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台上舞动的小桃应声而倒,从三层高的台子上摔了下来,慕容延钊还要大步上前,使臣穆参赶忙拦住:“将军,惩罚过后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话没说完,已经被慕容延钊大声喝道:“关你什么事,拦在这里做什么?”
红姑已经扑了上去,慕容延钊的话音没落红姑已经嚎啕大叫:“啊呀,小桃没气了啊。诶哟,这可怎么是好啊?出人命了啊,这可怎么向教坊交代啊?花月坊再没有这么好的舞姬了----”
慕容延钊看小桃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走上前看了看,自己的箭法还是不错的,这么远,又是动着的人,竟然也射到了心口,回去向皇上也好交待了。便冷哼了一声:“下次再来这样的货色,见一个便杀一个。”
李从善在一旁早就目瞪口呆,此时才像大梦苏醒,一股躁火的气从脚底窜起,这人不过就是大宋的一个将军,来大唐已经这般招待,还找茬,给谁当大爷呢?却也敢怒不敢言,只得慢吞吞说道:“没想到慕容将军看歌舞还揣着武器,莫非将军在大宋上朝也带着弓箭?”
慕容延钊被说得噎住,一时无语,片刻又冷笑道:“我就是个粗人,出门弓箭不离身,皇子可是为了这个舞姬有什么异议?不过就是个舞姬,我大宋也多的是,皇子要是稀罕,赶明儿回去让陛下赏十个八个赔给你们。”
李从善气得脸色青白,却也只得忍气吞声。
红姑忙让下人把小桃抬到了台后,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我好容易调教出来的姑娘啊,就这么没了,这可让我怎么活----”
慕容延钊一拍桌子:“不看了。回去!”说完大步在前面走了出去。穆参叹了口气,也只得跟着出去。
李从善忙坐上马车,急忙赶回皇宫和太子禀告着。李从嘉眉头紧蹙,一拳捶在了椅子的扶手上:“这慕容延钊,也太猖狂!”虽然他已经想到慕容延钊点小桃,必然是去找茬的,但也没想到他那么胆大妄为,竟然敢直接拿出弓箭就射杀。
打发了李从善回去,李从嘉忙问着幕僚沈同:“祁正修回来了吗?”
沈同拱手应道:“今天中午已经回来了。”
李从嘉点点头,祁正修回来,小桃应该没事。想了想又道:“你带几十个府兵,去花月坊。”
下人把小桃抬回了桃苑,守在里面的祁正修立即命令把门关上,吩咐着红姑:“把桃姑娘没了的消息散布出去。”
红姑忍不住问道:“大人,方才你就让我说她死了,现在又这么吩咐,她到底有事没事?”
祁正修眉头紧蹙,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铁青:“先照我的吩咐去做。”说罢回到桃苑,看着一身是血的小桃,对一旁的郎中道:“辛苦了,箭上有毒吗?”
郎中仔细看了看道:“幸好没有。”说完对喘息的小桃说道,“姑娘忍着点疼,我把箭拔出来。”
小桃咬上了唇,一阵尖利的疼痛过后,小桃痛得晕了过去。郎中忙用热水和布擦了擦伤口,敷上了金创药,用麻布紧紧裹上了小桃的伤口,从伤口上方把护心镜取了下来递给祁正修道:“幸好大人做了准备,箭偏到了心口下方。否则射到心口,就是华佗在世也有心无力了。”
祁正修有些无奈地把护心镜放在一旁,看着满头是汗的小桃,心里说不上的滋味。看着慕容延钊今晚的装束,他已经有了判断,只是大唐衰败,他没有力量阻止。虽然救了小桃的命,却无法让她免于疼痛。
郎中又开了外服的汤药才离开。祁正修把秀菊也打发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他和小桃。夜,很静,小桃半睡半昏着,呼吸也随着伤口的疼痛时快时慢,还伴着颤抖。祁正修轻轻抚着小桃的头发,又抚上了小桃的额头,唇,眉眼----很久都没有离得她这么近了。这么多年,祁正修不知道自己一直在忙什么,明明小桃是离他最近的女人,却不知何时,又把她放得那么远。
正想着,门外传来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一声低沉的声音:“公子,马车到了。”
祁正修沉声应着:“好。”说完打横抱起小桃,走出了房门。
守在外间的秀菊追了过来:“公子---”话音没落,已经被祁正修身后跟着的黑衣男子一掌劈晕在地上。黑衣男子和祁正修一起,没有走桃苑的正门,而是撬开了守备空虚的东侧门,出了花月坊。
暗夜里的树下,停着一辆马车,祁正修抱着小桃向马车大步走去,却刚准备挑起帘子,几十个甲胄裹身的府兵从巷子口齐刷刷地围了过来,为首的一个冲祁正修一抱拳:“大人,太子担心姑娘的伤势,请大人带姑娘去太子府上诊治。”
祁正修淡淡一笑,太子终究还是对他有所保留。祁正修没有拒绝,上了马车跟着府兵回到了李从嘉的府邸。
慕容延钊第二天立即向太子请罪,声称自己昨晚酒后失德误杀了花月坊的舞姬,已经发了急函给大宋的皇帝告知。
南唐已经是大宋的属国,慕容延钊是大宋身份尊贵的将军,而射杀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姬,李从嘉自然无法治慕容延钊的罪。但也没有轻易松口,只是淡淡说道:“等宋皇示下再说吧。眼下还是委屈将军在驿馆先不要走动。”
慕容延钊的使命已经完成,对李从嘉的这番处理没有异议。回到驿馆没有再出去。李从嘉派了士兵把驿馆紧紧围了起来,禁止任何人出入。
几天后,赵匡胤给南唐来了国书,除了替慕容延钊求情之外,另送了数十车的金银珠宝,并二十位舞姬。用二十个赔一个,赵匡胤这面子也给得很足。只是赵匡胤在国书里还另外附带了一句“兹事鄙陋,不宜公众。”
李从嘉捏着赵匡胤的密函,不由对幕僚沈同笑道:“他也怕丢人?”
沈同想了想摇头道:“一则怕丢人,二则,兴许是怕赵光义知道了怪罪他。听闻当初赵光义是不肯送桃姑娘回来的。”
李从嘉“哦”了一声恍然,看着密函若有所思。想了许久,对沈同道:“命人把花月坊那晚服侍桃姑娘的,都安置到别处。只对人说暴病身亡即可。”
沈同问道:“红姑呢?”
李从嘉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她在花月坊呆了太久,早该换换了。给笔安口费,调到浣衣局。”
沈同应是,顿了顿,对李从嘉说道:“太子,祁大人那里,把桃姑娘留在府里真的能挟制住他吗?”
李从嘉摇摇头:“可我们也只有这枚棋子,不是吗?”说罢,李从嘉从面前的紫檀木架的抽屉里随手捏出一枚雕工很粗陋的玉桃,摸了摸上面简单而生硬的花纹线条,李从嘉又把它放回了抽屉。既然当初能用这枚玉桃收服祁正修,那么把小桃留在府里,就必然能挟制住他。
慕容延钊和使臣穆参安然无恙地回了大宋。花月坊在一夜之间从上到下换了人。红姑去了浣衣局,秀菊去了教坊的丝竹署,其余的下人也调走了不少。只有在小桃跟前偷懒的连翘反而因为毫不知情,又被派往别处服侍。花月坊派了新的掌事月娘负责着日常的事务。
小桃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眼睛哭得红肿的窅娘,小桃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脸,险些以为是做梦。待发现不是做梦,用力扯着窅娘,眼泪早已不自觉地流了出来。急得窅娘忙叫:“别这么大力气,仔细把伤口崩了。”
说完急急地把小桃按在原处,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笑道:“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是做梦。我来告诉你,不是梦。这里是太子府。祁大人把你安顿在了这里,以后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说到后面,窅娘的眼泪也止不住。多少年了,她做梦都不敢想,还会有这一天。她能和小桃再在一处,朝夕相对。可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
“那祁公子呢?”小桃忙问道。
“他前两天一直在。看你没什么大碍,今天赶回南昌府去了。过两天再来。”窅娘一边答着,一边从旁边的桌上把汤药拿来让下小桃服下,又端了糖水给她,“一定嫌苦吧。快喝了这个。”
小桃的眼泪滚落了下来,有多久没人对自己这么好了?小桃抱着窅娘,哭了个泣不成声。
窅娘紧紧搂着小桃,连哭带笑道:“老天爷总算开眼了。如今你也算因祸得福。大宋那些人从中使坏,正好能让你解脱。太子已经吩咐下去,就说你暴病去了。如今花月坊再也没有你这个人了。”窅娘从没敢做过这样的梦,太子,祁公子,小桃和她都在一起,她最珍爱的人,小桃最珍爱的人,都在一起。
小桃却在痛哭和欢笑过后,很快地回到了现实,既然已经从花月坊脱身,为什么此刻她在太子府,却不在祁公子那里?按理,她没理由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