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孩子!”玉烟摇摇头,叹气,“善男信女如此之多,菩萨若是将所有人的要求都接下,岂不累死?”
“姑娘不信?”高飞问。主仆二人说着,下了台阶,往马车停放处走去。
“求佛不如求己啊!你怎么没去?”玉烟问郎。
高飞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姑娘身边总得留个使唤人吧!”马的嘶叫声突起,震耳心惊。高飞道:“不好!马惊了!但愿不是咱的马!”再一看,偏巧就是他家的马,拉着空车,冲下山去。高飞一个跳跃,飞奔了出去。
玉烟高喊:“小心别让马伤了人!”山路上的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若想不伤人,除非赶紧制住马。玉烟凌厉的目光射向马车停放处,一个身着华服的车夫,正手握着鞭子,一脸的坏笑。玉烟大步走过去,开门见山的问:“我的马可是你惊的?”
车夫鼻孔朝天,哼了一口气,道:“我们柳家的马车,还从来没被挡过呢!去去去!一边去!”
玉烟眯了眼睛,道:“这赶车的与牲畜打交道久了,居然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臭丫头!还拐着弯骂起人来了。我看你是活腻了!”说着,就要挥动手里的鞭子。
“你敢!”玉烟昂首挺胸往那儿一站,对于这种嚣张的恶奴,只有在气势上强过他,才能压住他的劣根性。“惊了平祝王府的马不说,还要打平祝王妃,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活腻了?”一个仗势欺人的马夫,就算在他眼里柳家独大,但对于与柳家有着姻亲关系的平祝王府,多少也该有所耳闻吧锎!
不知是玉烟的气场威慑人,还是她的话起了作用,马夫扬起的鞭子无力的垂了下去。但听一个声音响起,“姑娘好大的来头啊!”玉烟循声望去,一个中等身高的胖子正从台阶上缓步下来。如果现在的眼睛是近视的,肯定会觉得他不是在走,而是在滚。脖子粗短,给人头直接落在肩膀上的感觉。月白色的衣服,一看就是上等的稠料。走近了,方脸,塌鼻,眼睛不知是本来就细长还是被肉给挤得,总之不大。
马夫恭敬的喊了声:“雷少爷!”
玉烟心中已经有数,这应该就是柳家的那个长孙柳雷吧!玉烟冷声道:“我原先也以为这平祝王府地位不一般,现在看来,比起柳家那还是差的远呢!柳家的一个车夫都可以欺到未来的平祝王妃头上,这要传将出去,还真是让人无地自容啊!沈廷钧空有王爷身份,难道是吃素的不成?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跟他订立婚约才对。”
车夫变了脸色,道:“少爷别听她的!未来的平祝王妃明明就是咱家的烟小姐,所以她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玉烟冷笑,“我道这奴才怎么如此蛮横,原来是个可以给主子出谋划策的,柳家还真是人才济济啊!不错!柳烟与那沈廷钧的确有婚约,但也不过是空有了十五年,到死都没能嫁进平祝王府,不是吗?”
“谁说柳烟死了?你怎么会这么清楚柳家的事?你究竟是谁?”柳雷的眼睛几乎只剩下了一道缝,但散发出的寒光还是让玉烟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玉烟瞪回去,道:“不管我是谁,今天的事都必须有个说法。今日上山参拜的人如此之多,这马一旦惊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雷少爷应该能想象的到吧?奴才犯的错,就请主子承担吧!毕竟,知道的,是奴才自作主张;不知道,还以为是主子教唆的呢!”
“好厉害的一张嘴!”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威慑而来。
玉烟暗道,总算见到这柳家权威的真面目了。老太太个子不高,顶多一米五,拄着一根红黑色拐杖,从散发的香气判断,应该是檀木的。按照二十一世纪的市场价,怎么也得值个五六万吧!奢侈品啊!不过,现代人都用来收藏观赏,这古代人却拿来敲地板,真是暴殄天物啊!再看老太太的面目,玉烟看第一眼,脑中突然浮现了容嬷嬷的影像。不是长得像,只是那肃穆的神情让人生不出喜欢。老年人嘛,还是和蔼可亲的好!
再看向老太太身边,那搀扶着她的高个子女子,也是一脸的冰霜。圆脸,三角眼,塌鼻,薄嘴唇,组合在一起,真的是与美女不搭边。玉烟不觉就笑了,一个能在宫中熬到六品的女子,首要的就是要长得安全。
“你笑什么?我祖母的话很好笑吗?”称老太太为祖母,这丑女果真是柳云。
戴着面具都能看到她笑,是她的笑太明显了吗?玉烟道:“柳大人误会了!我笑,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听闻,柳老夫人治家很严。奴才做出了这般扰民的事,相信以老夫人的威名是断不会偏袒的。”
“雷儿,怎么回事?”老太太目光一扫,就定位在了柳雷的身上。这样的直接反应,说明,要么这个柳雷经常惹祸,所以,有坏事就第一个想到他;要么,就是柳雷很得老太太信任,遇事,自然也会先想到他。
柳雷道:“孙儿也是刚到。老梁头,你来说!”
车夫老梁头转了转眼珠道:“老夫人,请为老奴做主啊!这姑娘的马车正好挡在咱家的马车前面,老奴想让他们移移,马车上又没人。老奴便想着给把马牵牵。谁知,那马的性子太烈,没等我靠近,就一蹬腿跑了。这姑娘便非得赖上老奴,愣说是老奴惊了她的马。她肯定是打听好了这是柳家的马车,便想着讹钱来了。老夫人千万别上她的当!她竟然还谎称自己是未来的平祝王妃呢!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玉烟冷笑着看着那张丑陋的嘴巴一张一合,当真是佩服啊!大户人家的奴才就是不一样,把黑的描成白的的水平如此之高。
柳老太太听完,脸上的皱纹动也不动一下,道:“姑娘,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呢?学人家当骗子骗钱,殊不知这骗术总有揭穿的一天,到时真被人乱棍打死了,岂不累你爹娘白白生养你一场?”
玉烟不说话,却径直走到了老梁头面前,抬手就是两个巴掌。动作之快,令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柳老太太的拐杖猛的戳地,道:“反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我柳家的奴才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教训了?今日之事,就算你想善了,恐怕也不行了。雷儿,给我上去教训她!”
“我看谁敢!”申海大步冲过来,将玉烟挡在了身后。
三个小丫头也气喘吁吁的跑来,忍冬关切的问:“姑娘,你没事吧?”
“我有事!”玉烟从申海身后走出来,“老夫人说得对,今日之事绝不善了。他抽我的马一鞭子,我就要为我的马还他一巴掌。这第二巴掌,是因为他恶奴欺主,谎话连篇的蒙蔽老夫人,这是在欺负老夫人年纪大吗?”
“你这是在骂我是非不分吗?”柳老太太厉声道。
玉烟道:“老夫人难道真能分得清是非吗?别人说柳烟死了,老夫人就认为她真的死了吗?别人说柳烟活了,老夫人就认定她是真的活了吗?”
“闭嘴!”柳雷上前一步,“我柳家的事还轮到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识相的,就赶紧给我滚!”
玉烟道:“滚这个字,一般都用在圆形物体上。不好意思,本姑娘不适合。真要是家风清正,又何惧别人说三道四?雷少爷还是好好劝劝你那个柳烟妹妹吧!趁早跟沈廷钧把婚给退了,否则,成了全京城的笑话,那可就不好收场了。沈廷钧是绝对不会舍我而娶她的!”
柳老太太哆嗦着嘴唇道:“当真是个不要脸的!”
柳云轻抚着柳老太太起伏的胸脯,道:“祖母息怒!烟妹与那平祝王爷可是先皇赐婚,谁能撼动的了?”
“烟妹?”玉烟挑眉,“叫的可够亲的!她要是站在你面前,你可识得她?”
“我------”柳云的话梗在那儿。
马蹄声渐近,众人看去。白衣飘飘的赶车人勒住马,跳下来,微微一笑,竟然是比女子还要勾魂。好一个妖孽!玉烟叹气,问:“高飞呢?”
“姑娘,我在这儿!”高飞从车里跳下来,顺带着扶了个中年妇女下来,只见那女子满脸的血。玉烟皱眉,还真伤了人了。
“怎么回事?”玉烟快步迎上前。
高飞道:“躲闪不及,冲撞了一下,头正好碰到了路边的石头上。云爷已经给简单的上了药。”
以头击石,太像她来这个世界的开场白了。但看这个人清醒的意识,灵魂应该还是自己的。玉烟检视伤口,对高飞道:“去!从那个最胖的人身上撕一块衣服下来。”高飞二话没说,直奔目标而去,然后撩起柳雷衣服的下摆,麻利的撕了一块布料下来,又回到了玉烟的身边。玉烟这才为伤者包扎,云竹的金创药果然是最好的,血已经不怎么流了。
云竹大笑,道:“你的人,对你果然是无条件的服从。公子,你就认栽吧!”
“你又是谁?”柳雷正满肚子的火没处发,憋得个肥脸成了绛紫色。“我劝你少管这个疯女人的闲事!”
“疯女人?”云竹玩味的笑,“她的确与常人不同!能让柳尚宫服侍的人,定是柳老夫人吧!”
“云儿,他是谁?怎会认得你?”柳老夫人问。
柳云道:“禀祖母,他是当朝国舅,皇后娘娘的亲弟弟!”说着矮下身子施礼,“给国舅爷请安!”
云竹道:“不必多礼,又不是在宫里。”
玉烟已经处理完了伤者,走过来,对着云竹上瞧,下瞧,左瞧,右瞧。直瞧得云竹浑身发毛,没好气的问:“你看什么?”
玉烟笑,道:“国舅爷?原来,你也是个没品的呀!哈哈-----”
“柳玉烟!”云竹拉黑了脸。
“国舅爷叫她什么?”柳雷问。
玉烟收起大笑,道:“雷少爷的耳朵有问题吗?他刚才的喊声全山的人都能听到了,怎么就你没听懂呢?”
云竹道:“她的名中的确有柳有烟,与你家的那位仅一字之差,无差别的是也与那平祝王爷有婚约。”
“啊!”玉烟大叫,吓得云竹一哆嗦。玉烟叹气,道:“论辈分。沈廷钧叫当今皇后什么?”
“舅母啊!”云竹突然意会了她的一惊一乍,这次换他大笑了。“乐极生悲了吧?若论辈分,那小子可是要喊我一声舅舅的!”
“没想到与那个沈廷钧缔结婚约要吃这么大的亏啊!不过呢------”玉烟一顿,眼波流转,笑就又浮上了嘴角。“吃亏是福嘛!既然有舅舅在此,那就请为玉烟做主解决眼前的事吧!”男子汉大丈夫尚且能屈能伸,何况她一个小女子,低一下头而已,又不是割头。
本以为已经占居上风的云竹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下去,泄气道:“你这个女子,真是------”
“巧言如簧,颜之厚矣!”柳云接过话道。
玉烟拍手,道:“才女就是才女,连骂个人都如此含蓄。不就是骂我厚颜无耻嘛!脸皮厚怎么了?只要一个人能舍得下脸皮,绝对可以天下无敌。难道你们没听说过吗?这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
柳老太太一跺拐杖,道:“别听她胡搅蛮缠!咱们走!”
玉烟道:“想走不是不可以,留下一百两银子。”
柳雷啐了一口,道:“臭丫头!你当真讹上了我们柳家不成?”
“雷少爷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玉烟踱到伤者面前,“这位大婶可是伤的不轻呢!闹不好脑子里是有血块的,若是那样,这条命那是随时有可能挂掉的。”
柳雷冷哼,道:“说得你跟大夫似的!”
云竹道:“柳公子别小瞧了她,她还真就是大夫!这瑭城离着昭县并不是很远,公子久居瑭城,难道就没听说最近昭县出了个鬼医吗?”
“你说她?”柳雷的眼睛瞬间变大。
云竹点头,“正是!”
玉烟道:“多谢舅舅为玉烟证明!这柳府应该不只权势通天,有一个富可敌国的女儿,家里应该也是不缺钱的。所以,区区一百两银子对你们来说应该是小钱吧!赔偿了这名伤者,此事也就算了了。”
柳雷道:“一百两银子,能买下他们全家了,你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玉烟微微一笑,道:“少爷既然听过鬼医,也该听说她除了擅长救人,还擅长要价啊!这一百两银子,除了给这位大婶的医药费外,还有精神补偿费,误工费------”
“赶紧打发了!”柳老太太开始揉眉心,“再听她说下去,我这头非炸了不可。”
柳雷冷哼了一声,掏出银票,扔了一张到地上。申海弯身捡起来,交到了玉烟手里。玉烟摆摆手,示意众人闪到一边,高声道:“老夫人慢走!山不准水转,相信到了京城还是会经常见面的!”
高傲的柳家人的脸瞬间绿了一片。老梁头扬起马鞭,带领着柳家车队绝尘而去。
云竹摇头叹气,道:“你非要与他们为敌吗?”
玉烟道:“你怎知不是他们与我为敌呢?”说着走到伤者面前,将银票塞到了她手里。
伤者脸露惶恐道:“用不了这么多的!”
玉烟道:“拿着吧!这眼看着到年了,害你伤成这样,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
伤者道:“莫非我这脑子里真的有血块?”
玉烟笑道:“大婶,你就放心吧!我刚才已经为你把过脉了,你这伤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我刚才的话只是唬他们而已,不过是想为你多要点儿钱。”
伤者道:“这么多钱,一辈子熬死恐怕也见不到呢!如今,就算真死了,倒也值了。”然后,千恩万谢了一番,这才蹒跚着离去。
玉烟看一眼云竹,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韩松呢?”
云竹道:“我是一路跟着寻人的画像来的,这平祝王府会如此大张旗鼓的寻找一个男孩,着实很奇怪!”
高飞道:“幸亏云爷及时出现,否则属下还真制不住那匹马呢!”
“阿楠!”玉烟惊叫,“阿楠在哪里?”
忍冬道:“我们进完香出来的时候,正看见楠少爷。看他那意思也想参拜,奴婢就给他买了香火。他摆手让我们先走,我们担心姑娘,就先出来了。心想着,寺院乃太平之地,左右应该不会有事的。”
高飞道:“你们啊!楠少爷是个有问题的孩子,你们不知道吗?赶紧找去啊!”说着,率先向寺里奔去。
“阿楠是谁呀?”云竹现在是一片云山雾里。
“画像里的人!”玉烟也抬脚往寺里找去。
“不是吧?”云竹更晕了,加快脚步跟了上去。既是画像里的人,明明在身边,又何必大张旗鼓的贴告示?
进了寺庙,百结迎上来,道:“姑娘!寺里的和尚说,刚才有个半大孩子在大殿里晕倒了,已经抱去了僧人房里。高飞和忍冬已经赶过去了,让奴婢来跟姑娘说一声,以免姑娘着急。”
云竹虽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认识玉烟这么久,难见她严肃,可见那个男孩对她很重要。便随手抓了个小和尚,让他带路去僧人房。
这一举动,换来了玉烟感激的一目。
快步来到僧人房,申海和丹若也从别处赶了过来。高飞从屋里出来,道:“姑娘,楠少爷在此!”
玉烟走进屋子,但见阿楠躺在床上,人已经醒了,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忍冬正坐在旁边安抚他。房里还有一名身披红色袈裟的大和尚,白眉白须,古铜脸色。大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姑娘想必就是这小施主的家人了吧!”
“有劳大师了!”玉烟双手合十还礼,然后快步走到床边,拉过阿楠的手摸脉。“阿楠,你可识得我?”
“烟姨!”阿楠从床上坐起,一下子扑到了玉烟的怀里。
云竹跟着进屋,见了大和尚笑道:“方丈大师,一向可好?”
“阿弥陀佛!原来是云施主啊!”方丈面露喜色,“施主有好长时间没来了吧?”
“这不就来了嘛!”云竹笑,“这孩子是什么状况?”
方丈道:“这孩子突然在大殿中晕倒,移到这里后掐人中方才醒来。一直在大喊大叫,直到那两位施主进来,才算安稳下来。”方丈指了指忍冬和高飞。
玉烟推开阿楠,起身道:“申海,将阿楠背回到马车里。从现在开始,你要对他寸步不离。”然后来到方丈面前,双手合十,“打扰大师了!他日再来参拜!告辞!”
“阿弥陀佛!施主走好!”
玉烟走到门口,回头看一眼云竹,道:“你不走?”
云竹道:“我与大师乃是故交,既然见了,自然是要叙旧的。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玉烟没再多说什么,大步走了出去。忍冬走在她身旁,问:“姑娘,这楠少爷可有旧疾?”
“有!”玉烟简单的给出了一个字。
“他这病可是会随时发作?”忍冬再问。
玉烟道:“他这病潜伏了多年,只是到了该发作的时候。”
“哦!原来有些病的发作是有规定时间的啊!”忍冬若有所思道。
玉烟但笑不语。出了寺门,玉烟回头仰望,“承念寺”三个大字在阳光下金光闪闪。她原以为这只是一家香火鼎盛的寺庙而已,却原来是自己低估了。这里面除了供奉着菩萨,应该还隐藏着别的什么吧?
高飞道:“姑娘,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玉烟看看他,叹了口气,问:“高飞,柳雷那么大块头站在那儿,你上去撕他的衣服,就不怕他一脚把你踢飞吗?”
高飞搓着手,道:“姑娘说过,做你的手下要绝对服从。”
玉烟笑,道:“我其实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动粗,不过是拿你赌了一把,好在赌赢了。”
丹若笑道:“姑娘打赌,到现在似乎还没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