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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希亮这样半道出家的文官,在战争中其实赞画不了什么,但战后的邕州一片白地,繁重的重建安置工作,却非他这样的民政官莫属。因此从收复邕州城第二天起,狄青便任命他为城内的安民官,负责一应民政事务,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陈恪也没闲着,为了预防战后有疫情发生,他向老爹提出了一套防疫措施。陈希亮听取汇报后十分赞同,然后便把他踢去负责此事……无奈,陈恪只好带人忙活了十多天,眼看着最易发生疫情的时段过去了,他终于能喘口气。
这天晚饭,陈希亮也难得回来吃饭,陈恪想一想,觉着是时候和他说说小妹的事儿了。
“你们吃完了吧?”陈恪递个眼色给宋端平和五郎道:“吃完了就出去转转吧。”
“咱还得再吃一碗。”五郎没注意他的眼神,犹自顾自的端着饭碗,去罐子里舀饭。却被陈恪一筷子打在手背上:“晚上要少吃多活动!”
“哦……”五郎郁闷的搁下碗,小声嘟囔着:“神神叨叨的……”不情愿的起身。
宋端平在他耳畔低语几句,他露出恍然的神色,然后两人一起暧昧朝陈恪嘿嘿直笑。
“赶紧滚出去!”陈恪作势要打,才把两人撵出房去,还不忘嘱咐道:“把玄玉也带上,至少让他离开一里地!”不然这家伙耳朵太好使了。
“你这是要干甚?”见他把弟兄们撵走,陈希亮奇怪道:“这太反常了吧。”
“主要是他们嘴巴太损。”陈恪嘿然一笑,咳嗽一声道:“爹啊,你看咱们老陈家,连耗子都是公的,是不是该平衡一下阴阳了?”
“终于有人跟我一样立场了。”陈希亮笑道:“你当我不急啊,你二哥立誓不中进士不娶妻,他这科要是不中,难不成再拖上四年?若你能给他改主意,那真给为父解了大忧。”
“他不是不想娶,是人家不答应,”陈恪撇撇嘴道:“我说的不是他。”
“你说我啊……”陈希亮顿时扭捏起来道:“为父的事情,你们就别操心了。”
陈恪一听,心说有情况啊!要是平日,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但今天,他没兴趣操那个心:“我也不是说你,我说的我自己。”
“你……”陈希亮有些意外,旋即哈哈大笑道:“看来我儿是等不及了……”说着拍拍他的膀头道:“安心学业就是,你的婚姻大事,爹爹自有主张。”说着神秘兮兮的一笑道:“本想过两年再说,但既然问起来,就告诉你,我已经为你定好一门亲事,只是我与你岳家言明,等你进京赶考时再成亲。”
“啊……”陈恪惊得张大嘴巴。
“没想到吧小子?”陈希亮笑眯眯道。
“……”简直是太没想到了。陈恪使劲搓搓脸,瞪着老爹道:“这么大个事儿,你咋不先说一声?”
“这种事,还有什么好商量的?”陈希亮笑道:“何况当时我在汴梁,你在眉州,写信来回将近半年,黄花菜都凉了。再说你知道又有何用,难道插翅膀飞去看看,未婚妻长什么样?”他拍拍儿子的肩膀道:“放心吧,谁坑你,你爹也不会坑你的。”
“不是那个事儿!”陈恪郁闷道:“我还答应苏伯父,要娶小妹呢……”
“苏……苏小妹?”陈希亮愣了,转眼,脸上没了笑道:“我记得有人说,打死也不想娶那么聪明的媳妇……这话是谁说的?”
“是我说得不假,”陈恪叹口气道:“但此一时,彼一时啊,谁让这几年,情况又有变化呢?”
“屁的变化?!”陈希亮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他愤怒的挥挥袖子道:“你自己朝令夕改,却让别人坐蜡!”
“光怨我啊?你要是先知会我一声,怎么会坐蜡?”陈恪也气鼓鼓道。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懂不懂?”陈希亮拍桌子瞪眼道:“给我墙角站着去!”
“老封建……”陈恪自知理亏,嘟囔一句,还是乖乖起来,到墙角面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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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生了好半天气的陈希亮,方让他转过头,问道:“你们,没有逾矩吧?”
“当然没有了,”陈恪矢口否认道:“我把她当成亲妹妹呀!”
“哦,这就好办了,”陈希亮面色大缓道:“我给你苏伯伯写封信,把情况道明就是。”
“万万使不得,苏伯伯家,现在最受不得这方面刺激。”陈恪连连摆手道:“更何况,我也舍不得小妹嫁别人。”
“你不是当成妹妹么?”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人嫁出去就回不来了。”陈恪叹口气,感触颇深道……八娘的遭遇,对陈家人的影响一样很重。
“什么话啊……”陈希亮嘟囔一句,拿起官帽,有些烦躁的起身道:“我现在很忙,没工夫跟你剪不断、理还乱,放一放再说。”说完推门出去了。
“哎呦……”他风风火火的动作,把趴在门上偷听的宋端平和五郎闪着了,猝不及防跌了进来。
“不像话,真是不像话!”看着这一地牛鬼蛇神,陈希亮大摇其头,气冲冲的走了。
“三郎,你可不能始乱终弃,”陈希亮一走,宋端平便蹦起来,凑到陈恪跟前道:“我们会鄙视你一辈子的。”
“会不会我不知道,”陈恪冷笑一笑,一把抓住他道:“但我知道,你马上就要不能自理了!”
两人正在打闹,狄咏出现在门口,笑道:“三郎,我爹有请。”
陈恪这才放开宋端平:“回来再收拾你!”整了整衣服便跟狄咏去到帅帐。
“元帅,你找我?”陈恪唱个喏道。
“嗯。”狄青一身蓝色道袍,头戴逍遥巾,意态悠闲的坐在胡床上,正在读一本《春秋》,看他进来,把书合上道:“过来坐。”
陈恪便搬个杌子,在狄青下首坐定。
“听你父亲说。你要回去了?”狄青问道。
“本来上了那道‘防疫方策’就想走。”陈恪轻声道:“谁知被我爹又派了活,如今天气转凉,发生疫情的可能极低,因此我想回去了……”
“回去也好。”狄青淡淡道:“本帅也要班师了。”
“这就回去?”陈恪吃惊道:“侬智高生死都不一定,何况他两个弟弟还活着呢。”怎么能班师回朝呢?
“呵呵……”狄青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自嘲道:“总得给别人留点立功的机会吧。”顿一下道:“那孙司帅,已经到宾州了……”
“无耻!”陈恪啐一口道:“仗一打完,他的病就好了!”
余靖虽然昏庸、嫉妒、小心眼,但他什么都做在明处,不能算是无耻。说起那孙沔,才是文人无耻的典范。此人平日里喜好谈兵,说起来头头是道,侬智高作乱时,他正要知秦州,估计自己不可能被派去南方,便大放豪言,谁知官家病急乱投医,竟下旨改任广南西路安抚使……
孙大人当时就傻了眼,但大话说得太满,想要收回是不可能了。他又向朝廷提出各种非分要求,谁知都得到满足,只好流着泪南下了……磨磨蹭蹭走到长沙,便听到杨畋战败的消息,他彻底吓破了胆,上表说自己‘疾甚重、卧床不起’,赖在长沙泡起了病号。
这一泡就是几个月,一直到听闻镇南关大捷,他的病一下子就痊愈了,日夜兼程奔来邕州,唯恐沾不上这平叛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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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恪平生不恨恶棍,只恨这种无耻之徒。他义愤填膺道:“那些相公们,真是瞎了眼!”
“罢了,没有孙沔,还有李沔……”狄青的目光投向窗外,好久才叹了一声:“关口是,相公们还是信不过我。”
“元帅……”陈恪看不得英雄落寞的样子,抬起头道:“没有人会怀疑你的忠心!我想那些提防你的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乎山水也。”狄青闻言感怀道:“每每念及欧阳公的这篇《醉翁亭记》,某总是感同身受。”但他毕竟不是酸腐文人,稍稍感怀,便振奋道:“你那个要求,要是再不提,可没机会了。”
“是。”陈恪深深望着狄青,一字一顿:“回京之后,如果官家让你当枢密使,恳请元帅千万不要接受!”
“……”狄青错愕片刻,渐渐又变成那个杀伐决断的大元帅:“这是谁的意思?”
“我的意思……”陈恪心中一叹,自己毕竟人微言轻,便又把老欧阳扯上道:“也是欧阳公的意思。”
“欧阳公?”狄青盯着陈恪道:“何出此言?”
“一是月盈而缺,”陈恪轻声道:“二者,此乃兵家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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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版社催着要大纲,结果大半天都在整大纲。so,今天只能还有两更。(未完待续。如果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