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潭

    架子上的葡萄晒了十天左右,决明爬上木梯收下一串,用手捏捏。
    原本饱满的葡萄水分大部分蒸发,余下还有不少水分在葡萄里。
    决明用拇指和食指捻了一下,葡萄渗出汁液,味道竟然有些变味。
    ——是温度不够?
    决明又取下几串查看,有的葡萄在晒制的时候坏掉了,有的则晒的很好。
    把晒得好的葡萄放一边,决明对比了一下,能晒成功葡萄皮都比较薄,而有的葡萄皮厚,不利于水分蒸发,或者也可能是挂在架子上之前不小心碰破损,葡萄因此受到污染。
    这次仅有五分之一的葡萄是完整的,决明把葡萄干晒制的注意事项记在小本本上,小心翼翼地把晒好的葡萄收起来,放到一个竹匾上,放到西厢房里,打开窗户和门,慢慢阴干。
    这样做,一小盆葡萄干从种到收做了足足一个月才做成,这还要靠老天爷赏葡萄干吃,连着一个月都没下雨。
    因为量少,决明只让石叔他们尝了一下,送给里正和华夫子他们一些。
    葡萄干不受运输限制,如果能大批量生产的话,到冬天百姓也能吃到,决明想了一下,外出时似乎没有见到葡萄干,不知道是葡萄太贵没有人愿意用葡萄做实验,还是葡萄干只在繁华的地方流通。
    五月一过,天气日渐灼热起来,正常的桃树也挂果了,决明家后院紧闭的小门里面,硕果累累,枝头上挂满了果子。
    当然,在决明眼里是挂满了果子,有时授粉不能兼顾全树,实在是顾及不到的花,决明干脆就揪掉,图个省事。
    反正他种着也是给自家吃的,没打算往外出售。
    从老张头那里买的桃树苗中,有一棵是黄桃树。
    黄桃吃起来又硬又酸,所以又很多人都不喜欢,这时候还没有罐头,所以也不知道黄桃做成罐头后既利于保存,又好吃。
    决明搓搓小手,就等黄桃成熟,和葡萄干一同寄给岑父。
    这个月葡萄干又做了一批,决明专挑皮薄的葡萄来,晒制好的葡萄干味道还不错,葡萄坏的也比之前的要少。
    为了等黄桃熟,决明特意去张家渡找老张头问黄桃是什么季节成熟,老张头知道自己不小心把一棵黄桃树苗混在桃树苗里卖,要给决明换树苗,决明婉拒了,说自己正好想要黄桃。
    老张头告诉决明,黄桃一般在七八月成熟,普通的桃子六月中旬就能吃了。
    七八月才成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要离开大漠乡。
    决明回家望着桃树,忍不住拿出蓝珠。
    半晌过去,决明抱着一大筐黄桃去东厨。
    决明先出门去买了一些小陶坛,回家后洗净暴晒三天。
    接着,趁黄桃不注意,全给它削了皮,用刀沿着黄桃切一圈,掰成两半。
    决明理想中的两半是完完整整漂漂亮亮的两半,实际上黄桃很硬,掰开的时候边缘都掰碎了。
    连着掰了十几个,决明才渐渐熟练起来。
    掰成两半的黄桃去掉桃核,放在井水里清洗一遍,泡在盐水里,等泡够一盏茶的功夫,再捞起来,和冰糖一起放在砂锅里慢慢煮。
    一边炖着黄桃,一边烧起了两口铁锅,烧了两锅滚水,把陶坛洗净后用开水烫几遍,搭上烫过的纱布放一边备用。
    等黄桃炖透,冰糖全部融化时,决明用勺子舀出一个尝了尝,糖放的有点少,黄桃的汤还是酸的。
    又加了糖炖着,这次味道差不多,决明端起砂锅放在陶坛旁边,用勺子飞快舀进坛子里,盖上盖子,用油纸裹住,拿绳子扎紧,最后在陶坛周围抹了一层泥。
    这个坛子是用来实验黄桃能保存多久,决明又做了几次,分别用不同方法尽量不把空气中的杂菌带到坛子里,做好五个后,一溜烟地摆在西厢房里,跟葡萄干一起晾着。
    决明又舀了一坛做的最好的黄桃,端着去石叔家,让他们帮忙尝尝味道,说是十文粮铺以后预备拿出来卖的新品。
    经过一刻钟的慢炖,黄桃的酸硬被水和冰糖化解,吃起来软甜爽口,煮黄桃的汤黄亮,石叔吃了一大碗,建议决明把黄桃汤冰镇一下再卖,这样更好吃。
    放在西厢的黄桃罐头放了大半个月,决明再打开的时候,果然有三坛子坏掉的。
    在这么简陋的条件下,能保存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现在水陆交通都发达,运到汴京也不会花太长时间。
    决明打包了一打包葡萄干,又封了几坛刚做好的黄桃坛,叫来一辆马车,一齐拉到阳县,给在汴京的岑道年寄过去。
    在葡萄干里,决明还包着一封信,说明如果觉得黄桃味道不对劲的话,不要吃,可能是放坏了,收到黄桃要赶紧吃,不然也会放坏。
    岑道年收到大儿子寄来的特产,很是欣慰,抱着陶坛一口气吃了小半坛,想到决明说黄桃容易坏,这才依依不舍地给几个好友,和在京中的沈言、李修戎也送了一坛。
    李修戎拿到黄桃坛,一听是决明做好寄来的,宝贝地抱在怀里,就让翁翁尝了一碗,连他爹也没让尝。
    黄桃坛在一票汴京小资圈广受好评,甚至有胆大的人找岑道年,厚颜想要买一些吃,岑道年手里也没有黄桃坛,拿什么卖给他们?一圈人只能眼巴巴地等岑道年写信召唤他大儿子回京。
    想想原来的宅子也就要拿回来了,岑道年磨了墨,揽着袖子,悬腕提笔,凑着油灯散发出来的暖黄灯光,在纸上写回信。
    信件一来一去,六月都快要过完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气温也逐渐攀升。
    决明发现,今年似乎有好几个月没有下雨了。
    正值初夏,暑气逼人,连日干旱,溪断河枯,整个村子显得焦灼而不知该如何是好。
    水位线一降再降,原先能过小船的河道,现在能见到河底的各类鱼虾。
    这么少的水,抓鱼轻而易举。原先靠河的村民还高兴了一段时日,紧接着他们发现村子赖以生存的河水在慢慢减少。
    大漠村也慌了一阵,好在河道里的水再少,村里的井水一点没降。
    在这么一个闷热的天气里,林间小道闪过一道灰影,有一人背着把木弓,穿梭于树林之中,忽然,那人猛地立于原地,伸出右手捏出一根木箭,捻起弓弦,弓弦如满月,少年放手,“嗖”地一声,眨眼间,削尖的木剑扎入十步开外的灰兔腹中。
    决明脸上一喜,麻利地收起木弓,三两步上前捡起地上奄奄一息的灰兔,将木箭拔出塞在身后的箭筒内,大步流星朝森林深处走去。
    连日的干旱,使得大漠乡靠天吃饭的一众农户叫苦连天,河道水线日渐下降,恐怕村里人挑水浇地也不能坚持几日。
    决明见山神庙旁边的小潭在这么热的旱天里仍能从百米高的山中流出,他怀疑山中泉眼还有泉水,于是借着上山打猎,来探查一番。
    夏蝉聒噪,嘶哑的叫声声声震耳欲馈,决明抹了一把汗,顺着石路往山上走。
    一脚踏入密林,能明显觉得周身温度降了几分,即使是在正午,也比山下凉爽许多。
    小潭虽小,上面还有个大湖,不论怎样,将这些水引到大漠乡的农田里,也够村民们浇个几天的水了。
    只要熬过这半月,地里的粮食就能收了,今年大家伙延续前几年的传统,接着种水稻,没成想天大旱,许多水田水严重不足,现在正是水稻灌浆的关键时期,如果水分不足,稻子就会减产。
    决明不敢想,是只有阳县这块地区这样,还是整个比州都这样。
    更不敢想,这次是不是又要发生一次天灾。
    家里没有大人,他不敢像之前那样把自己折腾感冒,朝安没人照顾怎么办?万一这一次真的挂了怎么办?
    决明按捺住把自己折腾生病的念头,接着往山上走。
    越靠近山神庙,流水声就越大,小潭是湖水溜过来的瀑布形成的,在这么干旱时候,水量一直都没减少,连决明都开始怀疑这水潭是不是山神在保佑了。
    绕着水潭走了一圈,环顾四周,没有人过来,决明飞速拿出蓝珠,把小潭里的水吸干,露出潭底。
    说来也奇怪,这片水潭里连一只鱼都没有,决明挽着裤脚,拖鞋踩在潭底的沙石上,走了一圈,在潭底看到一个打着水旋的黑洞。
    小瀑布流下的水大多数都进了黑洞里,决明握紧了拳头,止住自己去黑洞里查看的想法。
    这黑洞下面,应该是一条暗河,暗河引走了大部分的水,所以小潭虽有瀑布源源不断的注水,却也不会漫出水。
    眼看水潭里的水慢慢涨了上来,决明坐在潭边,凑着水洗了下脚,穿好鞋翻过山神庙后的陡坡,去看湖水。
    整个大湖底下有九个泉眼,源源不断地往外冒水。
    湖底还留着被溯源砸出来的圆坑,决明看了一眼,转身翻下陡坡,下山去找里正。
    回家匆匆扒拉了一口午饭,听哥哥要去找里正,朝安一本正经地说他也要去。
    决明带着朝安去的时候,里正不在,户长和耆长坐在门内,边摇蒲扇边谈论今年大旱过后朝廷会不会减轻赋税。
    见门口走进一大一小,户长漫不经心地说:“岑家的孩子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耆长手里的蒲扇停下,决明拉着岑朝安跨过门槛,边和两位打招呼,耆长蒲扇复又摇了起来,“你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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