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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点半,刚好是下班高峰期,步行街附近人声嘈杂,各色人等来来去去,有上来就甩男朋友新欢一巴掌的正牌女友,也有挂着耳机对此充耳不闻、一心等车的工薪阶级,大家都活在自己的规定情境中,没有闲暇工夫去顾及别人的人生。
虞青已经连续加班一个多星期了,生物钟已经完全紊乱,身体也快熬不住了,现在别说抓到床了,但凡不用思考问题的一秒钟她都能立刻睡着。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当然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对邹靖围追堵截了。
她不来,有人不习惯了。
小唐是第一个发现邹靖不对劲的人,邹靖从小到大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来不顾及别人异样的目光,也没有十分在乎的人,他在生活上是一个过得非常粗糙的人,在刑侦队工作的,除了图楠那个奇葩之外,所有人都活得很糙,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比邹靖更糙。
邹靖的衣服总是正正反反穿到被图楠捏着鼻子嫌弃地推出去时才会扔进洗衣机里象征性地洗一洗,然而等到他换上去的那件衣服又遭遇到这样的对待的时候,洗过的这一件又已经皱巴巴的了。
这样一个人,他最近开始注意穿着也就算了,居然还抽空去理发店换了个发型!
“老树要开花了!”小唐喃喃自语道。
老树是不是要开花尚不能确定,可邹靖确实已经开始注意他的仪容了。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但这个道理放在男人身上也是同样适用的,邹靖的转变从很大程度上来说,确实是因为虞青。
在虞青还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来缠着他的那段时间,他已经被迫花了好几个月工资去买了几身像样的衣服,又“捡”了好几样虞青“嫌弃不想要”的护肤品,倒腾了一阵子,就被收拾出个人样来了。
为此他们刑侦队还在这个月的评估上上升了好几分,说是仪容仪表上加的分,彭林一高兴,还请他们吃了顿饭。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一手调教成终于“有了个人样”的人,最近突然坐起了冷板凳。
邹靖绝不承认自己是想虞青了,“我就是去看看她到底在忙什么。”他对自己说。
今天是虞青这个月第十三天加班,晚上十一点能出发回家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到家十二点多,再洗个头洗个澡,好不容易能上床都已经快两点了,就这样第二天早上八点还得赶回来上班。
“耕地的牛都没我惨。”虞青等车的时候还在自嘲,下一秒就靠着站牌眯着了。
邹靖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他们才几天不见,虞青的黑眼圈已经快比眼睛都大了,这对一个每个月都把工资花在护肤上的女人来说真是太稀奇了。
虞青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好好休息过了,她感觉这一觉简直能睡到海枯石烂去。
就在她这样好好睡着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身上多了千斤重担,浑身热得一炸,骤然惊醒过来。
“吵醒你了?”邹靖收回给她盖被子的手,高冷地把手插回了裤兜里。
窗户还开着,一阵凉风袭来,虞青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在梦里都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挣扎着坐起来,把邹靖替她盖上的第二床被子掀开:“好热啊,你给我盖这么严实干什么?”
如果这时候她能看见自己酡红的脸颊和大汗淋漓的样子,就不会这么问了。
“你们队长是黄世仁吗?病成这样了还让你加班?”邹靖脸色不太好,一巴掌把她按回去继续躺着,“平时看着挺聪明,这种时候比谁都蠢!”
虞青习惯了老追在他身后,对他的脾气当然摸得比谁都清楚,到了这时候她如果还不知道自己快要得手了,就太对不起她自封的“情场高手”这名号了,她把双手枕在自己脑后,欣赏地看着邹靖板起来的脸,粗嘎着嗓子笑眯眯地说:“那你还不是喜欢!”
病成这样还能进坚持厚脸皮的,真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
“别跟病人计较。”邹靖对自己说,他深呼吸了几次才平静下来,对躺在床上的人说,“替你请了假,好好休息一下,我出去看看粥怎么样了。”
他转身出去之后,虞青才挣扎着坐起来,她的头到现在还在一顿一顿地疼,明明没喝酒,却有一种宿醉之后酒醒的难受感觉,感冒药和温水都放在了床头,她伸手一够就能拿到。
“小样儿,直说一句你关心我能死啊?”虞青咧开嘴傻笑了一会儿,才老老实实剥开药就着温水吞了下去。
“邹靖你在干什么!”她扯着嗓子吼了一句,“我饿了!”
“睡这么长时间能不饿吗?我不知道你饿吗?非得这么扯着嗓子鬼喊鬼叫,生怕你那嗓子好一点儿是吧?”邹靖真的服了她,“你就不能稍微爱惜一点自己吗?”
“不能,”谁知道她居然还理直气壮地回答了他一句,“人都是这样的,不可能谁都把你宠成公主吧?我对自己好一点,你就觉得我能照顾好自己,不就不会过来照顾我了?”
邹靖没好气地瞪着她,虞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没说错啊,对比起我自己爱惜我自己,我更希望你能够像现在这样来爱惜我。”
“砰”的一声,邹靖把盛好的粥重重地放在她面前,虞青见好就收,绝不再继续惹他,低下头老老实实喝起粥来。
过了好一会儿,邹靖才突然开口说:“不冲突。”
虞青抬起头看着他,邹靖好像已经做好了决定,非常平静地补充了一句:“从今天起你就归我管了,但不管我怎么爱惜你都跟你自己爱惜你自己并不冲突,要好好对你自己。”
虞青一口粥没吞好,被呛着了,惊天动地地咳嗽了起来。
加班遇上感冒,能白捡一个男朋友,这种事还真是出乎虞青意料,但从这天开始,她和邹靖之间的关系好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邹靖是个大直男,而且一看就没有过恋爱经验,即便两个人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他也不会主动去牵虞青的手,更不会去索吻,更多时候他像个老父亲一样照顾着虞青的衣食住行,但是虞青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他成了那个患得患失的人,成了那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其实你用不着这样,”虞青的感冒好了,她觉得继续这样理所当然的接受邹靖无微不至的照顾很无耻,“就像以前那样就好了。”
她迎着邹靖想要反驳的表情,又眨着眼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以前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要怎么跟女朋友相处?”
在她的想象中,邹靖一定会用各种借口否认,但出乎意料的,邹靖竟然一口承认了:“以前没有过女孩子接近我,我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是正常的恋人之间应该有的反应。”
虞青的心就这样被轻轻撞了一下。
“完了。”她对自己说,一个女人一旦对一个男人起了怜爱之心,她就完了。
“没关系,我来教你,”她非常突然地朝他倾过去,用自己的鼻尖抵着他的鼻尖,和他呼吸相闻,“闭上眼睛,感受就好。”
邹靖没有来得及第一时间闭上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她靠近自己,吻了上来。
谈恋爱的滋味真他妈的好!
作为新上任的女朋友,虞青没有过多的作,她也知道邹靖的脑回路和一般直男不太一样,用传统的方法对付他简直是在欺负人。
“喂,”她用脚尖戳了戳他的后背,等他回过头来看着自己了才继续说,“我是真的喜欢你,而且没想着跟你分手,你能不能不要每天都一副随时准备被我甩了的表情?”
邹靖没办法准确判断什么叫“一副随时准备被甩的表情”,但他能准确判断出眼前这个女人对自己产生了怜爱的情绪,他推了推眼镜,有意避开了用心理学的症状去分析她的下意识,然后说了一个虞青想都没想过他会在这时候说起的话题:“你明天调休,准备干什么?”
“就……休息啊,调休还能干什么?要不你陪我去逛街?”
邹靖不上当:“明天我要上班,你很清楚我什么时候要加班、什么时候放假,你是故意选在我要工作的时候调休的,准备去干什么?”
“哎呀,你真是,怎么能就这么问出来呢?女朋友避开男朋友搞点事情当然是想制造惊喜啊,你太没情趣了邹靖!”
她演得太假了,邹靖根本不是那种会顺着她的意思陪她继续用这拙劣演技演下去的人,他非常冷静地指出来:“你一直在打听白琮的工作时间,挑的日子也特意选在他要出去办事的时候,还在网上约了车,地点就在白琮家附近,你想干什么?”
虞青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你查我?”
邹靖面无表情地说:“你用我的手机订的。”
“……”谁告诉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