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是梦。
似乎是清晨,我独自走在有浓雾的小树林中,我要去赴约,有人在小树林里等我,见到那人背影时,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情是雀跃的。即便是在梦中,我仍能清晰感知,那个是我喜欢的人!
像在吟唱着一首温柔的歌,整个心脏是被温热的暖流所包围着。
我脚步轻快地跑了过去,张手环住他的腰。
他过转身。
是许尘的脸。
紧接着,我发现,自己并不是拥抱的他的人。而是站在远处、偷偷看着他和他的恋人拥抱的第三者。
原来,我喜欢的人,喜欢的不是我……
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巨大的伤心与失落感顿时兜头盖来。
我猛地睁开了眼!
微弱的光漫入眼底,我清醒了。但是心头那点欲哭无泪的失落感却没有及时随梦退散。我问自己,我怎么会做那样的梦?
我张手抓喉,口舌干燥如点了火,而汗水早已浸透了我的睡衣。
我抓过手机摁亮屏幕:此刻,凌晨三点。
我生病了。那天下班,回到律家后,我就生病了。
即便此刻努力回想,我依然记不得当中之细节,我自己是如何回的律家,又是如何钻入庭院深处,最后躺在树下睡着了……
我只记得我醒来的时候周围是暗的,我一个人孤零零躺在树下,泥土潮湿,夜风冰冷,我缩着身体瑟瑟发抖。我清醒之后立刻回了屋,看到律照川正在我屋的起居室里打电话,顶着满脸怒容,也不知道谁又得罪他了。见到我,他问“你去哪里了?”我当时也没有力气解释更多,简单回了句“我在庭院里待了会儿”,扭头进了卧室,扯了被子躺下就彻底睡过去了。
正当换季,入夜天气已变冰凉。我露天而眠,进屋就觉得全身发烫。
猛打了个喷嚏,开启了新一轮的感冒。
虽有吃药,但寒气早已浸入身体,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我便向张济帆申请了调休。没想到,之前存下的假期,全用在了这里。
我心知肚明,自己的病源来自何方……
今夜无月,当庭院的灯彻夜通明。柔光映亮窗户,使得凌晨三点的夜显得不那么鬼魅。我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只能瞪着眼数窗上树影叶子有几片。心想,距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索性拧开了灯,走出卧室。
起居室的书桌上堆着一叠信。不知道何时放在桌上的。我走了过去,捧它们起来翻看。都是广告。有封银行寄来的信,之前,我试着申请了一张信用卡,现在收到了银行的回执。还有一些购物手册。我的“信”变多了,却没有爸爸寄来的。我有些失落。
这时,我发现,成堆的信件里,有一封信比较特别。没有写地址,没有贴邮票,雪白信封之上只有“牧雪州”三个字。放在手中掂了掂,发现它又厚又沉。
我拖开椅子,在桌前坐了下来。
手与脚如同经过长时间的在高浓度的酸性溶液中的浸泡,此时已完全酸软麻痹,使不上力气,握着剪刀的手在空落的衣袖下微微发抖。为了拆开这封信,我颇费了一番功夫。
小心抽出里头的东西,原来,是一封手写信。真是难得,我还真没有收到除了爸爸以外的人寄来的信。寄信人似乎有很多话,洋洋洒洒写了五张信纸。在阅读信件之前,我先翻到最后看了署名者——辛、晓。
辛晓?我不认识啊……
辛晓星!
会是她吗……
自从上次我去医院看她却扑了个空后,她就彻底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了。,就连“星小姐”这个称呼,似乎已成为律家新禁忌。
她去哪儿了?身体好些了吗?我不知道。我问过,却没人敢说,我也不便再探听。
律照川和辛晓星是什么关系?
高秘书、罗阿姨、晴晴她们都认识星小姐,正视她存在,视她为尊贵的客人——还差一年就毕业的辛晓星突然私自办理了休学手续,在检查不出任何病灶的情况下却经常往返医院,律照川在什么都知道的情况下,依然让家里熬煮鸡汤送去……
尊贵的客人,说“消失”就“消失”,她们却一点都不惊讶不好奇,都觉得特别正常。罗姨是放下挑担似地松了口气。
我想,不说是因为心照不宣。
辛晓星是律照川用金屋藏起的那个“娇”,是律照川所豢养的美丽而又任性的宠物。
只是,她为何要写信给我?
我在连绵的疑惑中展开了信件。在信件的第一句,我就看到了答案。信件正文的首句即是——“不要爱上律照川。”
“不要爱上律照川。
雪州。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
首先,我要谢谢你,谢谢你不计前嫌,在我被彻底抛弃后,还愿意来医院看我。
该如何和你说明这一切呢,我想了很久很久……
还记得,徐志摩有句流传很远的话:“我将在茫茫人海中寻访我唯一之灵魂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我也曾以为,我是这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因为,小说《长腿叔叔》里的发生的美好奇迹同样发生在我身上了!
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靠着资助上完高中。高中毕业那年,我成年了,没办法继续用孤儿院的资金,我正发愁下一年的学费在哪里、在寻求社会资助时,有位善心人出现了,他全额负担起我的学费、生活费……
是的,这位善心人就是律照川。
我们认识了。
他对我很好。不,不仅仅是好。他包容我的任性,将我宠得无法无天。我有求,他必应。而他,却对我无所求。
我误以为,我遇到的是爱情。然而,现实是冷冷扇在脸上的巴掌。
有天,我突然发现了,他对我所有的宠爱与温柔,皆是因为我长得像某个人。或许是我安静看书的样子像她;或许是我仰头看天的样子像她;又或许是侧着身子睡觉的样子像她……总之,我不是我,我是别人……
可悲的是,我竟开始揣测着那个人的模样,故意模仿那个人的举动,我靠这种方法来吸引他的注意力。
我不甘心!我年轻、漂亮、聪明……我不比任何人差!
我不要做替身。
我以为,只要我努力,我争取,我会感动他,得到他的爱,全心全意的爱!
然而,我努力争取的结果,你也看到了,我只感动了我自己……”
读到这里,我猛烈咳嗽且头疼欲裂。
我拉开抽屉,划拉翻找,终于找到止疼药,顺水吞入。
我真的很想读完这封哀切的诉说。可是此刻,我视线模糊头痛难耐,每读一行,两侧太阳穴犹如针扎般,我实在撑不下去,只能将这番衷肠暂收抽屉里,决定稍后头疼缓解后再看。我顺手将药罐与信件放入抽屉,关上抽屉,然后裹衣重回床上躺下。因为疼而紧闭双眼,慢慢的,就睡着了。似乎阖眼才片刻,我就被执拗的手机铃声叫醒了。睁眼时才发现天已大亮。
虽然呼吸还是不畅,头痛倒是好了很多。手机顽固呐喊,我无奈,只能划开接听键。瞬间,听到对面一片惊喜声。
“雪州!”
这声音,我太熟了。
“林暄妍?”
自从那日之后,我们便没再见过面。
我也未曾告诉她自己有手机了,她是如何获知我的手机号码的?
“求你别挂电话!我知道你现在讨厌我了,但是求你,把我的话听完。”她在那头切切哀求,或许是听出我冷淡乏力,她抢先告白,“我知道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但我真的没想过要伤害你。我只不过是想赢回律照川的心罢了……我现在后悔了,我不应该放任律照川的……雪州,你千万不能相信律照川!他是个大骗子,他一直一直都在骗你!”
骗我?
这般凶猛的提醒令我措手不及。
我心猛一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一直在骗我?”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见面吧,就一面,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所有的一切。”
听着林暄妍的声音,那日躲在桔树后的心情,突然在这一刻回溯。我觉得身与心齐齐沉入幽深的潭底,似乎没个尽头。我握着话筒久久沉默。
而此时,话筒里的林暄妍已经换了声调,清晰而悲伤的说:“如果我告诉你——我、你、律照川、辛晓星……我们,我们所有人的命运全是被一个人改写的。你不好奇她是谁吗?你不想认识一下她吗?”
“你不要……乱说话。”
“雪州,别一味缩在壳里!你醒醒吧,律照川才不是你的避风港!”
听我没有出声。
林暄妍直接拍定:“本周五,上午八点,你工作的花店的旁边有间‘鹿港’咖啡屋,我们在那里见面吧。”
不容我拒绝,林暄妍在那头收了线。
我握着手机久久无言。
瞥了眼手机上的日历。本周五,就是后天,这天还在我的假期内。
想完这些,我怔了怔。
我承认,林暄妍的话极具说服力,我被她说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