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王爷冷冷地看着江王妃,声音沉缓,“静琬的外公去世,你们可曾有真心问候过她?静琬失踪三年多,杳无音讯,你们可曾为她担心过半分?连雁儿的离开你也怪到静琬身上,你们从来没有为静琬做过什么,背地里甚至以静琬为耻,如今又凭什么这样理直气壮地要求静琬为你们做这做那?你们的自信从何而来?”
江王妃雍容华贵的脸上的光彩渐渐黯淡了下去,于她内心深处,静琬始终是王爷的私生女,就凭这个见不得光的身份,她这个当家主母就不可能高看静琬一眼,心月和她一样,在静琬面前,有着骨子里的优越感,可如今听着王爷的话,竟然感到无比的寒冷,后背一阵阵发凉!
江心月怔怔地看着父王,深秋的落叶一片片飘落,在空中如流光般飞舞,胸口竟然有着隐隐的痛,平日她对静琬虚与委蛇的关心,更多的是为了彰显她高贵的大家气度,她不可能真心喜欢静琬这个半路来的野妹妹,还抢了她曾经最深爱的男人,想不到她内心深处的想法早已尽数落在父王眼中。
江王爷看着江王妃慢慢变白的脸色和僵硬的嘴角,声音也低了下去,却越发沉重,“你们要切记,静琬如今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她从来就不是江家的人,你们不要得意忘形,不要静琬长静琬短的,要称她皇后娘娘,要恪守做臣子的本分,皇后娘娘对你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要得寸进尺,若是超越了她的底线,惹恼了她,难保不会触怒皇上,届时我们江家大祸临头,可就追悔莫及!”
他不是在危言耸听,而是在说一个事实,他必须要让王妃和心月认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不要想着把静琬当成可以任她们拿捏的东西!
幸好,皇后娘娘是个真正豁达的女子,若是换了别人,难保不会睚眦必报,王妃和心月内心深处的鄙薄和高傲未必不会真正触怒她,若是她想报仇,如今简直是易如反掌,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她们也应该见好就收,克己守礼,决不能不知死活地再去招惹皇后娘娘!
江王妃身躯一颤,虽然知道王爷的话是对的,她和心月这些年在静琬面前的确也太过随意,没上没下,要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治了她们的大不敬之罪了。
可如今云氏遭受灭顶之灾,云氏是她宝贝女儿的夫家,还有了小外孙,她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难道王爷也不想想办法吗?
江王妃哀求的眼神落在江王爷眼中,江王爷叹息一声,神色却愈加凝重,“你们都本王听着,谁也不许进宫去找皇后娘娘求情!”他心里明白,这件事,不是求情可以解决的!
江心月没想到父王竟然是这样的态度,当即傻了,难道云氏就只能眼睁睁地等死吗?
曾经的繁华锦绣,如今门庭凋敝,她来了京城这么久,云氏的情况想必是一天天严峻,都等着她从京城带回去皇上对云氏特赦的好消息,云氏如今毕竟是皇上的亲戚,怎么着也不会和别的家族一样轰然倾倒,失势颓败!
江王爷沉默不语,一旁的李嬷嬷急了,看着郡主哭得这样伤心,她也感同身受,当即跪倒在江王爷面前,泣不成声,“老奴求王爷想想办法,要是云氏有什么事,郡主这一辈子可就毁了,郡主也是王爷您的女儿啊,你不能不管啊…”王爷心中只有那个宁静琬,哪里还有郡主?如今只能指望着王爷心中对郡主的愧疚帮云氏度过难关!
江王爷蓦然一脚踹在李嬷嬷的身上,将李嬷嬷踢到,李嬷嬷吃痛,一声闷哼,却不敢出声,江王爷怒不可遏,“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几时轮得到你说话了?”
江王妃当然知道李嬷嬷逾矩了,这是王府的家事,哪里轮得到李嬷嬷一个下人过问?可事态紧急,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李嬷嬷毕竟在江家服侍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李嬷嬷疼痛不已,尽管知道行为不妥,可是哪里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小看得大的郡主受半分委屈?拼命磕头,“请王爷恕罪,请王爷恕罪!”
江王爷看着李嬷嬷年老阴沉的脸,冷冷道:“本王虽然不管府里的事,可本王还知道,就是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下人在背后挑拨离间,唯恐天下不乱!”
李嬷嬷心底吃惊,“老奴不敢,老奴不敢,请王爷明察!”
“明察?”江王爷不耐烦了,“李嬷嬷,本王原本看在你是府里老人的份上,不想与你计较什么,可你背后挑拨是非的本事是越发见长了!”
李嬷嬷听得心惊肉跳,“王爷恕罪,王爷恕罪,老奴实在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江王爷冷冷道:“到了什么时候了?还在装?如果不是你,芷兰何以知道静琬的身世?”这些倚老卖老的下人实在是太可恶,当年他和心颜在一起的事,还和家族争取过,想把心颜娶入府中来。
这件陈年往事的来龙去脉,李嬷嬷这个府中老人是一清二楚,对于如今静琬的身世,她自然是心知肚明,也只有这个用心险恶的老嬷嬷,才会利用这么恶毒的手段去对付静琬!
李嬷嬷脸色大变,瞬间成了死灰,当初宁静琬身世的流言满天飞的时候,私下就有人怀疑过,静琬出生之时,芷兰小姐尚未出世,如何那么清楚地知道静琬是私生女呢?原来王爷早就知道,是她这个知情人在背后顺水推舟,“指点”芷兰小姐的!
江王爷厌恶地看了一眼李嬷嬷,“本王看在你年事已高又对郡主尽心尽力这么多年的份上,从不与你计较,本想着你回幡然悔悟,谁知你依然不知收敛,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四处挑拨,本王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要不是你们这些长舌妇平日在背后七嘴八舌,撺掇郡主,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若不是她们极力陷害静琬,想逼当时的景王爷休了静琬,想让心月将静琬取而代之,心月也不会陷在对景王爷的痴恋之中日复一日地不能自拔,沉沦下去!
江王妃怔得呆住,她其实也对这件事心知肚明,如今竟然被王爷当面说出来,难免有些心虚,李嬷嬷是一直跟着她的下人,也可以说是她的心腹,李嬷嬷做出这样的事,她这个当家主母难辞其咎,只好沉默不语!
江王爷冷冷道:“来人!”
立即有两个年老的嬷嬷进来,“请王爷吩咐!”
江王爷正待说话,江心月一见父王要处置李嬷嬷,当即大哭,“父王,父王,李嬷嬷是女儿奶娘,是女儿的半个娘啊,女儿求你,求你放过她吧…”
李嬷嬷心下大惊,面如死灰,她在江王府多年,自然知道王爷要做什么,心知此时难逃一劫,当即与江心月抱在一起哭道:“郡主别为老奴伤心,老奴先走一步了,郡主要好好保重!”
江心月蓦然抓住江王爷的衣襟,“父王,父王,女儿远嫁江南,身边就这样这么一个亲人了,求父王开恩…”
这般悲切的哭声终于打动了江王爷,眸光清冷地看着李嬷嬷如死灰的脸,半晌才道:“本王看在郡主的面子上,饶过你这一回,若是本王再发现你在府中继续兴风作浪,那个时候,任是谁来求情,本王都不会放过饶过你!”
李嬷嬷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提不起半分力气,喃喃道:“老奴谢王爷不杀之恩!”
江王妃一使眼色,让那两个嬷嬷把李嬷嬷带了出去,给王爷沏了一杯茶,恭敬道:“王爷切勿生气,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下人,王爷千万因她们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江王爷平日从不关心王府内院之事,不是盛怒之下,他不会去处置一个下人,过了好一会,终于平静下来,江王妃审时度势,看着王爷不再那么冷硬的脸,小心翼翼道:“王爷,雁儿那边能不能想想办法?皇上虽然亲自过问此案,可毕竟不能事事亲力亲为!”
江王妃到底是当了多年的当家主母,又见识过京城无数事情,心下明白,督办查案的细节皇上不可能那么清楚。
只要雁儿能睁只眼闭只眼,把一万两白银报成五千两,把一万亩良田报成三千亩良田,皇上不可能去彻查,这样一来,不是大大减轻了云氏的罪责?大不了被皇上罚一年俸禄,闭门思过几个月,只要过了这个坎,以江王府的权势,姻亲云氏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江王爷看着王妃期待的眼神,叹息一声,“真是妇人之见,你这样会彻底害了雁儿!”在朝堂上混的人,最不能失去的就是皇上的信任。
皇上把这件事交给雁儿,可见对雁儿的器重,若是雁儿阳奉阴违,高抬贵手,被皇上发现,那以后雁儿可就彻底毁了,轻则削官贬职,重则发配边疆,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那个时候静琬也绝对不会为如此糊涂的哥哥求情!
江王妃虽心知不妥,可如今既然静琬指望不上,也只能指望督办此案的雁儿想想办法了,到底是一家人,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一儿一女,哪个她都不愿意舍弃!
江心月见状哭道:“娘,那女儿夫家,还有昊儿怎么办啊?”
江王爷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心月,说不心疼是假的,可是又能怎么办?
时至今日,他也不想再瞒着母女二人了,声音沉重,“你们听着,皇上自登基以来,彻查官员贪弊之事,决心之大,是前所未有的,为父听到风声,这次江南云氏查出来的贪弊数目之大,不是你们可以想象出来的!”
江王妃和江心月脸色煞白,尤其是江王妃,后悔不已,当初怎么就想到把心月嫁去江南呢?要是嫁在京城,门庭比江王府稍稍逊色一些的名门公子,也不会有今日之祸啊!
江王爷叹息一声,继续道:“云氏如今是皇亲国戚没错,可皇上若是此次放过了云氏,所有人都会直到,所谓的彻查官员贪弊,以正官风之事是雷声大,雨点小,只会动一些小鱼小虾,皇亲国戚会平安无事,你们以为皇上会看不到这件事能产生的深远影响?”
“以后皇亲国戚必定更加变本加厉,有恃无恐,而小官小吏则会想尽各种办法寻找皇亲国戚作为靠山,贪弊之风更盛,你们说皇上这次会放过云氏吗?若是雁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以为能瞒得过皇上吗?皇上不追究雁儿过去不辞而别之罪,无非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若是人不自知,阳奉阴违,到时候又怪得了谁?”
江王妃和江心月都怔怔不语,手指颤抖,虽说她们不懂朝堂之事,可是王爷的这一番利害分析她们岂会听不明白?
江王妃不语,只剩长长抽泣,王爷一席话惊醒梦中人,她和心月哪里知道这背后的利益牵扯?
可江王妃能做当家主母这么多年,自然也非泛泛之辈,颤声问道:“王爷,那心月不是…”当初费尽心思为心月挑选的锦绣良缘,如今只是一场空,心中又会有怎样的痛?
江王爷的声音饱含沉痛无奈,“如今所有与云氏扯上关系的人,纷纷求自保,至于心月,虽是云氏的人,可毕竟与云氏贪弊之案关系不大,本王会进宫求皇上网开一面!”
“皇上会答应吗?”江王妃看着眼神呆滞无神的女儿,心如刀绞。
江王爷轻轻颔首,“如今皇上喜得龙子龙女,龙颜大悦,对朝臣时有褒奖,为父想应该难度不大,心月这段时间就先住在王府,有什么消息为父会通知你的!”
龙子龙女?江心月心下一怔,眼神终于有些细微的波动,她明白,云氏即将成为罪臣之家,她的儿子是罪臣之子,而静琬的孩子却是龙子龙女,集万千荣耀于一身!
她竟然这样输给了静琬?忽然想起静琬失踪之后,她去找当时的景王爷之时,他俊美无铸的脸上面无表情,说出了一句将她望眼欲穿的少女芳心砸得粉碎的话:今生今世,本王唯一爱过的女人只有琬儿一人!
江心月苦笑,颓然不语,如今她的命运还需要仰仗静琬诞下龙子龙女之喜,对她而言,是怎样一种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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