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病房很安静,除了医师及护理师会固定时间过来外,就只有一名看护人员会进出照顾。
手术之后病床上的伤者始终昏昏沉沉在沉睡,手臂伤势严重需要长时间復健治疗,脸上肿得乱七八糟,其他除了撕裂伤与多处骨裂并无大碍,等到人真正清醒过来也是叁天之后的事。
迷迷糊糊睁开眼,灵魂像是被掏去大半一样,止痛药止不住持续传来的剧痛,一直在忍耐,有时候虚弱的痛晕过去,醒来时会稍微好一点;有时候会忍不住眼泪滑落,他不知道是因为直窜脑门的疼痛缘故?还是孤弃冷清所致?
看护人帮他抹去眼泪,在他能起身的时候扶他到洗手间,照料他的一切伤势处理与生活,协助他吃饭,跟护理师汇报他的情况,仅此如此,这就是这个悄然无声空间中唯一的声响。
过了两天,等到他有力气用左手操作手机,充电完的手机开机,拨打着一通又一通的电话,没人接听,在群组中或与个人单独留言讯息,连已读都没有,传出一封又一封简讯,没有任何回应。每打出一次无人接听的电话,心脏就像被扎上一根针,半天过去,他的胸膛里那颗尚在跳动的物体,像颗刺蝟般沉墩墩的往下漂盪,往下落到他感受不到的地心深处。
问了护理师那天一起被送来的其他伤患,护理师查询后回復那些伤患都不是严重的伤,住院治疗后早已出院。
松了一口气,紧揪的胸口舒缓了一些。
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询问看护人是否可以将手机借他拨打?换来的是恪尽职守但毫无表情的摇头,看护人以不方便为由拒绝,他点头没强求对方出借手机。
也不是没想过借护理站的电话,但却想到如果电话被接起,「拒接他电话」这件事情就会成为事实,一点都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有可能是他们都很忙或是在休养没空接电话之类,内心知道是一回事,现实中被证明又是一回事,不知道当电话被接起的那一刻他有没有办法承受得住?
最终,还是咬着牙,带着恐惧愧疚的心情拨给当初介绍他去大黑庄工作的孙先生,电话被接通,只是另一头传来的声音很冷漠。
「孙、孙先生……我……我想问……他们……」
『伤得不重,没事。』
「那……我……」
『你就好好住院治疗,不用担心医药费,我在忙,先掛了。』
没有等他回应,手机中传来切断对话的声音。
心脏……好痛……
肺脏也好痛……这个位置……是胃吧?还有哪里?他的内脏有受伤吗?为什么这么痛?一部分接着一部份,有时候轮流有时候全都像是说好了一样,一起纠结扭转,椎心刺骨。
不只是手,还有全身上下那些伤口,都很痛。
难受到想吐,腹中是汹涌的翻腾,眼泪不断掉下来,他抱着膝盖呜咽着。
看护人说要帮他叫来护理师,被他摇头拒绝了。
最终看护人走出病房外,关了门,单人病房中只留他一人,左手紧握着那个没有任何铃声响起的手机,金硕珍听到自己的哭泣声孤零零地回盪在病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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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到晕睡过去,再醒来又是新的一日,病房里依旧没有其他人声,金硕珍问看护人有没有人在他睡着时候来过?看护人沉默了半晌之后摇头。
医生会同职能治疗师来看过他的伤势,评估后续还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復健,尤其是惯用手右手,势必会造成在生活中很大的不方便。
金硕珍在意的是他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判断再五天住院观察,尤其肋骨骨裂回去之后无人可照应的话,就多留院几日观察情况比较恰当。
「如果情况没想像中糟,可以提早出院吗?」
「看看復原情况如何再说。」
医生与治疗师出病房后,金硕珍呆呆看着支架中的右手,想起之前摔落河堤时田柾国为了保护他受伤的左肩膀,这样子算是还给他了吗?
还了情,也还了一隻手,这样算是一拍两散谁也不欠谁了?
他明白那天为了让他们摆脱宋英光,所以说了一些狠话,然后狠狠把人推走,这些都重伤了他们,无疑就是拋弃与伤害,把他们为了捍卫他的心用力丢在地上残忍践踏,他不是有意,只认为那是当下最好的做法,可以保全他们不会被伤害。
所以等他们缓过来,伤好之后,一定可以理解的。
现在只是对他生气,气总是会有消的那天,等他出院就会亲自去向大家赔罪,因为他的缘故让他们经歷这种事情,他会去好好道歉说明的,现在……现在他们只是……只是还没有办法原谅他……
没有来看他也是没有关係的。
不想接他电话也是可以想像的。
金硕珍抹去眼泪,儘管两眼早就哭到又红又肿,但脸色却惨白的他还是振奋了自己的心情,安慰自己可以撑下去。
不接他电话他可以留语音,他又拨了电话,果不其然无人接听直到转语音留言。
金硕珍进入留言,收拾好情绪就像平时那样关心间聊一样。
『柾国啊……你的伤怎么样了?我问过孙先生,他说你们没有伤得很严重所以早就出院了,可是啊受伤还是很痛的,智旻一定有哭的对不对?叫泰亨要好好安慰照顾他。』
『柾国啊,早上天气很好可是下午下雨了,医院空调开很强所以真的有够冷,我让护理师给我加了床棉被,今天拆线了,虽然还贴着人工皮,但是我看伤口真的是有够丑的……』
『柾国啊,哥的脸伤消肿得差不多,又恢復之前的美貌了,虽然还有残馀一点小小的伤痕,可是应该跟以前一样很快疤就会退掉,哥的肌肤再生能力很好吧?』
『柾国啊,照顾我的看护先生,他把我照顾的很好,就是很严肃都不跟我聊天,没有人陪我说话,虽然我快要出院了,但还是真的很无聊,好想念在大黑庄的时候,连咪酱都会陪我聊天,虽然只是一直喵喵叫啦……』
『柾国啊……』
一天一通留言,偶尔会拍照上传群组,像是医院餐有够难吃、单人病房住的很爽但一个人有够无聊、护理师偷偷给他一罐饮料……之类的琐事,儘管都没人理会他,连已读都没有,他还是没有间断一个人自说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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讯息传到手机,因为设定缘故,在锁住的画面之上就可以看到部分讯息内容。
手机震动,田柾国瞟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表情与动作,也没有想拿起来查看的挣扎,就只是,看一眼而已。
乐团练习室中,几隻支架上都放置了乐谱,各自分开练习之后,又聚合起来合奏演练,贝斯、两个吉他、keyboard、爵士鼓,另外还有沙铃,六个人开始演奏曲子,田柾国抓着麦克风敞开了金嗓。
歌声繚绕天际,洗涤在场人员的耳朵。
几首曲子练完之后,眾人才各自分开再练习或暂且休息。
田柾国的手机一直都放在不远处,即使练唱也时不时瞟一眼,却又不至于会影响到他唱歌。因为一直盯着所以什么时候传来讯息他都知道,也晓得对方在讲什么住院琐事,看到护理师送一罐饮料的讯息时候,不自觉皱了下眉头。
他以为他的行为没人知晓,但其实身边的人都担忧的看着他,可是什么都不能说,他们明白除非当事者自己想通,不然说再多都没有用。
心中那道坎要靠自己跨越。
手机来电震动田柾国一如往常没接,没多久简讯传来有语音留言的通知。
他拿起手机走到练习室外僻静处,听取留言,一次接着一次,内容不长也没什么重要的,就是间聊,但他始终捨不得放下,直到听到集合的呼唤声,才收起手机回去团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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