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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月光照故里(1)

    点点滴滴,他所做的一切都在慢慢浸透她的生活。
    不管前世今生,周生辰始终都没有变过,不谈情不言爱,却能让她知道,他在乎她。
    接下来的几日,周生辰一如既往的忙碌。到外婆九十大寿的前一日,他略微清闲,回到他们住的院子。还未来得及换衣服,时宜就像是想起什么:“你累吗?”
    “不是很累。”
    “我们去藏书楼好不好?”
    “藏书楼?”
    “嗯,”时宜从沙发上站起身,“还有……能不能让人准备一些,笔墨,不要研磨的那种,就大桶的墨汁好了。”
    周生辰觉得有趣,很快吩咐人去准备。
    两个人换了衣服,来到藏书楼。这里平日并没有人来,现在也只有他们两个,时宜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放在了书架旁。她走上来,手搭在楼梯尽头的木雕扶手上,透过三米高的书架缝隙,去看那面挂着字画的墙壁,似乎在思考什么。
    周生辰倒也不急着打扰她,走过去,随手从最近的书架上,拿了一册书。
    他翻看着书,和整个空间融为了一体。
    时宜的视线,从墙和三米高的书架移到了他的身上,天蓝色长裤和白衬衫,戴着一副银色金属框架的眼镜,西装上衣被他随手搭在了书架旁的木梯上。
    已近黄昏,这书楼里的灯烛都早早被点燃了。
    窗外夕阳余晖,明亮的烛火,还有他,在她眼中就如同一幅水墨图。背景浅淡,而至人影,笔锋由淡转浓……时宜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身上。
    他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想好要怎么写了?”
    “嗯。”
    “这书楼都过百年了,”他笑,“你还是第一个想要在墙上留墨宝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想在墙上写字?”
    他不置可否。
    好吧,她意图很明显。
    这里果然是一尘不染,即便从墙上取了字画,仍旧没有明显的久挂印记。时宜从备好的笔架上挑了笔,站在三层木质扶梯上,一字一句,写下烂熟于心的《上林赋》。盛墨的小桶被挂在扶梯一角,随着她不时调整的姿势,微微晃动着。
    她写得专心,周生辰也安静陪着。
    洋洋洒洒一路下来,堪堪停在了那句话。
    “忘记了?”周生辰神色有趣,温声问她。
    她抿起嘴唇,转过头来,看他。
    他笑了声:“后半句是: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她神情有一瞬的恍惚,有什么叠加了,重合了,让她再难静心写下去。她从扶梯上跳下来,把笔放在架子上。
    “怎么不写了?”周生辰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
    不知不觉天已全黑,这里能望见大半个老宅,灯火通明,已经开始有老人家九十大寿的氛围。周家极看重这些,自然早就筹备好,今晚就开了彻夜赌场和老戏。
    三天三夜,明天就是寿宴。
    藏书楼虽然位置偏僻,但也隐约能听到一些声音。
    他在思考,要不要先让人送饭来,时宜已经悄无声息吹灭了所有的灯烛,走过来。她的手,从他的腰滑到胸口,然后手指停在了他衬衫的第二粒钮扣上。
    手心有些热,她的身体也有些烫,贴上他。
    嘴唇也贴到他的皮肤上。
    她想要他。
    “时宜?”
    “嗯。”她轻轻咬住他的锁骨,并不重的力度,如同猫狗轻舔掌心的痒。
    周生辰随手把窗关上,他环住她,让她靠在上边:“这里有些冷。”
    “嗯。”她抽出他衬衫下摆,手滑到他衣服里。
    真是冷,冷的是她的手,热的是他的身体。
    四周静悄悄,黑漆漆的。
    关了窗,就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和脸的轮廓。
    她和他亲吻,又分开。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他的声音,压在她耳边,“独有时宜,为我所求……”
    前朝旧梦,她一笔笔封在了纸笔下。
    两个人收整好衣衫,下了楼。周生辰将褶皱的上衣搭在自己手臂上,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现,正经的像是一直只在楼上看书而已……但灯灭了那么久,楼下人又岂会不知他们在做什么,却也和他一眼,镇定自若。
    唯有时宜,眼睛湿润润的,目光有些闪烁。
    他带她去昼夜不息的私人赌场。入口的回廊上,都是龙飞凤舞的诗词,时宜能认出不少是他喜好的那种“淫诗艳曲”,忍不住笑。
    周生辰自然知道她晓得是什么,略微曲指,弹了弹的额头。
    两个人往深入走。
    整个空间都被一道道垂下的珠帘分割开,围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赌桌。有吆喝声,有下注声,还有无数骰子在青花瓷碟里上下翻滚的声响。
    珠帘里,影影绰绰的都是人。
    珠帘外,只有几十个招待的女孩子,端着酒水和薰香,到处穿走。
    都是前来祝寿的内外姓的亲朋好友,大家也早在前些日子就有所耳闻,这位大少爷很快就会接手周家,所以往来寒暄,都很是尊敬。他穿行而过,时宜也跟在他身边,看这从未见过的场面。
    也难怪周文川虎视眈眈这个位子,身为周家二少爷,他所缺的绝不是钱财,而是……如此风景,如此身份。
    周生辰只闲走了一个过场,便和她回到自己的院子。
    她真是累了,趴在窗边的卧榻上,懒懒地看着他换衣服。他侧身对着她,隐约能看到腰上刚刚被抓下的两道痕迹,时宜瞬间就红了脸,去看窗外。
    脸贴着软绵的狐皮,很快上下眼皮就有些贴合。
    困意上涌。
    腰上有温热,他手环过来,俯了身子看她:“困了?”
    “嗯。”
    耳鬓厮磨,她却想起来,墙壁上的字还没有抄写完,恰好就停在了那一句,莫名就有些心神不宁。周生辰察觉了,她这才告诉他原委,他倒是不以为意:“等明天晚上,我再陪你去一次。”
    “好……”
    “时宜?”他仔细思考,“你想不想要孩子?”
    “想。”要个他的孩子,估计她天天抱着都不舍得放下来。
    他沉吟片刻:“要几个?”
    “啊?”这个……
    “想要男孩女孩?”他继续问。
    “这个还能选的吗……”
    “可以,如果有特别的要求,”周生辰笑了声,“比如喜欢双胞胎,三胞胎?里边性别分配?这些都是可以达成的。”
    “真的?”
    他笑了声,不置可否。
    “科学真伟大……”她已经睁不开眼。
    他替她脱下长裙,盖上毯子。
    她在困意中,又被他撩拨的有些浮躁,微微动着身子:“困……”
    “睡吧。”
    “……你这样,我睡不着。”
    到半夜,开始下雨。
    雨不小,敲打着窗户。
    她被吵醒,发觉两个人身上只有一层毯子,有些凉。她反手摸摸他的后背,竟然被他随便扯了衣服,半遮住了。估计是睡着前怕她着凉,把大部分的毯子都用来裹着她,自己乏了,也懒得去床上,就摸了衣服遮住了事。
    大多数时候,他真的不是个太讲究的人,很随意。
    身上这么凉了,难道都不觉得冷?
    时宜用手轻轻暖着他的腰,轻声叫他。
    迷糊着,他应了声,然后似乎让自己清醒了会儿,才黯哑着声音问:“冻醒了?”
    “嗯。”
    “刚才看你睡着,就没叫醒你。”他光着身子下床,把她连人带毯子抱到床上,扯过锦被盖住两人后,又把她抱在怀里,很快就沉沉睡去。
    她把温热的手心,覆在他冰凉的后腰上,轻轻摩挲着。
    慢慢地,也就睡着了。
    寿宴当晚,外婆被接到老宅。
    老人家喜欢听戏,老宅里长久未用过的戏楼都开了。
    灯辉摇曳。
    他们到时,戏院已坐满。一楼大堂是三位一桌,分散了三四十桌,仰头看上去,能看见二楼和三楼的珠帘,其后影影绰绰,却不分明。
    如此景象,竟如老旧民国。
    在座无论老少,男人都无一例外都穿了中式的服装,女人皆是旗袍加身。一楼大多是比周生辰辈分小的人,都纷纷起身,周生辰只是微笑颔首,并未顿步。
    时宜竟然意外地,看到大厅角落坐着杜风和两个男人。
    周生辰察觉到她的异样,也看了一眼:“他们需要对周文川寸步不离的监控。”
    她犹豫着,问他:“杜风的真实身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颔首:“从他出现在你朋友身边,我就已经知道。”
    “周文川……”她想问,他想如何做。
    他了然,简单告诉她:“在正式指控前,我会给他安排好去处,只是不能再离开那里,否则谁也保不住他。这样,对他,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结果。”
    两人沿着楼梯,已经走到二楼。
    这层倒是老辈居多,他和她这才略顿了脚步,停下轻声的交流,和长辈们一一招呼。这些长辈在她初次来老宅时,也曾匆匆见过,只不过此时彼时已全然不同。
    底下当真是热闹,倒显得三楼安静。
    敞开的空间里,除了端茶送水的女孩子,也不过寥寥数人,都是周生辰的同辈人。
    甚至如此大事,周生辰叔父都没有露面。
    周家,在悄无声息地交接着所有的家业,前任隐退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
    时宜不知道周生辰是如何在盘根错节的关系中,从掌权多年叔父手中接过周家……但她想,他既然能以周生的姓氏降生,到三十岁都没有遭遇任何“意外身亡”,也足以说明,他是个合格的继承人。
    外婆早早坐在珠帘后,落座,等着看戏。
    老人家身边陪着的是周生辰母亲和佟佳人,两个人陪着老人家低声笑着,说着一些闲话。如此其乐融融的氛围,完全看不出佟佳人和周文川已无关系。
    单看此景,佟佳人更像是最贤惠懂事的外孙媳妇,深得老太太的喜爱。
    他们到时,几个往来奉茶的女孩子,都唤了声大少爷。
    老人家听到了,自然就回头来,自珠帘后向时宜招手:“时宜啊,来。”
    周生辰微笑,示意她过去。
    时宜忙穿过那道帘子,在老人家面前蹲下来。
    “你坐这里好了,”佟佳人托着自己隆起的腹部,低声说,“这里空气不太好,我想去楼外走走。”她边说,边笑着站起身子。
    她虽没说什么,但大家都明白今日一别,佟佳人和周家再无关系。
    时宜在珠帘后,只看到佟佳人最后让个小姑娘扶着,和周文川擦肩而过,两个人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交汇过……
    珠帘后的那些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是一场场事先编排好的戏。和睦、温情,如同从未有勾心斗角、你死我活;如同文幸当真只是出国疗养,赶不及来贺寿;如同佟佳人仍旧和周文川夫妻和睦……
    唯一特殊的是,周文川身边跟着两个人,看起来,似乎只是二少爷的随从,明显是要限制他行动的自由。为了让外婆不察觉什么,周文川应当出现,或许,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因为需要而出现。
    时宜略微出神,看周生辰在小仁面前落座。
    他闲闲地捻起一枚白子,夹在两指间,小仁低声叫了句大哥,他笑了笑。
    “坐啊,时宜。”
    外婆轻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她摇头:“不用,外婆,这样就好。”她如此半蹲着,刚好适合和老人家说话,老人家微微笑:“你和文幸似的,和我这老人家说话,总喜欢蹲在我面前,”她说着,还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她小时候,还喜欢趴在这里……”
    时宜也微笑,嗯了声。
    楼下渐渐安静下来,戏开了场。
    时宜不太听得懂,倒觉得新鲜,只觉得这戏剧的伴奏清新悦耳,唱腔婉转。外婆倒是好兴致,听到妙处,少不了夸赞一句,清曲功底如何的好。
    她应着声,不时去看一眼珠帘后的周生辰。
    他时不时会微笑,提点小仁。
    这感觉,有些熟悉。
    就像他曾经对文幸的宠溺。
    一场戏结束,外婆称颂连连。
    她轻轻呼出口气,发觉腿有些麻了。
    “看你啊,总是看外边,”外婆笑着,低声说,“陪我这老太太看整场戏,真是难为你了,出去透透气吧。”老人家轻轻拍着她的手,视线落在了那串十八子念珠上,略微的出神后,轻叹口气:“周家正统,你才是名副其实的长房长媳,幸好啊……幸好……”
    外婆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说着的,是她听不太懂的话。
    她听得模糊,欲要深想,周生辰的母亲已经按住她的手:“时宜,外婆要休息了。”
    声音淡淡的,甚至有些冷。
    她颔首:“好。”
    她站起身,因为腿有些麻,便停在珠帘后,略微顿了几秒。
    “母亲,”周文川人走到珠帘外,低声说,“我想和外婆说几句话。”
    周生辰母亲似乎不觉什么,淡淡地应了声。
    这里空间并不大,看戏所用。
    只容得下四张木椅,二少爷掀开珠帘进来,跟着的两个人自然无处可去,就在珠帘外候着,当真是寸步不离……
    她想要回避开周文川,起身去掀珠帘。
    这一瞬间,就被握住了手腕。
    周生辰猛地站起身,却堪堪停住。
    他看得见,一把明晃晃的刀抵在了时宜的后心。
    周文川早被卸了枪,这刀,是如何拿到?他已无暇去想。
    周文川低声笑,如同耳语:“大嫂。”
    时宜僵住身子。
    两个人挨的近。
    她能听到自己骤然急促的心跳,还有周文川略微混乱的呼吸声……
    背对着他们的周母,很快就察觉异样,回过头来,看到枪:“小川……”
    周文川却抢先一步,无声用口型对母亲说:我现在,是您唯一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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