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出殡那天是上午九点多,就是天公不作美,从头天晚上起,就下了一夜的雨,到第二天也没见消停,淅淅沥沥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除了土路难走容易打滑,倒是不用担心会打湿衣服。
虽然天气不好路难走,但送行的还是不少,从田埂这头拉到那头,密密麻麻一队长龙,不过也就走到半道而已,都没给送到山上墓地,雨势就猛地大了起来,给泼似的,哗啦啦浇了众人个措手不及,带伞的还好,没带伞的当即就冲的掉头往加跑,看着挺热闹的一条长龙,顿时被冲散成了几截。
我们孝子是不能打伞的,端灵的掌棺的,抱谷草拿东西的,也腾不出手来打伞,等到山上,个个都被浇成了落汤鸡。可这都没什么,看着粪坑被积水淹了老高,大家伙心里都不怎么好受。
尤其农村人迷信,觉得老人坟埋得好不好,直接关系到儿子的运势,所以都很忌讳。所以这次不管是二叔还是我爸都很积极,那上桶子二话不说就下去忙活了。
等齐心协力把坑里的积水舀出来,这点拉线拨正的瞄着方位精确度将棺材给放了下去。
整个下葬过程特别繁琐,棺材下了都还有一堆事儿,这边下葬敲锣打鼓一阵还不算完,回头家里还得辞灵也是半天,完了还得出来烧灵房孝帕麻衣。
等终于消停下来,中午宴客都结束了。这也得多亏是请的村里一条龙般酒席,不然就这么主人家两处来回忙活的,都不够闲下来招呼客人的。
晚上还有一顿主人家对宾客的答谢宴,不过我跟余伯年没有留下来参加。奶奶已经下葬,这里再没有我们什么事儿也没了牵挂,当天中午过后,我们就开车回了市里。
而我们离开,除了大姑妈送我们出院坝,从始至终,我爸妈都没有跟我们说一句话,我也没跟他们打招呼。
就这样吧。
回到市里都傍晚了,正赶上晚饭时间,可我不知道是不是坐了半天车的原因,看着饭菜没什么胃口,就没有吃饭,上楼洗澡准备早点休息。这几天在老家差不多晚上都是我守灵,人早就疲惫困顿不堪,就算是回来在车上睡了一路,依旧没补足,我觉得吧,要真吃饭,估计等不到吃完,我就能困到一脸砸饭碗里。
我上楼洗碗澡就爬床上睡了,这一睡就睡了个天昏地暗,等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第二天快中午了。余伯年早就去了公司,但令人意外的是,余念修居然也去上幼儿园了,要知道自打打架受伤起,这家伙可就一直窝在家里不肯出门,今天真是难得了。
余伯年跟孩子都不在,家里一下子变得冷清不少,中午餐桌上就我们三个人,吃饭都没滋没味的,明明餐桌上都是我爱吃的,但还是动了两筷子就没了胃口,我放下筷子糟心的叹了口气,因为我并没有吃饱。
“怎么了安小姐,是饭菜不合胃口吗?”全婶看了看我吃了没一半的饭碗,一脸关切的问道,“还是身体不舒服?你昨晚跟早上都没吃饭呢,这会儿也吃这么点,该不会生病了吧?”
“没有。”我的确没觉得哪里不舒服的,要真说,也就没胃口没精神,虽然我已经睡了这么久,可还是没有神清气爽的感觉,“就是有点没胃口,大概是这几天在老家熬夜给熬的吧,缓两天应该就没事了。”
都半天了,我也没去幼儿园,下午就在家里做了半天的封面图。本来是想着赶完图早点去接余念修回来的,结果图还剩几张我就有趴办公桌上睡过去了,还是被余伯年抱着回房间的路上才醒的。
“全婶说你今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余伯年将我放到床上,手撑着枕头悬在我上方俯视着我,微蹙的眉心凝着关切,“而且你不是中午才起的吗?怎么又给睡了?”
“啊。”我打了个哈欠,眼泪都给呛出来,“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困,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
余伯年替我把眼角呛出的眼泪给擦掉了。
我懒洋洋的抓住他的手指,“连续熬了几天,我这一时半会儿感觉都缓不过今儿来,今晚我想早点睡,觉补好了,明天还是得去幼儿园,不然这么整天在家里耗着,跟个废物似的。”
“也不急这一天两天的,明天看吧,你要还这样,就在家里多休息两天,这几天黑眼圈都熬出来了。”余伯年摸了摸我的眼睛,“睡吧,一会儿晚饭我再叫你。”说着抖开被子给盖上了,还掖了掖被角。
我的确困得眼皮黏糊,不过还是坚持目送余伯年出去了,我这才闭上眼睛继续睡。
“小然,小然?”
我感觉也就睡了没一会儿,耳边就又响起了余伯年的声音,睁开眼睛看窗外,却已经天黑了。
“天都黑了,怎么不早点叫我?”这天色,早就过饭点了吧,尽管我还是特别贪恋床,还是。坐了起来。
“还好,也不是很晚,才八点不到。”余伯年目光审视的打量着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我伸了个懒腰,感觉的确是比白天精神不少,等晚上再睡一晚,明天就应该能缓过劲儿来了,“好多了,果然还是睡饱的感觉舒服啊。”
“那就起来吃饭吧,全婶他们等着呢。”余伯年笑了一声。
“嗯。”我掀被下床。
本来自我感觉挺好的,可是下楼坐到餐桌前,看到鱼肉我就又是一阵喉咙冒酸,咬牙才忍住了没干呕,却是连味儿都闻不得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怎么了?”余伯年一开口,大家都齐刷刷的看向我。
我刚摇了摇头,一股酸气冲顶,我就忍不住了,起身冲到了卫生间,扒着马桶就是一阵吐。
我这动静不小,把大家都吓得不轻,余伯年更是直接冲进了卫生间,又是拍背又是端水给我漱口,忙活了好一阵儿,我消停了他脸色却没缓过来。
他也不问我了,抬手就覆上我的额头,又移到脖子上探了探颈动脉,“没发烧啊,怎么就吐这么厉害?”
我这吐得都快虚脱了,只摇了摇头,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全婶也站在门口道,“这肯定是身体不舒服啊,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全婶话音刚落,余伯年二话不说就抄着我膝盖弯把我给抱了起来,掉头就朝门外走。
“伯年我……”
“闭嘴。”我本来想说没事的,话都没说出来,就被余伯年面无表情的呵斥了。
想想我刚把人给吓住了,便只讷讷的闭了嘴。
余伯年抱我上车,随即就是风驰电擎,几乎是一路飙车到的医院。
因为我这几天表现都是胃不舒服,所以我直接挂的消化科。本来医生胃镜的单子都给我开好了,结果不知想到什么,又问了一堆相关症状,最后一脸无语的看着我跟余伯年。
“怎么了汪医生,她身体是有什么问题吗?”余伯年注意到医生的异样,直接问道。
汪医生翻了个白眼,一把就把胃镜单子给收了回去,“出门左拐去妇科,亏得你自己也是医生,居然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
我和余伯年被说的双双一愣。
“奢睡,呕吐,还精神困顿,什么胃病会不是疼得死去活来出现这症状啊?”汪医生斜着眼睛睨着余伯年。
余伯年蹙着眉头跟汪医生对视一会儿,随即脸色骤变,“你是说……”
汪医生纵纵肩,做了个请走的手势。
余伯年便不再废话,拉着我就走出了消化科门诊室。按照汪医生的说法,直接左拐去了妇科那边。
我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汪医生这意思,我是怀孕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跟着余伯年去妇科,一通检查下来,结果和汪医生的判断无误,我的确已经怀了两个月身孕。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一时间我跟余伯年都懵在了当场。
“孩子是要的吗?”医生一边在病历上刷刷写一边问道。
“要。”我还没说话,余伯年就抢着道,“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当然是要的。”他脸色不大好,似乎是对于医生问了句废话很不满。
医生见余伯年的语气不好,也没说什么,就憋着笑,然后跟我们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余先生自己就是做过医生的,虽然不是妇科,但大方向还是懂的,差不多的应该都知道一些。”医生边刷刷写,边道。
余伯年没说话,只是拉过我的手捏了捏。
医生又交代了一些事情,这才让我们离开了。
这进医院是风风火火,出医院余伯年就变得格外的小心翼翼,不是叮嘱路太滑当心摔了,就是走慢点别动了胎气,明明自己也是做过医生的,这会儿却傻气的跟个门外汉似的。看他那紧张的样子,我就忍不住觉得好笑,但同时心里却也一样激动得小鹿乱撞似的。
自从嫁给肖一程,我就以为一辈子就这么过了,却没想到一个毅然决然的离婚决定,会彻底扭转既定的命运,哪怕,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因为现在,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