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戎松开决明,把他放在地上,两人绕开路口,飞速穿过石桥到另一端。
桥那边没有人看守,两人肩并肩,趁着夜色的遮掩,朝王李村走。
李修戎:“你知道谁家偷的吗?”
决明:“不知道,不过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李修戎撇嘴,“要我说,直接逮着一个人去带路,简单省事。”
决明:“真有那么盛省事就好了。”
李修戎突然捂住决明的嘴,把他拖到路边的树林里,决明睁大了眼,眼看着月光照耀下的小路,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过去。
睫毛扫在李修戎拇指上,李修戎不自在地放开手,两人尾随在那三人后,守在桥头。
李修戎:“不提醒他们王李村的人去偷苗吗?”
“不。”决明说:“我要看看是谁在偷苗,然后去他家里。”
让他们尝尝敢动大漠乡东西的后果。
大漠乡昨天一日宁静,这三人借着上山,踩了踩点,今夜好行动。
把大漠乡和王李村隔开的河是倒流河,两个村子间唯一能通过的只有一座桥,要想从其他地方绕路,要走上大半个时辰。
这三人早已摸清大漠乡的守卫,今天晚上轻巧地从桥上过去,偷偷从河东中的沙地走,依旧选择最容易偷的石叔家的豆苗。
三人脚步很轻,石叔没有被惊动,顺利地偷了几十棵豆苗,三人背着袋子,顺着原路返回。
守在桥边的决明拉着李修戎跟上这三人,等他们进了王李村,分别进了三个小院。
夜半时分,王李村一片寂静,唯有这三座小院亮着灯,偷的豆苗一到家,院中立刻动作起来,妇人惊喜声、锄头刨地声、鸡窝咕咕声混在一起,不出一刻,声音渐歇,灯火暗下。
过了两刻钟,决明趴在门上听了听,院子里呼噜声微弱,那家人已经睡熟。
绕道那家人后院,决明搓搓手,两手扒着院墙,一脚蹬着,艰难往上爬。
眼看决明撅着臀,爬一次滑下来一次,李修戎一把拉下决明,“我带你过去。”
说着,李修戎提着决明的领子往后退了几步,借着冲力,一脚踏在院墙上。
轰隆一声,院墙土崩瓦解,黄泥做的院墙如同豆腐一样,被李修戎一脚踹碎。
“你用了多大力气!”决明使劲压着声音,“快走!”
李修戎尴尬地带着决明后退,两人躲在一家小院后,听了半天动静。
那家被踹碎院墙的人沉在梦乡中,丝毫没有察觉。
眼看着再不动手天就要亮了,决明拉着李修戎上前,踩着破碎的院墙,直接进了后院。
鸡窝中胆小的鸡在咕咕叫,这家人好像没有养狗,决明低声说:“你转过身。”
“怎么了?干坏事还爬小爷看到?”李修戎小声嘀咕,决明干脆扶着他肩膀,把人翻了个面。
确定李修戎不会转身,决明拿出蓝珠,捏了捏珠子。
珠子会意,立刻喷出一道水线,每棵豆苗都浇了一遍。
水声淅沥,李修戎咂舌。
——他该不会是在豆苗上撒童子尿吧?
——怪不得要我转身。
决明浑然不知李修戎的心理活动,蓝珠吐完水,地上的豆苗很快发黄干枯,如同被太阳暴晒十日。
解决完这家,决明拍拍李修戎肩膀,两人向下家走。
这家人也有院墙,这次李修戎自个先翻上院墙,再伸手拉决明。
决明借力,轻巧地翻到院墙上,冷眼看着院墙内的豆苗。
这家人的豆苗数量最多,足足有百来棵,第一个去偷石叔家豆苗的人肯定是这家人没错。
站在院墙上,李修戎不便扭身,决明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眼,拳头向上,掌心中蓝珠缓缓飘起来,低低的绕在豆苗根部,放水浇苗。
“汪!”
院子中传来一声狗叫,李修戎一个哆嗦,差点没直接从墙上摔下去,哆嗦着手在空中抓了两下,抓住决明的腰,怕狗从肢体语言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决明早有准备,从怀里翻出一个油纸包展开,朝狗叫的方向丢了一块卤肉。
黄狗低头嗅了嗅,卤肉鲜美,很快把看家护院抛到一边,叼着卤肉小跑到狗窝前慢慢啃食。
决明扭头看院里的豆苗。
很快,豆苗一颗颗蔫下去,这还不够,蓝珠把整个后院所有植物都毁掉,决明这才伸手召回蓝珠。
“好了。”决明松开手,“今天晚上的事,你可不要说出去。”
李修戎以为他怕王李村的人知道报复他,拍拍胸脯说:“我知道!保证不说出去!”
李修戎抱着他从院墙上跳下去,带着决明来到最后一家,依法把豆苗浇蔫后,两人趁着月色回到盘山山脚下的小院,各回各屋。
第二天清早,石叔发现自家的豆苗又少了。
不过很快,石叔听说王李村出现怪事。
有三家人也在后院种了黄豆,他们种的黄豆像是被人挖出来晒干后又种上去一般,直接枯在地里。
有一家人整个后院连同种了五六年的桃树都枯了。
寻常人家,谁把豆子种在后院?不用想也知道,那三家人肯定是偷豆苗的人,大漠乡说这是报应,是天惩。
和王李村相反的是,大漠乡所有作物一夜间猛蹿三尺,让人不得不想到一句话。
举头三尺有神明。
一时间,大漠乡日日都有人进山祭拜,里正筹谋着在小潭边上盖一座山神庙。
此事得到大漠乡上下一致赞同,从今年起,先是出现神迹,山神赐神种,山神惩罚偷豆苗的人,还一夜间让大漠乡的作物猛蹿三尺,这几件事足够大漠乡吹嘘一辈子。
看着往山上搬石料木材盖山神庙的青壮,决明双手合十,心中念叨:山神大人对不起!
伴着蒙蒙雨,四月过去,大漠乡的作物一直长势良好,丝毫不受阴雨天气的影响。
其他地方和大漠乡一样,受连日阴雨影响,纷纷选择种稻,即便如此,一个月难有几天是晴天,田间作物的根部隐隐有被水泡烂的趋势。
里正走到田边,拔出一棵禾苗,禾苗根尖脓烂,眼看就要坏掉。
如果气温继续攀升,天气依旧这样的话,恐怕今年将会受到时间最久的涝灾。
河道里的水位已涨到最满,水流擦着桥底而过。
小吏披着蓑衣,通知各村里正明日辰时到衙门,有重要事商议。
里正去了半日,回来愁眉苦脸。
接连下了一个多月的雨,河水只见涨不见落,县令命令靠近水边的村子提前做好防洪准备,将口粮往高处存放,地势低的村子提前搬迁至地势高的地方,以防洪水突然淹没村庄。
时限给了半个月。
大漠乡依着盘山,虽然靠近倒流河,地势倒是不低,里正只吩咐人把粮食往高处放放,东西都收好,万一洪水太大,淹着大漠乡,造成财产损失。
岑家在山脚,岑父并不担心洪水会冲上来,再者,虽然连日下雨,下的都是小雨。
五月端午,天气难得放晴,仰头眯眼看去,红彤彤的太阳外笼罩着一圈金环,万里无云。
一副“我再也不下雨了”的样子。
趁天晴,岑道年把书拿出来晒晒,决明去草丛里砍下一把艾草,插在门上。
今天全国上下都放假,岑道年在院中洗粽叶,等决明把泡好的糯米沥干,两人搬出木桌,坐在院里包粽子。
粽叶折成漏斗状,往里填上糯米,决明用筷子夹起一颗蜜枣放进去,再填上糯米包好,用绳子扎紧,搁在一边,接着包其他粽子。
因为人多,决明准备了四种粽子,白粽、蜜枣粽、八宝粽,最后包了肉粽。
粽子包好,放在小锅里慢慢煮着,等吃午饭的时候捞出煮好的粽子,招呼李修戎和吴渊一起吃。
五个人坐在院子中,其乐融融。
午饭后,无云天空慢慢聚起乌云。
顷刻间,风起云涌,眼看天色暗下去,路上行人纷纷加快脚步,赶紧回家,一炷香的功夫不到,豆大的雨滴落在地上,紧接着,万千雨滴纷纷坠地,哗啦啦地降下一道雨幕。
决明只来得及把盘子收到屋里,院中便蓄满积水,之前用青石砌的水沟瞬间被积水填满,欢畅地向外流去。
李修戎和吴渊困在岑家,干脆搬个椅子坐在门前,和岑朝安一起仰着头看雨。
狂风怒号,黑云伴惊雷翻滚,大雨滂沱,哗哗下了两个时辰,丝毫没有减小的迹象。
顶着风,石叔披着蓑衣,穿着丁鞋朝水田走。
山下有不少村民顶着风雨出门,挖沟排水,石叔家的水田地势高,连挖几个豁口,把水排走,一扭头,身后的稻苗七歪八斜,显然是不成了。
石叔也没有一个个扶起来的心思,转身下山,帮村子其他人挖沟。
眼看着雨势不会再小,决明起身,撑着油纸伞去东厨做饭。
岑道年把院里的木桌挪到厨房,撑着伞还是湿了半边衣服。
“雨太大了。”岑道年说:“你们院子要注意别积水,及时排出,今夜睡觉警醒些,恐怕山下会有人陆续上山找容身的地方。”
吴渊默默记在心中,等吃过饭,主仆二人回到院子,吴渊挖了两个沟将院里积水排走。
今夜大漠乡睡的很不安稳,一夜过去,雨势不减,天上似乎有无穷尽的水一样,哗哗往神州大地倾倒,无一州县能够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