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副将自然知道赵匡义指的什么,忙低声下气道:“大人,我什么也没做,那姑娘力气大的出奇,一来就又打又咬,我就是什么都做不了才赏了士兵。”说着把袖子挽起给赵匡义看道,“大人,您看,我胳膊上的肉都快被她咬下去了,真的什么也没做。”
赵匡义看了看陈副将渗着血牙印的胳膊,心里松了口气,又仔细问了问昨夜抢夺粮草的过程,才终于缓了缓神色冷声道:“谁动了她,我自然会要他的脑袋。”说完一撩袍子走了出去。
陈副将擦了擦一脸的汗,这是出什么戏。玩个营妓还差点把脑袋玩掉了?节度使大人这脾气真是招惹不得。
小桃在木桶里泡着,好舒服啊,多久没有这么舒坦了。身上太脏了,小桃使劲擦着,从那个夜晚,她就觉得自己好脏,如今终于能洗干净了。旁边服侍的女人看着小桃死命抓自己,赶紧两人上去按着,好言相劝道:“姑娘,这样就可以了,再用力就抓伤了。”
可小桃的拗劲上来哪管得那么多,推开两个女人又把自己抓了半天才终于从水里钻了出来,眯眯笑道:“这下干净了。”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不无担心地看着小桃有些渗血的衣服,头皮一阵发麻,待会节度使大人回来可怎么交代?会不会责怪她们连个姑娘都看不住?
赵匡义进来的时候,一身干净衣服的小桃,正坐在桌前啃着鸡腿,看赵匡义进来,只是好奇地打量了他两眼,这个人真面熟,是谁呢?---小桃想得头疼,索性低下了头继续吃东西。
那两个女人却是赶忙走到赵匡义跟前禀报着:“大人,这姑娘洗澡的时候一个劲地抓自己,都抓伤出血了。”“我们使劲拦也拦不住,她的力气很大。”
赵匡义听得心一颤,细细打量了下小桃,由于军营里也没什么女人衣服可换,只有厨房几个下人的粗布衣服给小桃换上了,但肩膀上还是隐隐渗出了血迹。她用了多大的力气?她不疼的吗?
赵匡义的心一抽,挥手命那两个女人先出去。走到小桃身边,温声说道:“给我看看,你伤了哪里?”
小桃正啃着鸡腿,对赵匡义的话没有理会,两口吃完了,小桃抹了抹嘴上的油,又开始向鸡翅膀伸出了手。赵匡义轻轻按住了小桃的手,另只手伸向小桃的衣襟:“听话。”
赵匡义本想先看看肩膀脖子,他的手刚碰到小桃,小桃一个激灵,用力推开赵匡义的手,一脸的惊惧:“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赵匡义只觉得呼吸都有点疼,竭力平复着汹涌起伏的心,缓缓说道:“我是赵匡义,赵廷宜,我们认识的。桃宜,你不记得了吗?”
赵匡义,赵廷宜?很熟,谁啊?小桃的头很疼,忍不住伸手揉着头:“是谁呢?谁?”想来想去还是想不起来,小桃有些焦躁地在桌子边来回走着,反复说着一句话,“谁,是谁?”
赵匡义看着心疼,拽了拽小桃的胳膊,柔声道:“好了,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总之,我只会保护你,不会伤害你。”看小桃的情绪有些平复,赵匡义接着说道,“给我看看你的伤,如果严重,要找郎中来诊治的。”说着向小桃的衣领伸出了手。
“啊!”小桃大叫一声,满脸的惊慌,一下蹦的老远,赵匡义的触碰让她好容易舒缓的情绪又有些激愤,脑子一片混乱,又开始神志不清。小桃的疯劲一旦发作,便开始六亲不认,把桌上的饭碗用力摔到了地上,冲着赵匡义喊道:“你是坏人,滚,滚!别碰我!”说着又向营帐门口跑去,“祁公子,救我,我要去找祁公子。”
小桃跑得飞快,赵匡义追上去的时候,小桃已经跑到了营帐外面,营帐外守值的士兵赶忙把跑出来的小桃迎面拦住,小桃拼力挣扎着,可怎么也挣脱不了士兵的钳制。
赵匡义赶到小桃身边,士兵才松开了手,赵匡义用力抓住又想跑的小桃,温声说着:“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小桃哪里听得进去,冲着赵匡义的胳膊又是狠狠一口,赵匡义的身子一僵,没有挣扎,任由小桃咬着。
小桃用力咬着,很快就一口的血腥,咦?这个人怎么不动?以前她咬别人的时候都会被扇一巴掌的,这个人竟然就这么站着让她咬?小桃的情绪没那么激动了,松开了口,好奇地打量着赵匡义。
赵匡义忍着疼,故作轻松道:“你先回去,还有烧肉,你不吃了吗?”
听到吃的,小桃的心痒了痒,向营帐里跑去,跑了几步冲赵匡义大声喊道:“你别进来!”
本想跟进去的赵匡义顿了顿,脚步停在了外面。心里乱得像一团麻,赵匡义转身向营帐后面的烽火台走过去。烽火台很高,站在上面可以望得见整个城池。满目山河,抵不过心里的憋屈,他以为她和祁正修能在乱世里求得一方宁静的幸福,那么即便他离开,也离开得安心。可他没想到再次重逢,她会是这个样子。
赵匡义后悔得直想捶墙,早知道她会成了这样,当初就是抢,也该把她抢出金陵城。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赵匡义木然地站着,任由风把他的袍子吹得乱飞。这次,他不会再放手,不管什么代价,他绝不放手。
赵匡义正在烽火台上出神,军中另一个孙副将也上了烽火台。孙副将比赵匡义年纪还大些,行事也沉稳,连皇上也很器重,特意配给了赵匡义做副手。孙副将看着游移的赵匡义,拍了拍他的肩:“廷宜。”
赵匡义回身,看了看孙副将,没有吭声。
孙副将一大早就听说了新鲜事,军营里来了营妓,而一向无心风月的节度使大人为了这个营妓大开杀戒,种种奇闻,不觉有些担心:“军中都在说那个姑娘的事。”看赵匡义没有反应,又道,“只怕传到陛下耳朵里,对你的声誉有影响。”皇帝柴荣本来就反对狎妓之事,更何况赵匡义的正妻还是皇后的妹妹,别人狎妓还好,只怕赵匡义和那营妓的事被皇帝知道了得大发雷霆。
赵匡义勾了勾唇,淡淡笑了,只是那笑有些凄凉:“就算要我的命,我也不能再把她放开。”
孙副将的心一凛,看来赵匡义和那个姑娘有些渊源,自己也不好再多嘴,该尽的提醒也提醒了,便点头道:“你心里有分寸就好。”
忽然身后一个侍从跑了过来,喘着气向他汇报道:“大人,那姑娘,吃完饭又要走,我们怎么拦也拦不住,又不敢用力怕伤了她,您看----”他们也是够为难的,知道那姑娘是节度使大人在意的,都不知道怎么动手了。要是寻常人,几个闷棍下去,哪有制服不了的,可对那姑娘,没人敢那么做。
赵匡义赶忙冲下了烽火台,向大营里走去。孙副将也赶紧跟了过去。
小桃正在大营的院子里像困兽一样来回走着:“让我走,我要去找祁公子。祁公子,祁公子---”周围的士兵伸着手拦着她,可谁也不敢用力拽她。
看到赵匡义回来,侍卫总领赶忙过来报告着:“这位姑娘一直嚷嚷着去找祁公子。”
话音没落,四处找着出口的小桃忽然看见了一身白袍的孙副将,眼睛一亮冲着孙副将跑了过来,声音都有些激动地发颤,不由分说地牵上了孙副将的袖子大喊道:“祁公子!我可找到你了。”可定睛仔细看了看孙副将,不对啊,和她记忆里的祁公子不一样,祁公子长得眉眼要细长些。便又愣了神。
孙副将一脸的尴尬,看着脸色铁青的赵匡义忙把袖子扯出来:“我不姓祁。”说着不由看向赵匡义问道:“这祁公子是谁?”
赵匡义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祁正修。”
小桃转身看了看一圈深色战袍的士兵,又看了看黑色袍子的赵匡义,这么多人里,只有孙副将是白袍子,好像在沙漠里看到了唯一救命的水源,小桃的眼睛依旧放光地叨叨着:“祁公子,只有祁公子是白袍子。”会不会是自己记错了祁公子的样子?祁公子长什么样?小桃越想想,越想不起来,头疼得直捶脑袋。
赵匡义伸手去扯小桃的胳膊,孙副将忍不住说了句:“祁正修不是死了吗?”赵匡义凌厉地瞪了他一眼。他又何尝不知道祁正修在东沛州一战已经战死?可他始终不敢在小桃面前提起,生怕刺激了她。这个孙副将倒好,大喇喇地就说了。
小桃一愣,祁公子死了?对哦,大小姐也说他死了。死了!死了!不要啊!小桃的脑子里酥麻一阵,忽然开始癫狂起来,大喊着:“没有,祁公子没死,没有!”说着开始在营帐里疯跑,这里不像花月坊,有着楼阁高台可以跳,小桃便在柴垛、马槽上来回跑着,所有的神智,在听到祁正修死的那一刻,再次崩溃!
直到被石槽绊倒摔在了地上,小桃才无力地闭上了眼,她不想想,什么都不想想。
一脸痛楚的赵匡义想抱着小桃回大营,可小桃扔在挣扎,只有白袍的孙副将走过去,她才不会抗拒,被孙副将扶着一瘸一拐回了营帐。从营帐出来,孙副将的脸满是尴尬:“廷宜,这事弄得----”
赵匡义的眉眼都是疼痛,拳头攥紧又松开,不知过了多久,赵匡义微微闭上了眼,吐出几个字:“你的衣服,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