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之雨,自天外缓缓而来,如江南多情的女子,淅淅沥沥的,依依偎偎,饱含着一腔情愫。
迷蒙晶莹的雨点,悄无声息的洒在苍穹之中,在天地间拉起了一道薄薄的轻纱,笼罩着江河、山川。
宁静琬手持一把绣花伞,沐浴在金风细雨之中!
“小姐,风大,还是回去休息吧!”琳琅道。
宁静琬闭目,偷得浮生半日闲,江南果然是名不虚传,自己也会爱上这样的地方!
“你先回去,我还要再待上一会!”宁静琬淡淡道。
琳琅素来知道小姐的性情,很多时候,她更喜欢一个人独处,并不喜欢有人打扰!
悄然无声地退下,只剩下宁静琬独自面对着料峭的江南之雨,缓缓睁开双眼,伸出修长的手,任星星点点的雨滴打湿莹润的手心!
“什么时候铁公鸡也学会附庸风雅了?”一声不掩嘲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声音,直接把宁静琬从江南烟雨中拉出来,凤长欢性子耿直,个性张扬,爱憎分明,和凤倾城两人可以说是凤君寒的左右手!
静默间,凤长欢已经来到宁静琬的身边。
宁静琬微微一笑,“四殿下果然明察秋毫,我这样的人想要附庸风雅都有一定的难度,我刚才只是在想,我面前的这块地值多少钱,要不要叫我外公把这里买下来,收租赚钱?”
凤长欢有些意外,眼底的不屑更加深浓,“你还真是无可救药!”
宁静琬淡笑不语,如果说北方的雨给人更多的是一种烈马狂歌的豪迈,那么江南的微雨,便如女子般的飘逸、盈缈,妙歌曼舞中洋溢着百世流芳,千般妩媚,万种风情。
凤长欢忽道:“宁静琬,本殿下问你一件事!”
宁静琬的目光深远,并不看他,“什么事?”
凤长欢的目光从眼前的杏雨梨花中收回来,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江南的雨映衬着宁静琬的柔美芳华,让他忽然有了一种错觉,或者说一丝疑惑,
“你真的不识琴棋书画?”
宁静琬想不到凤长欢会问自己这个,不禁莞尔,“怎么?四殿下觉得我应该会吗?”
凤长欢道:“我感觉你在骗我!”
宁静琬的笑意加深,“我不明白四殿下在说什么,四殿下难道不觉得我这样一个庸俗的商女要是去染指高雅的琴棋书画,不识玷污了琴棋书画吗?”
凤长欢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无从反驳,细雨打湿了他的脸庞,他的衣襟,他的墨发。
凤长欢忽道:“听说你精通吃喝玩乐?”
宁静琬哑然失笑,“这也有罪?”
凤长欢道:“没罪,本殿下只是听说你的赌技很好,鲜有敌手,本王很感兴趣!”
宁静琬笑出声,“怎么?四殿下想见识见识?”想不到自己去过好几次如意赌坊,赌术倒是出了名!
“不瞒你说,本殿下确实很感兴趣!”凤长欢并不隐瞒,据他所知,这些坊间的事情他并不是不感兴趣,而宁静琬的赌术,居然小有名气!
他当然知道,赌术并不是只靠运气,赌技高的人往往都会听风辨声,莫非宁静琬也会?
宁静琬对凤长欢的心思猜了个大概,淡淡道:“四殿下身份尊贵,只怕并不适合去那种三教九流的地方!”
凤长欢道:“本殿下微服,又有谁认识?”
宁静琬忍俊不禁,“好说,我可以带你去,不过事先要说清楚,赢了归我,输了归你!”
凤长欢眼眸微紧,“你也会输?”
宁静琬脸上浮现悠然醉人的笑意,“那要看对手是谁了,如果是四殿下的话,我看你会输到连寝衣都保不住!”
凤长欢脸色一变,“你,你…”
宁静琬不以为然,“我怎么了?我无耻是吧?”
凤长欢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气的快成猪肝色,宁静琬视若无睹,目光沉静!
凤长欢的用意只怕还不仅仅是要见识见识自己的赌术,还想知道自己和莫言的关系吧!
如意赌坊是京城最大的赌坊,凤长欢一定会选择那里,宁静琬垂眸,莫言,你还好吗?
不过凤长欢很快就缓过气来,“好,一言为定,回京之后本殿下会去找你的!”
宁静琬微微一笑,“好!”
★★★
夜幕渐渐开始笼罩大地,细雨中只剩下宁静琬一个人,宁静琬沉眸,江南的雨见证了多少人对远方的思念和守望?
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宁静琬回眸,对来人嫣然一笑。
微风拂过,吹起白衣墨发,眉峰如剑,身姿玉树临风,仿佛山峦之顶的那株孤傲的青松,风华内敛,缓步而来。
江南雁悄然无声地站在宁静琬的身边,看着身侧的女子,蹁跹清绝,肤如凝雪,芳泽无加,秀雅妖娆、沁骨流香。
“静琬,自从你嫁入景王府之后便是再也没回过江王府吧?”江南雁的身影缓沉低磁,惊醒了一旖旎温馨的江南细雨。
宁静琬想不到江南雁居然会问自己这个,对于江南雁,她也不想隐瞒,淡笑道:“江王府并不是我的家!”
江南雁微微一怔,“你当初为什么要去江王府?”
父王的那段往事,他并不清楚,他那时尚年幼,是懵懂无知的几岁孩童而已,他不是心月,没有无聊到去追问母亲父王年轻时候的情感往事!
宁静琬低头,嘴角噙着一抹微带苍凉的笑意,“这很重要吗?”时过境迁,物换星移,这段陈年往事并未在当时年幼的自己心中留下什么阴影,但是却是外公心中的痛!
江南雁看着宁静琬的笑意,心中微微一痛,“你不想说就算了!”
宁静琬看着沐浴在江南雨中的他,“你和刚才的凤长欢一样,似乎都很喜欢淋雨!”
江南雁对宁静琬从来都是直呼他们几个尊贵的男子的名讳也已经习以为常,连景王爷都不计较,就说明景王爷并不在意,他计较什么?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宁静琬!
“江南雁,你喜欢江南吗?”宁静琬道。
江南雁微微摇头,“不,不太喜欢!”
宁静琬抬眸,“为什么?”
江南雁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静琬这个他名义上的妹妹,他总是能说出不管是面对心月,还是芷兰都不可能说出的深藏心底的话。
“轻吟叹调,醉了江南,富贵温柔乡,会消磨人的斗志!”江南雁淡淡道。
宁静琬笑道:“看来你是对自己的定力没有信心!”
江南雁道:“不是没有信心,是太有信心!”
宁静琬的目光飘过远处的一抹纤细秀丽的女子身影,语笑嫣然,“我以前听说很多江南女子,都会来到桥头,期盼着与梦中情人相逢。”
江南雁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上面挂了晶莹的水珠,“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
宁静琬含笑不语,明天就要离开江南境内了,回到那个暗涌汹动的京城了。
“静琬,你也是吗?”江南雁忽道。
宁静琬低笑出声,“江南雁,我看你是忘了,我是商人出身,只为逐利而来!”
江南雁想起静琬居然敢把生意做到景王爷的头上,哑然失笑,“景王爷的钱没那么好赚!”
宁静琬道:“自古富贵险中求,不试怎么知道?”
微风拂过静琬的脸颊,和江南烟雨融合在一起,恍然了江南雁的眸光,心中忽然多了一丝淡淡的惆怅。
“静琬,回京之后如果有时间的话去看看父王吧,他很想你!”江南雁敛去心神异动,云淡风轻说道。
宁静琬轻抚着绣花伞的伞柄,平心而论,江王爷对自己是没话说,给了自己郡主殊荣,还赐以至高无上的尊贵姻缘,无论自己怎么胡闹,他始终都不气不恼,对自己有着一个父亲的慈和,可惜,这一切,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若不是为了心中的那份好奇,想见识见识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宁静琬绝不会踏入江王府一步。
“江南雁,据我所知,你好像还没娶亲吗?”宁静琬答非所问道。
江南雁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宁静琬知道江南雁已过弱冠之年,按理说以江王爷世子的高贵身份,想娶多少女子进府都可以,可是为什么江南雁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人呢?
自己在江王府的那段时间,看到府中那些庶出的公子们都有不少的姬妾,每天花丛中过,享尽齐人之福!
宁静琬微微一笑,“为什么?”花着腔静。
江南雁自嘲笑道:“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娶而已!”
宁静琬道:“难道世间没有女子能入你世子爷之眼?”他的那种笑意是什么意思?
他淡淡道:“入得了眼,入不了心!”
宁静琬轻笑,不再说话,她并不关心江南雁的婚姻大事,只是觉得奇怪而已,而自己早逝的母亲,当初到底是邂逅了一场怎样风花雪月的爱情,尽管飞蛾扑火,也不悔?
江南雁看着静琬眼里的黯然,却带着一种淡淡的恬淡,想起执着的心月,和母亲的良苦用心,他心底只剩微微的叹息。
景王爷不是傻子,心月三番五次地去景王府看静琬,看似姐妹情深,谁不知道,心月和静琬不过是半路姐妹,哪里来的深情厚谊?无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已!
他相信,对于景王爷来说,心月也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而已,娶不娶无所谓,和其他女人并不会有太多的不同,他跟在景王爷身边,自是知晓景王爷对女人的态度,可是为何心月就是无法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呢?
才情美貌冠绝京华的心月只怕心中还以有静琬这样的妹妹为耻吧,要不然,怎么会生出取代景王妃的心思?
他告诫过心月,不要再去景王府,奈何母亲默许,心月有了最大的靠山,他又能如何?
更何况,连他都看出来静琬的不学无术只不过是个幌子,更何况心机深沉的景王爷?静琬一定有自己的目的,静琬深藏不露,她的冰雪聪明只怕根本不输于心月。
心月偏偏又生了想去抢景王爷的心思,江南雁心中叹息,陷入痴恋的女子的偏执不是自己可以左右的。
心月是他的妹妹,静琬也是他的妹妹,尽管他知道,其实静琬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过江王府的人,她进江王府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目的,达到了她的目的,江王府对她来说便只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而已。
就算静琬真的一无是处,景王爷现在也不会放过静琬,谁叫静琬的背后是富甲天下的锦绣山庄呢?
他忽然为静琬感到悲哀,他知道,静琬并不喜欢待在景王府,上次的那件事虽然最终景王爷棋高一着,赢了静琬,可是景王爷却发现了静琬的深藏不露!
“琴瑟在御,岁月静好!”江南雁忽道,似有无限惆怅!
宁静琬心下微怔,眼神探寻地看着江南雁,江南雁微微一笑,“我在父王的书房看见的,这是你名字的来源吧?”
宁静琬莞尔,岁月静好,多么温婉的愿望,一剪闲云一溪月,一程山水一年华,一世浮生一刹那,一树菩提一烟霞。
宁静琬还见过后面的几句话: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这是当时自己的母亲写的吧,或许宁静琬还没有经历过这种心动,无法理解母亲当时心底的那种怦然蹁跹。
年幼之时,只感觉“岁月静好”这四个字真好。第一次读到时,有日光照影、水流花开的喜悦,眼眶也一下子热起来。
岁月静好,这是多么人的美好愿望!而这人生里,多的却是波折和动荡。
“你的名字取的真好!”江南雁温笑道。
宁静琬一笑,“是吗?”回想起在江王府的时候,她们哪一个不是说自己名不副实,空有其貌?
夜色渐渐笼罩了大地,也笼罩了烟雨大地中的两个人。
远处高楼上面的凤君寒极目远眺,一身玄色冰绸就像夜里蓦然绽放的墨莲,静静地看着两人。
一袭素裙,一柄画伞,青丝随风飞扬,恍如悬崖峭壁上静静开放的雪莲,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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