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静微姐。”林喜儿和她打招呼。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忙嘛,怕打扰你。”
沈静微温柔地笑了笑,然后看向纪念:“纪念,你好久没去工作室了,在忙什么?”
纪念敷衍着答:“在忙功课。”
“最近还和able下棋吗?听说他这学期很忙,美国那边他系里的教授,要他帮忙做一个真实案件的心理测验。”沈静微说。
“心理侦探测验?这是什么?”林喜儿不解地问。
沈静微笑着解释:“他的专业是犯罪心理学,目前是马里兰大学最年轻的副教授。”
纪念看得出,她提起他时,语言神情都很骄傲。
“早知道他这么忙,就不要他每天和我们一起到处玩了。哎,现在听你这么一说,真觉得不好意思。”林喜儿有些懊恼的样子。
沈静微惊讶地看着她,一连问了两个问题:“你认识able?他每天和你们一起玩?”
纪念看她一无所知的样子,心里竟升起一阵快意。
林喜儿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念念介绍我们认识的,他带我们去了泰晤士河、伦敦眼、唐宁街、钟楼,好多地方呢。”
沈静微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寒暄几句后就和她们告辞了。
林喜儿见沈静微走远了才说:“你呀,简直是个木头脑袋,对付情敌都不会,你看我,三两句话就把沈静微给压下去了。”
纪念满脸崇拜地看着她。
“可她不是算你姐姐吗?”纪念怕林喜儿为难。
“咱们什么关系,你可是我货真价实的妹妹,谁也没法儿和你比呀,我自然和你站一条线的。”林喜儿毫不迟疑地说。
纪念感动极了,她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有林喜儿这么个姐姐。
现在,她似乎能够对过去的一些磨难和不幸渐渐释怀了,心情变得开朗明亮起来。
林喜儿即将回学校去报道,她也要正式去剑桥都德斯学院念书,able要回美国一段时间。
美好的时光过得太快,不经意间,他们就到了要分开的时候。
纪念是在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三向able告白的。她性格虽然内敛、孤僻,但从来都不是胆小怯懦的人,相反,她其实很有主见,很勇敢,只要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就不会逃避。
何况还有林喜儿从旁怂恿,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喜欢什么就要勇敢去争取,人生苦短,不能浪费时间。
纪念想了好几天,终于决定在他去美国前,勇敢地向他表白自己的心意。
星期三下午,乐言去剑桥找able,请他晚上来一趟,就说纪念有事找他。
乐言走后,纪念就开始坐立不安,虽然她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可真正要实施起来,还是紧张得要命啊。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第一次主动要和别的男生告白。
她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看向林喜儿:“要不,还是算了吧,我紧张得快要晕过去了。”
林喜儿朝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沈静微那样眼高于顶的女子都看上了他,可想而知,美国那边多少洋妞等着泡他,你害怕?好啊,就让他和别人在一起好了。”
“可是,我真的怕啊,万一等会我见到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怎么办?”纪念皱着眉,一脸担忧。
林喜儿歪着脑袋想了想,这确实是个问题啊,如果纪念真紧张到说不出话来,那今天的一番布置可都白费了呀。
门口的斗柜上放着一束鲜红的玫瑰,香薰蜡烛已经点燃,满室幽香,她还让纪念换了新衣服。
“酒!我去拿酒,酒壮(上尸下从)人胆!”她从沙发上跳起来。
厨房里,有一瓶他爸爸珍藏了好多年的白酒,为了纪念的爱情,今天都豁出去了。
纪念立在原地,忽然想起那晚,那个流浪汉身上的臭烘烘的酒味,她呼吸一窒,心里一阵尖锐的疼。
林喜儿打开了酒,珍藏多年的酒,散发着浓厚辛烈的香味,空气里的味道,醺人欲醉。
她看纪念依旧傻愣愣地站着,便走过去拉她:“发什么呆呀,赶快过来!”
她的手冰凉冰凉,林喜儿一惊,忙问:“你手这么冷,怎么了?”
林喜儿这才发现她脸色很难看,隔了几秒,她像想起什么,一脸懊恼,她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向纪念道歉:“念念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纪念做了个深呼吸,扯开唇笑了笑:“干吗呀,好好的道什么歉,发神经哦。”
她说着,接过了林喜儿手里的酒,低着头嗅了一口,叹道:“好香。”
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的作用,她觉得,这和那晚那种臭烘烘的酒精味道,真是天壤之别。
“我喝!”她一脸豪爽。
林喜儿有些担忧:“真的没关系吗?”
纪念对着她笑了,很温柔很温柔的那种笑。纪念握着她的手,摇头道:“没关系啊,这是不一样的。”
林喜儿瞬间泪湿。真是个傻姑娘。
纪念变了,因为爱情,她变得勇敢了。
酒入喉咙,第一感觉就是辣,真辣啊。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火烧一般的感觉,纪念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像谁在她心里放了一把火。
“咳咳咳……”她剧烈地咳起来。
林喜儿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有点儿心疼她,也有点儿后悔自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纪念从未喝过酒,而这瓶酒,酒精度五十八。
不会喝出事吧?林喜儿这样想着,纪念又一杯喝下肚了,那种两百毫升的马克杯,她一次倒了大半杯。
不能再给她喝了,酒精中毒可怎么办,林喜儿迅速拿起酒瓶,跑回厨房放好。
她再回来时,纪念已经瘫在了沙发上,双眼发直,一张脸红的厉害,她看着林喜儿,嘿嘿地笑了起来。
“喜儿。”她舌头有点儿卷了,“我怎么觉得天在转呢。”
林喜儿哭笑不得,转去给她倒温水,然后兑了些蜂蜜进去,走到她身边,喂她喝下。
敲门声响起。
林喜儿看了眼纪念,然后迅速跑去开门,able与乐言站在门口。
她对able说:“念念在里面。”说完,侧身出去,拉着乐言就跑。
able愣了愣,然后抬脚进去。玄关右侧是餐厅和厨房,左侧是客厅,able走进去,站在楼梯口喊:“纪念。”
纪念听见声音,从沙发上缓缓坐起来,看见面前的人后,她露出大大的笑容,拖着长音叫了声:“able。”
她从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叫过他,憨憨的,像撒娇似的,able的心一阵酥软。
她的脸很红,一双眼睛。更是亮得惊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able走近几步,闻见了她身上的酒味:“喝酒了?”
纪念点头,继续笑。
“为什么?”说实话,他不太喜欢喝酒的女生。
“喜儿说酒壮(上尸下从)人胆。”纪念喝了酒,思想慢半拍,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
able疑惑地看着她,然后,心仿佛漏跳一拍。
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嘴巴里,却不自觉地问出:“你想要做什么?”
“和你告白。”她看着他笑,一脸娇羞,真诚得不得了。
able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呼吸变得急促了,像是有什么要从心底里挣脱出来。
纪念看着他,眼神里充满温柔与爱意,大概是口干,她舔了舔唇,脚下一阵发软,她不自觉地伸手去拽他的胳膊。
“able,我喜欢你。”她仰着头,目光有些迷离。
able的心再次狠狠跳了一下。
“喜儿说再不告白,你就和人家在一起了,她说我是胆小鬼,我是胆小鬼吗?我也觉得,嘿嘿。”她自顾自说起来,笑得像个孩子。
酒劲上来了,她像是踩在云上,浑身发软,左右摇摆站不稳,身体向前靠一点,又靠一点,她满足地扬起嘴角,真舒服啊。
她接着说:“可是,我怕啊,万一你不喜欢我怎么办呢?我从来没恋爱过,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我又没有喜儿漂亮,如果我也是个美女就好了,这样你一定会喜欢我了,不不,最好是个超级美女,像仙女一样。”
醉酒后的纪念和清醒时的她判若两人,这时的她,毫无防备,露出了最真实柔软的一面,像个率真、娇憨的小女孩儿,恨不得把心底里所有的话一股脑儿都说给他听。
able扶着她,她滚烫的体温隔着衣服传递给他,他看着她半靠在自己怀里,整颗心都软得无以复加,很奇妙的感觉,令人有一点点眩晕。
他低着头,两个人的脸离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然后,她皱着眉问他:“你说我好看吗?”
他笑起来:“好看。”声音温柔低沉,有一点点沙哑。
她高兴极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他的皮肤真好啊,白皙干净,还有眼睛也真漂亮啊,像冬日夜空的星,寂寥而璀璨,他鼻子高挺,嘴巴呢,嘴巴薄薄的、软软的。
纪念看着看着,忽然冒出一句:“我想亲你。”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able的手一滑,她差点就摔在了地上,他心跳加快,热得快要喘不过气了,可纪念却还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他。
他无奈一笑,怎么感觉自己像被调戏了呢?
“哎。”纪念拽了拽他的衣服,“你喜欢我吗?”
able还没说话,就看她突然一脸痛苦的神情,然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他叹了口气,任由她吐在自己身上。
酒劲已经完全上来了,纪念似乎很难受,一张脸皱成一团,弯着腰呕吐不止,able腾出手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另一只手扶着她。
“好点了吗?”他轻声问。
纪念摇摇头,吐得眼泪都下来了。
able有点心疼,顾不得清理身上的呕吐物,先把她扶去沙发上坐下,然后再去卫生间脱下自己的脏衣服。
然而,等他出去时,她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又回到卫生间,拿一条毛巾润湿后再出来,给她擦脸和手。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脸上的潮红还没褪去,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她蜷缩着身体,面向外,嘴巴嘟着,可爱极了。
able看着她,目光温柔,情不自禁笑了笑。
她第一次喝酒,并且喝得又多又急,这一睡竟从傍晚七点钟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宿醉后难免头痛,纪念抱着自己的脑袋靠在床上,她觉得浑身都难受,嗓子又干又痛,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林喜儿给她端了杯水来:“你再不醒我就准备喊医生了,以为你酒精中毒了呢。”
纪念仰头把水一饮而尽。
“able走了,回美国去了,走之前他来看过你。”林喜儿说。
这么快就回美国了?纪念觉得有点儿难过,连一声再见都没说,都怪自己,居然睡得这么沉!
“对了,昨天告白的怎么样?”林喜儿问起正经事。
纪念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她懵懂地看着林喜儿,然后,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她向able告白了!
昨天的事,像电影里闪回的镜头,重新回到她的脑海里来。
able,我喜欢你。
喜儿说再不告白,你就要和别人在一起了,她说我是胆小鬼。
如果我也是个美女就好了,不,超级美女,就像仙女那样。
你说我好看吗?
我想亲你。
林喜儿见她一脸快要哭了的表情,心里一阵警觉,难道是被拒绝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怎么了?”
纪念羞愧得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昨天她一定是被鬼附身了,否则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那完全不是自己啊。
“都怪你!”纪念瞪着林喜儿,“什么酒壮怂人胆,你说,你是不是在酒里下什么药了!”
林喜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什么呢你。”
纪念只好把昨天发生的,自己记得的部分,一一说给她听。她在复述的过程中都觉得不好意思,难以启齿,可是,当时究竟是出于什么魔幻的原因,她竟敢对able说出那样的话啊。
不仅如此,她还吐了他一身。
林喜儿揉着自己的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足足笑了五分钟,好不容易才勉强自己停下。
“纪念,你身体里绝对住了另一个人。”她得出结论,“早知道喝酒就能召唤出另一个这么魔性的纪念,我早给你喝了。”
一个人的身体里,真的住着另外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自己吗?她可能会做出让你在清醒时,想都不敢想的事?
林喜儿与乐言回去了,纪念也正式进入都德斯学院学习。
像回到最初刚来剑桥的那段时间,她一个人吃饭、走路、散步、上学放学,但似乎又有一点不一样,走路时,她不再总低着头,开始关心周围的变化。她想,如果再见able,至少可以和他说一说,她这段时间是如何过的。
是的,她想念他。不管她在做什么,看见了什么,脑海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似乎她周围的一切,天地万物,都和他有了关联。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十一月,剑桥的天气开始有点凉了,经常下雨,空气里湿漉漉的,清晨起来,花草树木上都挂着晶莹的水珠。
星期五的那天晚上,纪念吃完晚饭,准备上楼读书时,电话响起,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第一预感就是able。
“纪念,是我。”果然是able。
这个声音响起,纪念差一点就落下眼泪,原来自己除了想念,还有委屈。
她点点头,然后才想起他根本看不见,于是默默吸了口气,说:“嗯,我知道。”
电话里,有大概十几秒的沉默。
“我最近很忙。”他说。
纪念不知道这算不算解释,她只好又说:“嗯。”
“你还好吗?”
“嗯。”
“和同学相处得还好吗?”
“嗯。”
able站在窗前给她打电话,在这三个月来,他每天睡眠不足三小时,为一宗杀人案奔波。今天,好不容易可以睡一会儿觉,可他首先想到的却是她。
下午四点钟的太阳,灿烂灼烈,able揉了揉眼角,他脸上的笑容有点疲倦,可神情却是温柔的。
“我怎么觉得自己像一个管家婆?”他自嘲。
纪念弯下嘴角:“那换我?”
他笑起来:“好。”
“你还好吗?”
“不太好。”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