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善说完,从袖中拿出一张叠着的纸张,赵光义皱眉接了过来打开,那纸上只书了几个字“海上生明月”,字迹和自己的几乎如出一辙,小桃的字!赵光义方才还随随便便拿着纸的手绷得紧紧,微颤着拿到烛光下小心仔细地翻来调去地看,除了那五个字再没别的。看来是小桃平日练字扔掉的废纸。
赵光义把纸叠起来放到自己的袖中,看着李从善的目光阴冷似冰刀:“他什么意思?”
李从善看赵光义的面色变得渗人,忙说道:“我可不知道。他只是让我把这个交给晋王,说是第二份厚礼和写这字的人有关,您一定也知道是谁。第一份厚礼自然是皖口的水军布防图。只是他要和晋王亲自见一面。”
赵光义皱眉想了半晌,道:“既如此,你带他来便是。但是,”赵光义的声音凌厉起来,“他要是敢打别人的主意,你告诉他,他会死的很难看。”
李从善还没见过赵光义这么疾言厉色的样子,连连点头应是。
半个月后,李从善带着樊若水到了晋王府,赵光义在后院的花厅里接见了他们。樊若水对赵光义抱拳揖身,行了个礼。赵光义冷冷扫了这个人一眼,身形清瘦,面色发黑,虽沉默腼腆,目光却阴阴泛寒,看着便心术不正。赵光义淡淡道:“来了?从哪来的?”
樊若水答道:“皖口,绕了个远,所以现在才来。”
李从善怕赵光义怪罪,忙解释道:“走润州虽近,但祁正修守着不好渡江。好在他对皖口的水军布防很熟知,所以便从那里偷偷过来了。路上才耽搁了时间。”
樊若水沉声道:“大人不必解释,晋王之所以这么问,便是想到了这一层。”
赵光义冷笑了一声,看着李从善道:“我想和他单独聊聊。”李从善忙揖手告退,到了前院待客的厅堂坐着。
花厅只剩下赵光义和樊若水,赵光义把下人也遣的远远的,看着樊若水道:“皖口的水军布防,如今变了没有?”
樊若水微微笑着:“已预计晋王会问这个问题,故而这次借道皖口时,特意耽搁了几天,又详细丈量了皖口要塞采石矶的江面宽度,江下泥沙沉积的情状。晋王一定也知道,每年的雨水气候都不一样,采石矶处的水文一定和前几年有些区别。不过水军工事,基本没有变化。”
赵光义问得直接:“那照你的看法,从采石矶打过南唐去,可行吗?”
樊若水一抱拳:“待到过几个月长江枯水期到了,架起浮桥,一定可行。”
赵光义勾了勾唇,道:“浮桥,我大宋也不是没想过。但架设浮桥,需要对采石矶的水面及南唐的军事防守有充分了解,才能迅速把桥架起来而不被南唐水军攻灭。所以,你的图很重要。我会和陛下引荐你,不知你是想要名?还是利?”
樊若水定定说着:“若水一介读书人,自然是高中功名才是这辈子的梦想。只是在南唐,多少年来这个愿望也实现不了。如今既然一心归附大宋,希望能得偿所愿,把我从前的遗憾弥补。至于金银利禄,若水倒不苛求。”
赵光义的手一下一下敲着桌子,淡淡道:“如此也好。我大宋也欢迎能人巧士在朝堂效力。你有这个心最好。如果你的图的确能解我大宋之困,别的我不敢保证,起码大宋正四品以下的官职,随便你挑。这个主,我做的了。”
樊若水的心狠狠颤了一下,正四品,这是他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但凡在南唐能做个九品芝麻官他已经满足了,可惜他都未曾考中过。可来了大宋,竟然一砸就是个四品官。樊若水竭力掩饰着激动的内省,对赵光义沉声道:“在下必当尽心竭力。”
赵光义啜了口茶,又开了口:“第一份厚礼,谈妥了。我想问问第二份厚礼是什么?”
樊若水垂下了眸子,语气平静:“晋王,第二份厚礼一定是晋王想要的。只是现在还不能说,得第一份厚礼生效后,才好说第二份。”
赵光义冷哼了一声,看着樊若水神色阴寒道:“你不要和我耍花样。要是她有一点差池,别说官位,你的命也休想保得。”
樊若水心里反倒踏实了,他那过目不忘的好记性真是帮了他不少忙。樊若水曾经看过赵光义的字,那天一看到小桃的字便觉得眼熟,他只是纳闷一个南唐的官妓怎么会和宋朝晋王的字如出一辙。便忙让陈述带他引荐小桃。待到后来偶然邂逅了连翘,知道连翘曾经服侍过小桃,便求情让小桃放连翘出来,这些日子他和连翘厮守的时候,别的且不说,小桃的八卦他可知道了不少。再加上他打听了一番赵光义从前的旧事,便基本猜了个差不多。只是小桃这个幌子还真管用,不但见到了晋王赵光义,连谈条件都顺畅了。
樊若水看着赵光义微笑道:“晋王多虑了。我既然诚心诚意投奔大宋,那么对晋王在意的人,我只会拼力保护,又怎么会乱打主意。只是第二份厚礼实在要等到第一份生效。还望晋王见谅。”
赵光义冷冷道:“那就把第一份备好。我随时接着。”
十天后,樊若水把皖口的南唐水军布防图托李从善交给了赵光义。赵光义呈给了赵匡胤。赵匡胤大喜,直呼道:“这下再攻打南唐,可一点都不愁了。”说罢对赵光义朗声笑道,“快快封赏那个樊若水。光义你看赏什么合适?”
赵光义沉声道:“那樊若水只对官位感兴趣。陛下可以手书个密函给他,许他个六品官位。待他把剩下的机要也呈上来,再晋封也不迟。”
赵匡胤一愣:“还有机要?不是就水军布防图吗?那小子还藏了什么?”
赵光义道:“皖口采石矶素来水流湍急不测,所以才是关塞险要。一半在南唐的防守,一半在水文情况。那樊若水留了一手,只给了我们布防图,却没给水文资料,采石矶的宽度、水深、水流速度等等他都有资料。却没给我们。”
“唐人奸诈。”赵匡胤皱眉道,“那依你看,怎么办?”
赵光义说道:“给他六品官位的手书,给他吃颗定心丸。我朝不日就可以备军向皖口进发,到时樊若水一则能给我们做个内应,二则有了他的水文资料,搭建浮桥就轻而易举了。”
“好!”赵匡胤当即允诺。多年来攻打南唐只是苦于无门,如今倒送上门来一个缺口。真是老天开眼。赵匡胤立即给樊若水写了密函,交给了赵光义。想了想又道,“凡是兴兵打仗,总要有个由头。李煜这个软柿子这些年也是谨小慎微到了极点,朕也是实在拿捏不了他的短处。”低眸苦想半晌道,“要不就来个忤逆谋反?”
赵光义淡淡勾了勾唇:“南唐本就是我大宋的附国,有自己的军队,哪来的谋反?而且李煜一直恭敬,这个理由难以服众。”说罢看着赵匡胤道,“臣弟有一个主意。入了冬就该准备祭祀了,往年南唐也是这个时候来朝贡。不如今年陛下下旨,让李煜亲自来开封朝贡,并祭天。他要是来了,李从善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我们还省了兵力,擒贼先擒王;他要是不来,那不就是现成的攻打南唐的借口吗?”
赵匡胤仔细想了半晌,猛地一拍桌案:“好,就这么办。”
赵光义抱拳对赵匡胤道:“只是,臣弟想亲自做这个使臣,前往南唐,诏命李煜来我大宋祭天。”
“你亲自去?”赵匡胤有些玩味地看着赵光义,“为什么?”可以派去出使南唐的人多了去,何必要开封府尹兼晋王这么紧要的人物?
“一则表我大宋的诚意,二来,臣弟想亲自去探看一番沿路的唐军守备。”赵光义答得坦然。他已经想了好几天,这一趟,他必须要亲自去。
赵匡胤想了想,看着赵光义笑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