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阳光透过窗户,明亮地洒进屋子里,洒在了霁华的脸上。他下意识地侧了个身,只觉得周身有些异样,他蓦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舒舒服服地躺在一张床榻上,头发也梳得整齐上,还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愣了片刻后,他惊讶地跳下床,对着窗边的一方铜镜,仔细一瞧,胡子也刮干净了,脸也洗干净了。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脑袋里满是疑问:难道我这是在做梦?
“霁华大哥,你醒了。”正诧异着,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一个他又爱又怕的声音。
霁顿时怔住,呆愣在原地,却是迟迟不敢转身回头,他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她一定看到了自己的窘迫与狼狈,可是他除了这么做,还能怎么做。如今的他就是废人一个,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此情此景于他来说,比恶梦还要可怕。
“霁华大哥,我给您端来了粥,您多少喝点儿,这样心里头会舒服些。”说着,管瑶清便把粥放在了桌案上,拿过一旁挂着的外衫轻轻走过去,披在了他的肩头。可谁知,她刚碰到他,他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似的,忙退开一步,并抖落了他身上的衣衫,“霁华大哥,你,你怎么了?”
“我不要你关心,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你走,你走吧。”霁华突然大怒道。
“霁华大哥,你,你怎么会这么说,又怎么会这样想呢?我关心你是应该的啊,我们兄弟姐妹之间,从小到大不一直都是互相关心的吗?又怎么会谈得上同情呢?”管瑶清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面对这样的她,她脑袋里有一千一万个疑问,却不知该从何说起,“霁华大哥,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变成成这样?”
“不关你的事,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说着,他便径直走到房门口,拉开了门,“不要来找我,让我自生自灭吧。”
管瑶清实在难以置信,他怎么会说如此消极的话,忙上前堵住了门口,
“不许走,我不让你走。”
“你让开!”霁华怒声道,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凶的他。
“不让!”管瑶清也愤怒了,“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霁华额上青筋毕露,紧紧地握着拳头,怒红着双目看着她,“哼!”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一声后蓦然转身走向窗户,管瑶清一看,顿感不妙,忙追过去,一把拉住了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并用力一扯,将他扯倒在地上。要知道现在的他,比个普通人还不如,管瑶清到底是个有功夫底子的人,加上心中的怒火,这么一拉扯,可不是把他拉扯到地上了吗?霁华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呆怔怔地坐在那里傻笑着,管瑶清这才想起心素过,他已经武功尽废了。
“对不起,我……”管瑶清心里内疚极了,“我不是故意的,”说着,她便也蹲从了下来,就坐在霁华的对面,“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也知道武功……可是,只要能活着,却是比什么都好,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只要我睁眼一天,我就要努力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知怎的,她突然有感而发,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藏在心里的话。
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霁华讶异地看着她,继而微微蹙紧了眉心,
“瑶清,你,你怎么了?”他分明听到她说自己活不久了。
管瑶清一脸懵地看向他,
“我?我很好啊。”可是一看到他的目光突然柔和起来,脸上也有了关心她的神色,她便觉得备感欣慰,“霁华大哥,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她忽然握住他的手,“霁华大哥,我们打小一起长大,就像亲人一般,这个世上再没有谁比我们彼此更亲了,所以,有什么事,有什么苦中,你不妨跟我说说,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
“瑶清,我,我已经是个废人,连一般人都不如,我真的不知道往后的路该怎么走,我真的很迷茫。”霁华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就因为这些,你才自暴自弃,消极沉沦的吗?”管瑶清微微有些心疼,“霁华大哥,你要知道,一个人外表的强大并不算真正的强大,内心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你看咱们的义父,他亦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武官,可是人人都惧他,就连敌国的国君都忌惮他三分,不是吗?”
霁华顿时沉默,内心却是羞愧无比。
一个女子尚且有如此觉悟,可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却没有想通。
“瑶清,你说得对,我不该自暴不自弃,不该地么消极。”忽然,他似想到了什么,“你,你不是在将军府吗?怎么……你走的时候心素还在将军府吗?”
因为太激动了,竟把心素给忘记了,
“她,她因为你离开,所以急着出去找你,之后就再没有回过将军府,我跟聂将军也找过她,可是都没有找到。”管瑶清难掩内疚自责之色。
“她,她能去哪儿呢?”霁华喃喃道,“她虽是姑娘家,可是会的却不多,从小又……我真的很担心她。”
“不如我们分头去找她吧。”管瑶清提议道。
“你说,她会不会回随国去了?”霁华微微皱紧了眉心,细细地琢磨着,“要不我们先在晴州城内找找,实在找不到,就出城去。”
“嗯,”说着,管瑶清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霁华大哥,前些天,忽然有个人找上了我,说是方御史的门生,带话给我,说是让我协助把公主带回随国,他们正在密谋计划联攻的大计。”
霁华一头雾水,
“什么联攻大计?”
“就是跟周边小国联盟,攻打靳国。”一说起这个,管瑶清就愁锁眉头,“何苦呢,事情已然成了定局,又何必再做这无谓争斗。”要说她心存私心,她亦不置可否,可是,她亦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倘若靳国国君真的是那种残暴昏聩,弄得百姓民不聊生的,那么大家要举旗反他,她无话可说。
可是,在靳国生活了这么一年多来,她看得真真切切的,靳国国君是个明君,虽说政治手腕有些武断,不近人情,却并不影响大局。
为政为君者,若是没有一定的手段,是难以稳大局的。
“那方御史不就是义父的学生吗?在朝中,他一直跟义父作对,如今义父去了,他,他倒开始翻腾了。”霁华眉浓紧锁,“攻攻攻,打打打,最后苦的还不是百姓,之前他不是主和的吗?现在倒跟义父一致了,还不知道他安得什么心。”
“总之,我是不想参与的,就算是义父在天之灵会怪我,我也不想再参与了。”管瑶清淡淡道。
霁华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
“是因为他的原因吗?”
管瑶清愕然,她知道那个‘他’是谁,
“或许有那么一点原因吧,但我决不会因为自己的私情而不明是非的。”
“那方御史差人来找我们做什么?”霁华神色凝重道。
“他们想让我们把公主带回随国,只怕他们的事情暴露,公主留在靳国会有危险。”
“那你可知公主现在的下落?这件事在义父还在的时候,我们就在做,可是一波三折,直到现在也没有完成。”霁华不由叹气道,“那公主一心一意地想跟着世子,想来,找到世子就能找到她了,找到公主应该不难,难得是怎么把她带回去,毕竟,这件事要公主自己愿意才行。”
管瑶清很勉强地扬了扬唇角,
“但只要世子说送她回去,她一定会回去的。”
“可是世子愿意吗?”霁华微微拧眉道。
“他们在回随国的路上了。”虽然她的唇角是上扬的,可是他却从她的眸底看到了失落。有的时候,真的不必要太坚强,坚强到最后,当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就是崩溃了。
“你……是世子告诉你的?”霁华讶异道。
管瑶清微微点了点头,
“希望方御史派来的人能够回去说服方御史跟王上,不要发动这场战争才好。”
“既是如此,那,那方御史的人可是知道这件事?”霁华莫名问了一句。
管瑶清微怔,
“我,我已经告诉他们了。”
“坏了,”霁华不禁惊叹了一声。
“怎么了?”管瑶清不解。
“若是他们不会心变初衷的话,那世子岂不是危险了?”还是他心思细腻,一下子便想到了这一茬儿。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些呢,”管瑶清的心顿时悬了起来,“那,那怎么办?”
霁华微微叹了口气,
“还好,世子功夫好,再加上公主那么痴爱他,应该不会让他有事的。”
“只怕是公主太单纯,同样会被王上跟方御史他们利用啊。”此时此刻,管瑶清后悔极了。
若是南宫青时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我想,若是要公主面临一个选择的话,她应该会选择相信世子的。”霁华喃喃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却是微微刺痛了管瑶清的心。
她一直以为他对南宫青时的爱没有人可以比及的,却原来,公主比她爱得还要深……
这个时候,南宫青时跟慕容芷已经离开晴州城四五天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现在应该就在云渺崖。如今,她只希望他们能够一路平安地回到随国,而他亦能够平平安安回到靳国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