。”他从小茶几下的抽屉里,啪的一声甩出一叠。
柳招弟抿着嘴唇,看一眼那叠安全套,还是尽量维持住冷静。
正在想着下一个借口时,那个人却主动提供方便:“你还没吃晚饭吧?我这里有现成的,去给你热点儿?”
柳招弟正求之不得,忙点点头。
厨房就是院子里的那间耳房。
看着那个人的背影一消失在厨房门口,柳招弟连忙抓起桌上的电话——院门离得太远,而且跑过去必须经过厨房,还是打电话快。只要有人接起电话,就没事了。那时,脑子里第一时间闪现的居然是雷诺的手机号。她想也没想,飞快地拨出来。
一声,两声……
浑身都是冷汗。
还不到第四声,她被那个人一把拎住头发,夺走电话。
“在打110吗?”他笑着问。
柳招弟瞪圆了眼睛:“没,没有……”
而他显然也不怎么在意她的答案,只是猛地将她从沙发上提起来。
那个人的力气是那样的恐怖,简直能把她的头皮生生撕剥下来。柳招弟惨叫着,两只手徒劳地挣扎,想要抓住那个人的手臂。她的头皮真地快要从脑壳上脱落了,心脏像要爆炸一样在胸腔里狂跳。她睁大眼睛惊恐万分地看着那个人的脸,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里流出来,迅速地模糊了那张并不陌生的脸。她不停地哀求,只想让那种痛楚减少一点。
“放开我,放开我,”她哭叫着,真是想不明白,“你想干什么?”
那个人根本就没打算回答她,竟然笑嘻嘻地看着她满脸恐惧地痛哭不止。
他甚至都不阻止她的尖叫和挣扎,她叫得越响亮,他也笑得越兴奋。
“你放心大胆地叫吧,”他狂笑着,他的笑声一点儿也不比柳招弟的惨叫声小,“这种老式的房子都是很结实的砖头砌出来的,厚得一塌糊涂,以前找人来改建,把这一道墙拆掉,两面大铁锤轮流地砸,费了老鼻子劲儿。”
他和着她的惨叫有条不紊地介绍,好像把她的惨叫当成背景音乐一样:“冬暖夏凉,隔音效果比现在那些洋盘的别墅、公寓都要好。哈哈哈,你就放心大胆地叫吧!”
他揪着她的头发把她向外拖去。柳招弟又痛又怕,走不上几步就跌倒在地。他也不让她起来,死死地拎着她的头发,就任她躺在地上继续拖行。
柳招弟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她拼尽全力地挣扎,两只手用力地抓住那个人的胳膊,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抓、去挠。但是每次都起不了半点作用。因为那个人早就穿好了防护服,很厚很结实。很快,她抓得两只指甲都断裂了,鲜血流得满手都是。
经过那一扇门时,柳招弟又爆发出新一轮力量,也是最后一轮力量。她两只手牢牢地抓住门框,不管那个人再怎么粗暴地撕扯她的头发,她就是不松手。
此时此刻,她已经不再觉得头皮的痛楚算什么了。
那个人即将把她拖入的,是一个卫生间。但是这个卫生间大得可怕,比她刚刚待过的那个客厅还要大。
可是里面却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案板一样的金属工作台。工作台的上方挂着一只莲蓬头,旁边是一辆带着齿轮的金属小桌,可以很方便地来回拖动。柳招弟对着金属小桌上的东西睁大了眼睛:那上面铺得满满的,都是各色的刀具。有一些是那么的奇形怪状,她甚至都说不出名字。
而在工作台的脚下,还竖着一只摄像机。摄像头正对着台上。
柳招弟一下子就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恐惧像一只凶残的野兽,猛烈地扑咬住她的心脏。
与此同时,那个人也失去了和她僵持的耐心。他显然也对这种情况再熟悉不过,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根锥子。长长的金属针,像极了女人织毛衣用的编织棒,然而针头却是那么的尖锐。他毫不犹豫地将针头对准柳招弟的手一阵猛戳。
手法娴熟而又利落,就仿佛他戳刺的并不是一个正在惨叫的女人,而是一块即将下锅的牛排。
“啊……”
柳招弟的眼泪糊满了脸颊。每一针下去,她的手就多一个血眼,鲜血像流水一样迅速地淌出来。
疼痛的感觉是那么的尖锐。没几下,她就支持不住地松开了手。
男人笑着一把将她倒拖进去,砰的一声,甩上门。
汪辉一把拉开车门,很疲惫地坐进去。另一边的雷诺也轻轻地捏了捏自己的脖子。跑了一上午的洒店、宾馆,一点儿收获都没有。身体上的累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还是心累。
这场持久战打了太久,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说实话,谁都没把握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都快到饭点儿了,”汪辉看看时间,“要不咱先找个地方填填肚子?”
雷诺想起昨晚罗潇潇打过来的电话,便有些不好意思:“辉哥,你到前面天香苑把我放下吧。”
“啊?”汪辉吃了好大一惊,“你到天香苑干什么?”
雷诺只好说明。
汪辉顿时露出一脸的羡慕嫉妒恨:“行啊,你小子!”啧一声道,“这就自己吃香喝辣的去了!”
雷诺抿嘴笑着。
汪辉皱着脸:“看不出来,罗潇潇那姑娘还认识这么个人。”嘴里唠叨着,手上还是痛快地打起方向盘,车子滑入车道,笔直地向天香苑方向驶去。
远远地,就看见罗潇潇穿一件大红的毛呢外套,俏生生地站在天香苑的门前等着。虽然他们今天办案开的是普桑,并不是警车,罗潇潇还是很灵敏,一下子就看到了还坐在车里的雷诺。她马上笑起来,冲着雷诺摆了摆手。雷诺便也笑起来,也朝她摆了摆手。
汪辉有点儿酸溜溜地笑看向雷诺,有意逗弄地嘬了一下嘴:“哎呦,小伙子终于开窍了。”
雷诺的脸不禁泛起微红,忙欲盖弥彰地收回手,放在腿上又觉得不自然,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耳朵。
汪辉倒被他逗得笑起来,一把将车子停住道:“快去吧!”
雷诺临下车,又问一句:“辉哥,你午饭要怎么办?”
汪辉笑呵呵地道:“我这么大一个人,还用得着你操心!”轻轻捶在雷诺肩膀上,“快去吧!两点我再来接你。”
雷诺微微一惊,忙道:“也不用那么久……”
还没说完,就被汪辉毫不客气地剪断:“要的。这顿饭你就安安心心地吃。”
雷诺笑了笑,接受了汪辉的好意:“嗯,那我去了。”
汪辉坐在车里,看到罗潇潇满脸笑容地迎上来,闷头就抱住雷诺。雷诺还是有点儿害羞,迟疑了一拍,才笑着揽住她的肩膀。罗潇潇硬是跟雷诺又抱了一会儿,才笑眯眯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雷诺的笑容也在一瞬间扩大,还露出牙齿。然后,罗潇潇拉住他的一只手,向天香苑的大门拽一下。雷诺便笑着和她一起进去了。
汪辉自己也看得笑起来。直到透过酒店的玻璃门也看不见那道年轻的身影,他才慢慢地调转车头。
汪辉沿着大道,很快驶离了天香苑。这一带的东西都贵死,随便吃一吃,就能花掉他一个月的工资。他可做不了那等冤大头。
想想还是决定去梁奶奶面店。离这儿虽然有点儿远,可反正也是开车。
意外的是,面店的门口却挂着今日歇业的牌子。汪辉还是不死心地走到门前看了看,只看见老梁媳妇正忙前忙后地打扫卫生。他轻轻地敲敲门。老梁媳妇一抬头看到他,便笑脸相迎,开门让他进来了。
两个人面对面打个招呼,汪辉才发现女人一边脸颊上还有残余的肿痕。不免略略吃了一惊。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他问。
老梁媳妇下意识地摸一下自己的脸颊,又拨下几绺头发聊作遮掩:“没什么,没什么……”
连忙转换话题:“今天怎么来了?”她笑着,一面麻利地将扫帚收到角落里,一面将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吃面?一会儿就好。”
“不急不急。”汪辉笑着,两只手有点儿冷地搓了搓,眼睛往后厨的方向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