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义走到了符雪婵跟前,符雪婵眼角泛潮,声音微微有些颤:“许久不见。”
赵匡义有些尴尬,只客气地淡淡勾了勾唇:“进去吧,外面冷。”说完继续在前面大步走着。
情感天平的不对等,往往就是如此,一方心里早已经波涛翻滚,逐浪滔天,而另一方还只是细雨微风,甚至毫无知觉。
屋里点着蜡烛,照得四壁亮堂。符雪婵跟着赵匡义走进去,看着坐下的赵匡义,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又不想过分殷切让他看低了自己,又不敢言辞酸刻让他心生芥蒂。半晌,也尽量做出客气的语气:“还没吃饭吧?让下人把饭菜端上来?”
赵匡义点点头:“好。辛苦了。”
符雪婵忙命人去端饭菜,看着赵匡义试探着问道:“叶氏---也一同来吃吗?”她倒想看看,如今的叶氏,在赵匡义心里是个什么地位。
赵匡义的心跳了一下,随即摆摆手:“算了。按规矩来。”按规矩,小桃的身份便是不够资格上饭桌吃饭的。
符雪婵听了这句心里砰地轻松了许多,看来叶氏是真失了宠。不由心里舒爽。赵匡义顿了下问道:“把她安排到哪了?”
符雪婵刚松下的心又是一陡:“静淑苑。”静淑苑在府邸的后院偏西,绕过池塘和假山,隐在一片竹林后,极为荒凉偏僻。符雪婵的语气又有些硬,颇带嘲讽道:“不合适吗?”
赵匡义却并没有注意符雪婵的语气,只是淡淡道:“就那里吧。很好。”
符雪婵的心这下全舒展了开来。风水轮流转,看来谁也不能侍宠一辈子啊。那叶氏才风光了一年如今就落得住静淑苑的下场,真是痛快。符雪婵脸上添了笑意,下人端了晚饭上来,符雪婵便和赵匡义坐在圆桌对侧,一同吃着晚饭,虽然有一搭没一搭说不了几句话,却也是这几年来难得的和平相处的时光。只是符雪婵的话说得小心翼翼,而赵匡义心不在焉。
饭后赵匡义便去了书房,符雪婵在屋里等了半宿,却只等到下人过来禀告之赵匡义要在书房就寝的消息。符雪婵的心一凛,咬了咬牙提着裙子走进了书房。
赵匡义已经脱了外袍,看到推门而入的符雪婵一愣,又把外袍披上了,淡淡问道:“没有睡?”
符雪婵把下人遣了下去,屋里只有她和赵匡义,符雪婵把门关上,定定看着赵匡义,说不出的滋味。以前的她,心气高傲,虽说赵匡义是她看上的人,但她也绝不会在他面前摇尾乞怜。她是高傲矜贵的,在她的世界里,她不懂折腰求全这回事。
可是一年多的消磨,让她彻底清醒了。当赵匡义带着小桃音讯全无的时候,她第一次体会到了恐惧的滋味。原来有一种正妻,叫弃妇。虽然顶着高贵的身份,却承受着悲苦的现实。她恨,她怨,她恨不得把赵匡义和叶小桃揪出来统统凌迟,但她不能。原来嫁了人,就真的夫为天了。
这次赵匡义回来,娘劝过她,杜老夫人劝过她,都劝她要学着改善和赵匡义的关系,她嘴上犟着没有吭声,但心里却已经在犹豫。她想了很久,也想了许多。从她和赵匡义第一次见面想到她们婚后,想到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赵匡义是个比她还骨头硬的人。于是她咬牙鼓着勇气来了,她豁出去了自己所有的矜持和高贵,来到了赵匡义的书房,想试试如果她能放低姿态,是不是真的能改善?
符雪婵看着赵匡义,声音很轻:“睡不着,来看看你。”
赵匡义一时不知如何接下句,顿了顿说道:“不早了,去睡吧。我让下人送你过去。”说着就要向门口走去。
符雪婵一抬手,拽住了赵匡义的袖子,声音由于微微紧张而有些打颤:“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赵匡义的身子一僵,站在了原地,声音很平:“你说。”
符雪婵犹豫了许久,艰难地开了口:“以前,我---”她本想像魏王夫人教她的那样,说自己做得不甚妥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她哪有不妥帖?半晌,吐出了一句话,“以后,我会尽力做好。你也要以国事家事为重,朝廷,府里,都缺不得你。”
赵匡义听符雪婵说完,很短的一句话也说得很费力,而且说完脸也红了。可见让她说句软和的话真是不容易。赵匡义也有些动容,拍了拍符雪婵的肩,温声道:“我知道了。”
符雪婵的肩触到赵匡义的温度,心里不由一跳,靠得赵匡义更近了些,符雪婵伸手牵上了赵匡义的手:“书房太冷,还是回卧房吧。”
赵匡义的脑子木了一下,跟着符雪婵回到了卧房。下人们识相地纷纷退出去,屋里灯烛摇曳着昏昧的光,符雪婵把自己的外袍解了下去,却没有躺上床,只是定定看着赵匡义,似乎在等着什么。
赵匡义自然知道她等着什么,抬手抚上了符雪婵的肩,符雪婵闭上了眼睛,赵匡义有些木然地解着她中衣的带子,眼前却不停地闪过小桃的眼睛,天真的,俏笑的,幽怨的----赵匡义闭上了眼睛,用力把符雪婵的衣服解开,把她抱上了床。
她是他的妻子,他是有义务也有责任,要一个嫡出的孩子的。起码,这个孩子一定是他的,而不用怀疑到底是谁的。赵匡义的心忽然又扯得疼了起来,抚上符雪婵的手,却无论如何也伸不下去。挣扎了许久,缓缓对符雪婵说道:“今天太累了。”说完把手放了下去,转过了身子。
符雪婵刚腾起如火的热情,就这么被一瓢水浇得凉得彻底,却也没有办法,她总不能自己硬去索取。符雪婵也转过了身。这一夜,两人都是辗转反侧,谁也睡不着,各自想着心事。
天已经蒙蒙亮,赵匡义还是无眠,索性坐了起来,符雪婵也跟着起来,吩咐下人进来服侍赵匡义盥洗。赵匡义整好装束,本想着直接骑马去军营里,却看了看已经升起的太阳,走到前院又折了回去,到了静淑苑。
小桃身边只有两个服侍的下人,一个五十多的妇人,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锦儿,原本都是府里粗使的,昨天杜老夫人把小桃安顿在这里时随手指了两个。这两个老的老,小的小,也不甚尽心。小桃唤几声打水端饭,都要等许久才能来。
静淑苑里太安静了,安静得闻不到一丝人气,小桃更是一夜难眠,所有的事像噩梦一样让她喘息不上,天没亮便已经起床,却怎么喊也没有下人过来服侍。直到天亮,锦儿才揉着眼过来给小桃打了一盆盥洗的水。
小桃把手伸进去,水凉得就是一哆嗦,本来就不利索的身子又淅淅沥沥渗了不少血出来。小桃不禁问道:“能兑些热的吗?”
锦儿乜了小桃一眼冷笑道:“有水就不错了。”说完转身出去,嘀嘀咕咕的话也落进了小桃的耳朵里,“真当自己是二夫人呢,大人昨晚都在夫人房里睡了,还这么拎不清。”
小桃的心没来由疼了一下,赵匡义和符雪婵和好了?不由又摇头笑自己傻气,人家本就是夫妻,怎么恩爱都不为过,不是吗?小桃咬着牙就着冷水把脸擦了擦,挪到桌前,倒了一盏茶,也是凉的,渴得实在厉害,也顾不得冷热一股脑喝了进去。
刚放下茶盏,赵匡义迈步走了进来。小桃怔了一下,赵匡义不是昨晚和符雪婵恩爱非常吗?一早又来做什么?小桃冷冷扫了赵匡义一眼,没有做礼,没有吭声,转身回到了床上,靠在床头直视着前方。
看着清冷的小桃,赵匡义没来由一阵火气窜了上来,自己真是昏了头了,一大早跑来看她的脸色,不由走了两步到了小桃的床边,伸手抻在帘幔旁的床架上,一脸凉意地俯瞰着小桃。
小桃没有抬眸,静静说道:“我要休息了。大人回夫人那里去吧。”
赵匡义的拳微微攥紧了,昨夜他对符雪婵的无心无力已经让他够恼火了,他如今连和另外一个女人同房都做不到,她竟然还是这个样子?而更让赵匡义惊讶的是,尽管他生气、愤怒,但是看到一袭素衣的小桃,他仍然有种莫名的冲动。赵匡义苦笑了一声:“你想让我回去?”
小桃的目光依然很空:“随你。”
赵匡义的心腾地一扯,转过了身,把桌上的茶盏抬手扫了下去,瓷片在地上碎开迸溅到四处,屋外等着服侍的下人都是一惊。赵匡义的声音寒凉:“那你就在这里好好呆着吧。”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赵匡义出去便派了一队侍卫紧紧守在了静淑苑的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去,只许服侍的下人来回送些吃喝。吩咐后就上马去了营里。
符雪婵还在屋里,贴身侍婢瑶琴便已经喜滋滋进来禀告:“小姐,那叶氏真的失了宠呢,大人一早过去就是一阵脾气,把茶盏都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