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包子的时候夏初忽然想起了王槐,隐约他好像跟自己说了什么话,被钱管事一岔就给忘了。她付了铜板拿着包子回到捕快房,捕快们该忙的都去忙了,就算不忙的也都跑出去装忙了,一个人没有。
“嘿,走得这么干净。”夏初嘟囔了一句。就着温茶吃掉了包子,掩着嘴打了个小饱嗝,夏初浑身都舒坦了,除了脖子。
隆昌票号离府衙不算远,但常青回来的速度之快还是让夏初诧异了一下。常青腋下夹着个用包袱皮裹起来的东西,笑道:“出门正好看见一个兄弟驾车要出城,我就让他捎我过去了。”
“说说吧。”
“我让票号的人查了四月初一的账目,时间上大概锁定了上午辰时到下午未时之间。辰时曹雪莲还在百草庄,未时的时候喻示戎已经到赌坊了。如果是在这个区间里喻示戎去兑过银票,他才有嫌疑,不然他的钱爱哪儿来的哪儿来的,跟凶杀案没有关系。头儿,这么说没错吧?”
夏初想了一下,侧头对常青道:“是这么回事,可以啊你。”
常青挑了挑眉毛,一丝得意:“咳,小意思,要不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呢。”
夏初一笑:“给个表扬。那说吧,结果呢?”
“有嫌疑。”常青把那个包袱皮打开,拿出本账册来,翻到一页指给夏初,“四月初一大雨,去兑银票的人不多,那个时间段总共就去了两个人,一个是用银票兑现银,兑了五十两,另外一个是用现银换银票,二百两。”
“你把人家账册都拿来了?”
“他们不想给,说账册拿走没法做生意了。”常青笑道,挥了下手,“那哪成啊!府衙办案,要什么东西哪有不给的道理,是不是?”
夏初内心里哀叹一声:“下次别这样。”
“啊?”
“票号又没有嫌疑,何必摆这没必要的威风。你问到线索回来告诉我就是了,若是弄不清再带回来也好说,你都问清楚了还要拿人家账册,你这不是招人恨吗?”
夏初瞥他一眼:“你当你是西京扛把子啊!”
常青把账册合了起来:“扛把子是什么东西?”
夏初一时溜出来这么个词,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想了想说:“就是有头有脸有兄弟的人,头头儿。”说到这儿她狡黠一笑,伸手指了指自己,“比如我,我就是捕快里的扛把子!”
“头儿,这听着怎么感觉像黑话呢?”
“呵呵。”夏初干笑了两声,“不说这个了,你继续。你说喻示戎有嫌疑,也就是说你认为那个去换二百两银票的人是喻示戎?”
“不是我认为。票号的人说得很清楚,就是他。那伙计认识喻示戎。那家票号离天禄赌坊很近,喻示戎不是曾经闹过事吗?票号里的伙计见过他。”
“只有二百两?”
“对,二百两。”
这跟广济堂丢的钱数目也对不上啊。难道还有三百两没兑换?三百两揣身上也沉着呢,还是说被他给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头儿,怎么着?下面还查什么?”常青问。
“把喻示戎带来。”夏初扭头看他,伸手一指大门,“还有,赶紧给人家把账册还了去,道个歉。以后记得文明执法。”
常青撇了撇嘴,但也没耽搁,卷着账册走了。夏初想去把今天查到的情况写到卷宗里去,刚准备开柜子拿卷宗,许陆就进来了:“头儿,我回来了。”
夏初呼了口气,心说怎么这么忙呢?此时她倒是分外地怀念起蒋熙元来了。
他在的时候不觉得,这忽然甩手走了,夏初才意识到蒋熙元当真是替她担了不少的事情。细想起来大人对她确实是不错的,十分宽容,看来等他回来之后得对他好点儿才行。
也不知道他现在跑到哪儿了,什么时候才能回京。没人斗嘴也是挺无聊的。
夏初关上柜门与许陆坐下,问道:“怎么样?人带过来了?”
“我让人先把喻示寂和祥伯带过来了,我去问了一下钥匙的事。有结果。”
“这么快?”夏初小惊讶了一下,“我以为还得找上两天呢。”
许陆笑了笑,把那两套钥匙拿出来放在桌上,道:“我看卷宗里提到,大人问过喻示寂关于钥匙的问题,当时他说钥匙在家。倘若钥匙真的是新配的,那肯定很着急,因为不知道哪天咱们就去了。这一套钥匙配下来按说是需要三五天时间的,他那时在守灵,不会找太远的铺子。所以我直接问了离百草庄最近的,一下就问到了。”
夏初点点头,心里滑过去一个疑问,还来不及细想,许陆接着说道:“那锁匠对这套钥匙印象挺深,说是初五傍晚拿来的,加了不少钱让他越快做出来越好。那锁匠赶了一宿,第二天下午做好的。”
他点了点桌上那串新的钥匙:“就是这个。也就是说初五咱们问到钥匙后他回去便赶忙去配了,所以初七的时候咱们看见了两套。这喻示寂的嫌疑颇大。”
夏初又点了点头,沉默着没说话。
许陆等了一会儿,问道:“怎么?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对,有问题,好像有个很大的问题。”夏初微蹙着眉头说。
许陆心里一惊,忙问:“什么问题?”
“说出来咱俩捋一捋。”夏初摆弄着桌上的两串钥匙,一边想一边道:“如果说喻示寂知道自己的钥匙不见了,他为什么早不去配,要等咱们问起来之后才匆忙去配钥匙?”
“也许他并不知道自己的钥匙丢了?咱们问起来之后才发现,怕引起咱们的怀疑才去配的钥匙。”
“对……”夏初沉吟了一下道,“咱们在案发现场没有找到钥匙,钥匙很可能是被凶手拿走了,因为门是从外面锁上的。可如果喻示寂是凶手,那其实等于他的钥匙并没有丢。对吗?”
许陆恍然地点点头,想了想又道:“那有没有可能是买凶杀人?”
“那何必在广济堂杀?而且你见过哪个杀手用斧子的?”夏初笑了笑,“好,咱们就设定是喻示寂杀的人,钥匙又因为某种原因不见了,他若是怕引起怀疑的话,早就应该去配了才对,何必等到咱们问起来?”
许陆叩着下颌想了想:“倒也是。如果他是为了撇清嫌疑,知道曹氏死了才去配钥匙,反而说明他之前并不知道曹氏死了。这么说钥匙倒成了他的无罪证明了?”
“嗯,不过至少从这配钥匙的事情上看,曹雪莲去广济堂时用的就是喻示寂的钥匙是没错了。走吧,过去问问。”说罢,夏初起身往门口走去,又回头对许陆道,“把卷宗带上,还有纸笔。”
许陆应了一声,拉开柜门去拿卷宗,入眼却瞧见一个细长的锦盒。他拿起来掂了掂,不重,且不说里面装的是什么,单看这盒子的精致程度就觉得挺高级,有腔调,不像是捕快的东西。
“头儿,这是你的吗?”许陆拿起盒子来问夏初,“放这儿别再给丢了。”
夏初笑道:“这话说的,咱们这是府衙,这房间是捕快的,这要是被人偷了那事儿可大了。”她远远地看了一眼,说:“没见过,不是我的。”
许陆一听不是夏初的,便把盒子放了回去,拿出卷宗来跟着她走了。
班房里,喻示寂和祥伯沉默地坐着,武三金在屋里站着看着他俩,想来他们也不好说什么,两人面朝两侧,脸色都有些阴郁。
夏初一看这情形,挺好,这俩人现在有矛盾,分分钟变猪一样的队友。
夏初笑模笑样地走到祥伯面前:“祥伯,辛苦您跑这一趟了,您之前说的我们都查了,只不过有些事情还要再跟您详细了解一下。”
祥伯看夏初态度不错,喜兴里带着恭敬,也没多想,便呵呵地笑道:“夏捕头客气了,应该的,应该的。”
旁边的喻示寂脸色却变了变,狐疑地盯着祥伯。他已经答应祥伯替他想办法填那笔烂账了,难不成祥伯还首鼠两端?
夏初悄悄地瞄了一眼喻示寂,回头问许陆把钥匙拿了过来,挑出那串旧的捋了捋递给祥伯:“这个您收好了,十分感谢。锁匠那边我们已经去问过了。”
祥伯还惯常地笑着,笑里面却多了几分茫然,不太明白地看着夏初:“锁匠?”
“对。四月初五确实有人去配过这串钥匙。”
祥伯那儿还没反应过来,喻示寂却已经蹿了起来。从许陆问他要走了那串钥匙开始他就很紧张,到了这儿等了好一晌也没人过来问话,心里越发惴惴不安,现在听见夏初这么说,那根弦“啪”的一下就断了。
“胡说八道!”他指着祥伯对夏初说,“栽赃!夏捕头您别听他乱说,这老家伙欠了我的钱,这是憋着要害我,想把那笔钱抹了!”
夏初暗笑了一下没说话,看了一眼祥伯。
祥伯到底老道一些,冷着脸迂回地提醒喻示寂:“大少爷,我要想害你总得真的先欠了你的钱才对,我欠了吗?我在喻家五十年了,害你做什么。”
夏初听祥伯的话音儿,知道他这是明白了,忙趁着喻示寂还没反应过来,说道:“祥伯,您先别急,我来问他就行。”说完便拉着祥伯起身,咋咋呼呼地让武三金把人先带出去了,没给祥伯再说话的机会。
“喻示寂!”夏初回过头来就大喊了一声,把正在发蒙的喻示寂喊得脑子更乱了,“事到如今,你说是不说?”
夏初把那串新配的钥匙掷在喻示寂面前,叮叮啷啷的一串响动,把喻示寂吓了一跳,脸色越发难看。
“你也看见了,祥伯可已经都交代了,他是不是栽赃你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说吧,这串是新配的,你自己的钥匙呢?”
“我的钥匙……被曹氏借走了。”喻示寂咽了咽唾沫。
“借走了?她借你的钥匙做什么?她去广济堂干什么?四月初一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有没有人证物证?曹雪莲死在广济堂,是不是你让人做的?”夏初叽里咕噜地快速问了一串儿,内容不重要,关键是气势,就跟戏里的急急风鼓点似的。
鼓点一停,夏初砰地一拍桌子,两指一并,横眉立目地指着喻示寂:“说!人是不是你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