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儿则沉默的多,他默默地拿出一张手帕,走到谢花跟前。
谢花看到自己的孩子,更是泣不成声。
男孩儿用他弱小的身躯抱着母亲颤抖的身子,用一脸敌意地目光看着我们:“你们还要羞辱我们到什么时候,滚!快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嫂子,我们是诚心的……”
崔安有些急了,还想说什么。我立刻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什么都别说了,一切都交给我。
我走过去,先是摸了摸男孩儿的头。男孩儿身体很僵硬,一脸仇视地看着我,挥手拍开了我的手。
我这才注意到,男孩儿的手很是粗糙,上面满是伤口。这几天正式秋收的时候,应该是帮着做农活的时候弄伤的吧?
我叹了口气,特别真诚地看着谢花:“抱歉嫂子,崔秘书他不会说话,伤了您的心。您能和我说说话么?”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别想要买我男人的命!你们能赔偿我一个活生生的男人么?!我今儿就要跟你们死磕到底,让你们这些黑心肠的公司付出代价!”
我听谢花这么说,就能感觉到谢花应该读了不少书,并不是一个目光短浅的乡下妇人。
我说:“嫂子,我们也不说赔偿,我们说说孩子好么?”
谢花神情一愣。
我看了看小男孩:“他才8岁吧,我记得叫小敬吧?难得这么小就这么懂事儿了,以后肯定会是个好孩子。可是你忍心让小敬一辈子待在乡下,没办法接受好的教育,就这么毁了么?”
“我的事儿,用不着你操心。”小敬警惕地看着我。
我心里感叹,多么懂事的孩子啊。
他敏感地察觉到母亲情绪的变化,所以站出来维护母亲。
这个孩子眼睛里有倔强,还有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自卑、担当。也许是父亲的去世,也许是生活的苦难,让这个孩子早早长大了吧。
我朝小敬善意地点点头,又看向有些呆滞的小女孩儿。我记得小女孩儿名叫张美味,比她哥哥张敬小三岁,和囡囡差不多大。
“还有你的小女儿……应该需要治疗吧。”
之前我说到小敬时,谢花只是满脸悲痛。当我说到小美味,谢花几乎崩溃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像是要把生活的所有艰辛都哭出来。
一直看起来坚强的小敬看妈妈这样,彻底慌了。他手忙脚乱地擦着谢花的眼泪,用哭腔哀求着:“妈妈别哭……”
我在谢花身边蹲下,用平等的目光和姿态看着谢花。
小敬却挡在他妈妈跟前,红着一双眼睛,满脸仇视痛苦地盯着我:“滚!不准你们伤害我妈妈!你们全都滚!”
我没说话,只是目光越过小男孩儿,直直地看着谢花。
谢花哭了一会儿,似乎也注意到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孩子。她把头别到一边,好半晌才平复了心情。
再次转过头时,谢花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红肿的可怕。
她冷冷地看着我,目光却比最开始软化很多:“你倒是比之前的那个秘书好很多。”
我叹道:“抱歉,崔秘书他也是一片好心。只不过崔秘书是个男人,很多时候不会理解我们女人的心情。”
谢花不置可否,看样子并不认同我的说法。
“可以给我讲讲你的孩子么……或者说说你家庭的情况也行。”
谢花也许是这段时间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兴许是我的态度让她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发泄口,她慢慢地将她的故事告诉了我。
她的公公婆婆一个老年痴呆,一个瘫痪在床,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她虽然四肢健全,但必须得在乡下照顾公婆,所以生活的重担都压在了张兵一人身上。
她和张兵很相爱,他们有一双儿女。小敬8岁,很聪明懂事,在班上学习成绩也很好。一直是他们夫妻俩的骄傲。
然而,厄运还是降临在了这个不幸的家庭。
小女儿出生了,她一出生就是聋哑人。他们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也不能治好她。
乡下也没有好的教育条件,而且他们也没有那个经济条件,让小美味去读昂贵的聋哑人学校。
然而,上天从未眷顾这个可怜的家庭,一场事故,夺走了张兵的生命……
这个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倒了。在谢花眼里顶天立地的男人,就这么走了……
我听的眼睛泛酸,也默默流泪。
生活总是这般苦难。
“嫂子,我看你一双儿女真的很懂事。不知道你能否允许我,帮一帮这两个孩子……”
我看到谢花皱起眉,连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两个孩子。不管怎样,孩子是无辜的,我想让孩子们能得到更好的教育,生活的更好。”
谢花的脸色好受了些,只是依旧还是满脸的迷茫……
“是我对不住孩子。”谢花流着泪。
“千万别这么说,嫂子。如果你不介意,就让我帮帮这两个孩子吧。”我说,“江城有不错的聋哑儿童学校,我刚好有个朋友和学校校长挺熟的,可以让小女孩儿进去读书。至于男孩儿,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也知道一些比较好的学校,我可以帮忙拉乔前线,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
谢花摇头:“城里的教育费用太高昂了,我承受不起。”
“嫂子,难道你忍心看着两个孩子就这么被生活糟蹋了么?就让我帮帮他们吧……我用我死去的父母发誓,只要我林荼蘼在一天,我就会照顾两个孩子的学习,直到他们考上大学自立。”
谢花神情微微一动,显然两个孩子是她的软肋。
我继续说:“还有你的公婆……其实老年痴呆和中风都还是能治疗。一直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可以联系江城最好的医生,说不定能出现奇迹呢?就算天意难违,我们也可以联系最好的疗养院……当然是那种正规、绝不会欺压老人的疗养院。”
“我不会抛弃公公婆婆的!”
我说:“正规的疗养院并不会欺压老人,疗养院的条件非常好,你不用担心。而且还会针对老人的健康状况,制定出适合老人的营养餐和康复训练。而且也不是让您丢下老人不管。只是你现在需要一份工作,如果一直照顾着老人,您如何工作?你平时工作,一休假就可以去疗养院看望老人,岂不是两全其美么?”
谢花神情微微一动,似乎也是因为我的话有些心动了。
我知道谢花没有之前那么抵触我了,我握住谢花的手,语气特别的真诚:“鼎鑫地产对你们有责任,就让我们帮你吧。”
谢花神情触动,低头思量了一会儿,再抬头时,神情特别坚定,似乎已经做了决定。
“我不要你们的钱。但我希望你们能做到以下几件事。第一:如你刚才所说,给我们家二老找一个正规的疗养院,让他们安心养老,直到安然去世。第二,为我的女儿找一个聋哑学校,再给我大儿子找一个不错的学校,至于学费……”
我真诚地说:“是我们应该承担的。”
谢花想了想:“好,你们承担我二女儿的读书生活费用,直到她成年。”
我点头:“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在她毕业成年后,为她提供一个工作的机会。”
谢花嘲讽地摇摇头:“你们能养她到什么时候呢?她不能一直做一个可怜人,等着你们的施舍。她必须学会如何在这个家男女的社会上自立。”
谢花看了小美味一眼,满眼的怜惜。
我真的很佩服这个谢花,至少她是一个很有思想、很有原则的女人。难怪能培养出那么好的孩子。
“还有么?”我问。
“没有了。”谢花说,“你们能把这些做好,就已经很难得了。因为这里面的每一件事儿,都不是用钱能解决的。倘若你们真的想赎罪,就做给我看吧。这样我可以决定不起诉。”
这个谢花真是个聪明到极致的女人。
现在他们的事儿关注这么大,甚至有不少律师毛遂自荐,愿意帮他们起诉鼎鑫。然而这个女并没有趁此机会狮子大开口大捞一笔,而是真正地在为自己的孩子、家庭考虑。
再多的钱,如果不善经营,也会挥霍一空。谢花肯定也明白这一点。
“那你呢?你不为自己要求一些?”我问。
“我?”谢花摇摇头,“我有手有脚,健健康康,不管做什么都能活下去。以前我把家庭的压力都压在我男人身上,现在也应该我站在他的位置上了。”
“嫂子,你真是一个值得我敬佩的人。”我由衷地说,“如果就这样说定的话,我就让崔秘书草拟协议。明天我们就签*约。至于张大哥的遗体……”
我顿了顿:“因为涉及到命案,可能要等法医检查结果出了之后,你们才能认领。”
交代完张家的事儿后,我紧绷的情绪稍稍松了一些。在我看来,最棘手的应该是张家。而另外两个工人,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只要赔偿到位就行。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儿远比我想象的要棘手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