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又有什么差别？不是我，她们就不会出事。我喊人做，和我自己做，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听到韩智娴的话，季茜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
    的确，故意杀人和教唆杀人都是犯罪，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但她只能安慰自己，韩智娴并没有做这一切。
    “不，这些不是你想要的，是黎曜对不对？是他诱使你走向这条路的对不对？你这么善良的人，怎么敢要别人的命呢，肯定哪儿搞错了，肯定是！”
    韩智娴立即哭了起来，她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在季茜心中依旧是当初善良的模样。
    “对不起，季茜，我不再是当初那个韩智娴了，我变成了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我甚至……”我甚至爱上了那个禁锢自己的人，多么可笑？
    韩智媛的死亡，让她变得孑然一身，结束了她所有的爱恨，而当一切尘埃落地，她才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回头的路。
    因为从一开始，她走上的就是一条不归路。
    打这通电话给季茜，只是因为她实在憋得难受、太过彷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如今面目全非的自己。
    季茜作为她最好的朋友，甚至作为过往那个“韩智娴”的见证，从她那里，她可以试图寻找自己曾经天真愚蠢的样子。
    “智娴，别这么说……”季茜痛苦地摇头。
    这一刻，她对韩智娴的难受感同身受，可却无能为力，这种无奈煎熬的感觉充斥着她的整个胸腔，令她难受到想哭。
    为什么，这么好的智娴，老天竟然舍得那样对她……
    “季茜，谢谢你，真的。因为你我才有活下来的勇气，我永远无法忘记你曾经陪伴我的日子，永远无法忘记我们相处的时光，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光。”
    韩智娴仰头望着天花板，想要把话笑着说完，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
    “如果没有你，这世上早就没有韩智娴。季茜，我好像从来没有正式的向你道谢？谢谢，谢谢你在那段黑暗的时光陪着我，谢谢你。”她再度哽咽。
    季茜受她感染，眼睛里也蒙上了雾气，有温热的液体想要夺眶而出。
    宋臻将她搂进了怀里，下巴搁在她脑袋上，手臂紧了紧，于无声中给她力量。
    这一刻，季茜心里其实觉得非常愧疚，因为她并没有在韩智娴妈妈过世以及她做手术那段她最需要的时间里出现在她身边。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你已经为我做了足够多了。季茜，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健康快乐、潇洒自由的活下去，我永远看着你。”
    你是我的信仰，我永远看着你。
    “智娴？”
    “我累了，”她叹了口气，然后对着电话说道，“就这样吧，再见。”
    “嗯。”
    季茜最后都不知道怎么挂的电话，返身将头埋进了宋臻的怀抱里，无声地哭泣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感觉，从今天起，她彻底地失去了韩智娴这个朋友。
    渐行渐远，这是一个多么残酷的词汇，反应了一个无比残酷的现实。
    “怎么了？”宋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充满了安抚的力量。
    季茜不禁抬头，张了张嘴，却迟疑了。
    宋臻的身份是警察，韩智娴教唆杀人这件事要是告诉他的话……
    但她又不想欺骗宋臻，最后只能试探着问道：“韩智媛的死，警方这边……定性了吗？”
    宋臻何等聪明的人，几乎第一时间知道她想问什么，立即说道：“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意外死亡。”
    什么叫应该是，也就是“原本不是”？
    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季茜惊讶地抬头。
    宋臻伸手将她的额前的碎发捋到了耳后，又替她抹了眼泪，然后轻声为她解惑。
    “以黎曜的手段，如果是他让人做的，不可能留下任何痕迹。你还记得韩智媛故意让韩智娴的妈妈明珠去救她，然后导致明珠坠楼的事情吗？意外和事故其实有时候就是一线之间，黎曜本来就是一个特别会钻法律空子的人，韩智媛会做的事情，他只会做得比韩智媛更天衣无缝。”
    “这算犯罪吗？”
    宋臻替她顺头发的手一顿，沉默片刻，随后假意捏了下她的脸，“有罪没罪法院会判，想那么多干嘛？”
    “我……”
    “你男人只是个警察。”
    季茜顿时闭紧了嘴巴，明白了宋臻的意思。
    这些事不是她能够操心得了的，也不是宋臻能够左右的。
    世人眼里非黑即白，但这个社会却存在灰色地带，而黎曜就是在这块灰色地带混饭吃的人，他所做的一切，并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去衡量。
    “走吧。”宋臻帮她把眼泪擦拭干净，然后对她说道。
    只是刚抬步就被季茜扯住衣袖口，“宋臻，我还是有点儿担心智娴。”
    既然话都说开了，她也不怕宋臻会对智娴做什么，干脆讲出了自己的担忧。
    “她对你说什么了？”
    很快，季茜把她和韩智娴的对话内容大致向宋臻复述了一遍，把自己感觉她在向自己告别的感受也说了。
    “赶紧给她打电话，放扩音给我听。”宋臻立即说道。
    光听季茜的描述韩智娴的情绪确实不太对劲，但是否有寻死的意图还无法确定，毕竟除了语言本身之外，语音、语调都很重要，甚至后面两者更能真实反映一个人当下的情绪。
    谁知道当季茜回拨韩智娴的电话，竟然无法打通了。
    “怎么办？”季茜突然心慌起来。
    宋臻立即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拨打了黎曜的电话。
    黎曜退了烧，正在睡觉，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医生正在帮他更换伤口的药和纱布，看见黎曜手机里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他也不敢贸然去接，没想到黎曜自己听到声音倒悠悠醒转过来。
    “黎董！”见他醒来，医生有些欣喜，连忙将纱布打结，总算是绑好了。
    “电话。”烧得厉害，黎曜的嗓子都变得有些沙哑，不过这并不妨碍医生准确接收到他的命令。
    医生立即将手机递了过去，黎曜看到是宋臻的号码，神色有些凝重，迅速拿起手机接听起来。
    “喂？”
    “韩智娴有没有和你在一起？她刚才给季茜打了通电话，情绪不太对劲，你赶紧去看看！”宋臻立即说道。
    黎曜立即捏紧手机，然后扭头冲医生问道：“韩智娴呢？”
    “韩小姐去了浴室。”医生立即回道。
    “她伤口不能沾水去浴室干什么？去多久了？”黎曜将手机往床上一扔，掀开被子就试图站起身来。
    电话里传来了忙音，宋臻只好挂了电话。
    “怎么样？”季茜焦急的紧盯着宋臻。
    “黎曜找她去了，会给我们消息的。”
    季茜心里不安，却只能等消息。
    而别墅里，医生见到黎曜要站起来，顿时色变，“黎董，您刚退烧，背上伤口刚包好，要不我去帮您叫？”
    “让开！”黎曜没好气地拨开他的手，然后强撑着站了起来。
    那一眼如钉子般将医生钉在了原地，他却早已动作麻利地走到了浴室门口。
    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抬起脚对着浴室门就踹了下去。
    砰的一声，门应声而倒！
    站在床边的医生吓了一跳，眼皮子一跳，然后只看到黎曜冲进浴室里的背影，快得如闪电一般，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完蛋，又要重新包扎了。
    与此同时，浴室里。
    门突然被踢开，韩智娴刚伸手护住头，整个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阵风就朝自己袭来，紧接着自己的头就被来人一把抱住，随之而来的是男人暴怒的吼声。
    “韩智娴，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去死吗？！”
    “我没……”
    手腕在下一瞬被男人紧紧握住，与此同时，男人暴怒的面孔也出现在眼前，他举着手里的小刀，眸光仿佛要吃人，“好啊，刀都准备好了，还放了水，割腕自杀，你好样的！”
    咻的一下，他头也不回地将小刀往门口掷了出去。
    笃的一声，小刀稳稳地插在了门外的木地板上，而地板之上，是医生两条狂打颤的腿。
    他只是听到黎曜的声音，以为韩智娴自杀了，所以想要前来帮忙，谁知道差点儿被飞来的小刀误伤。
    要是这刀再飞高一点儿，或者偏一点儿，那他不就完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止不住害怕，两条腿打着摆子。
    “滚！”黎曜吼道。
    医生的脸立即白了，陡然明白过来黎曜根本不是随手一扔，而是冲着自己的来的！
    他顿时抖得更厉害了，但为了小命，还是拼尽全力拖着颤抖的双腿溜了。
    韩智娴看到这一幕，脸色微变，正要开口，黎曜却没给她机会。
    他紧紧地抓着她，满脑子都在想着：她就那么不想活了吗？她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他吗？就算是死也要离开他吗？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他就心痛得不能自已，整个人也更加暴虐。
    怎么能！她怎么能离开他！
    韩智娴的伤口被他扯着发疼，甚至崩开渗血，然而失去了理智的男人哪里会注意到这些？
    疯了，疯了，这个世界疯了。
    韩智娴在心里喊道。
    随后，她一把扯住黎曜，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他拽倒下去。
    噗通一下，水花四溅。
    这个世界疯了，所以，她也疯了。
    温热的水在浴缸里涌动，间或有一串气泡咕噜、咕噜的冒起来。
    水下，韩智娴睁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凝神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他放大的俊颜依旧带着怒意，看上去像一尊煞神，浑身张开了令人胆寒的杀气，但偏偏眼里写满了对她的担忧和在意。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
    四目相对里，她愈发觉得自己神志不清。
    “韩智娴你疯了！你是恨不得我们都死在水里是吧！”黎曜一把将她拎起坐在浴缸里，揪住她的头发恶狠狠地问道。
    谁知道韩智娴却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目光纯粹而专注。
    这一刻，她只想要将这世上唯一在意她死活的男人记在心里。
    可这眼神落到黎曜眼里，就好像一滩颜色浓黑的死水，太深沉，且没有任何波澜，令他一阵心慌的同时，更加气愤。
    气愤她怎能那么不爱惜她的性命！气愤她将自己千辛万苦救回来的这条命就这般作践！气愤她竟然恨不能将自己也拖下水一块儿溺死！
    胸口剧烈起伏，背上的伤口不仅沾了水，甚至还挣开了，他却浑然不觉。
    他伸手扼住了她受伤的脖子，上面的纱布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又因为浸水蔓延开来。
    他瞳孔不禁缩了缩，因为那落入眼底的红色在他看来是如此的醒目刺眼。
    而手下的脖子是那么的纤细，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能捏断。
    “你既然那么想死，我，成全你。”他一点点地收拢手指，逐渐用力。
    这一刻，他简直是恨死了她。
    世上怎么会有心肠这么硬的女人，她的心就像是石头做的，怎么捂都捂不热。
    手下的力道一点点加大，他的手指因为用力与克制的拉锯在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着，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痛得难以呼吸。
    用力，扣紧，一切都结束了。
    从此以后，她解脱了，他也不必再煎熬。
    既然她要找死，何必让她想尽办法碍自己的眼，还不如自己亲手了断。
    结束了。
    他在心里叹息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遮住了复杂的眸光，也将她瘦弱的脸庞彻底关在了眼帘之外。
    手指不断收拢，空气渐渐变得稀薄，韩智娴的呼吸变得困难，脸色变得涨红，甚至朝青紫的方向发展。
    但她没有任何挣扎。
    她其实没打算自杀的，那把刀是用来割纱布的，因为剪刀医生在用，她又懒得让别人另外准备。
    但没想到黎曜竟然醒来了，而且还误会了。
    或许就这样死了也好，反正她这一生就是个笑话和悲剧。
    当初是他救了她一命，能够死在他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只是……
    心突然有点儿抽痛，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角竟然滑落了一滴眼泪。
    滚烫的眼泪顺着脸庞往下滑落，最后在下颌处凝聚成一粒纯粹透亮的珍珠似莹润的水滴，然后啪的一声打在了黎曜的虎口上。
    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浴室内依旧显得细微。
    可黎曜的耳朵却捕捉到了，与此同时，虎口上也传来了润湿灼烫的触感。
    他终于掀开了眼帘，眸子里的平静裂了一条缝。
    他看着她，却发现她对自己笑了。
    她的眼里，没有怨恨、没有厌恶、没有争锋相对。
    相反，她很平静，平静得好像这就是她期盼的结局。
    他的手突然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她怎么可以，她怎么能够！她竟然真的想让他亲手杀了她！
    “你想得美！”他突然松了手，然后双手紧紧地捏住了她的肩膀，几乎要将她骨头捏碎，“韩智娴你想得美！我绝对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地死去！你做梦都别想！”
    韩智娴只静静地看着他笑。
    然后，黎曜被她刺激，终于忍不住亲自撕碎她的平静。
    这一夜，注定无法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