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早上五点多,大家才都陆陆续续的过来了。
道士来了,麻将桌一撤,该跪跪该拜拜,又是一群哭妈喊娘的孝子贤孙。之前看着大家哭还很有感触,这会儿见识过真面目再看,只觉得虚伪。
我没跟着一起跪,因为余伯年他们还没回来,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还是决定去镇上看看。再说有孝没孝,那是发自内心,而非哭给人看,跪给人看,我也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
这个点也不好去叫摩的,不过走去镇上也就顶多半个小时,走得快点也就二十多分钟,所以我是直接走着去的,到镇上的时候,才发现来得早了,医院还没开门。
我也是关心则乱,居然一个晚上就顾着瞎担心了,都没想起来打个电话问问。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我拿出手机给余伯年打了过去,那边却半天都没人接。
我一连打了好几遍,那边才接了起来。
“伯年,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事情怎么样了?”电话接通,没等余伯年说话,我就急切的问了起来。
“还在等检查结果。”余伯年道。
“怎么还在等?”我闻言一愣,“你们不是昨晚去的吗?”难道昨晚一伙人怼着在医院大眼瞪小眼蹲守一宿?
“不是。”余伯年叹了口气,“我们没在镇医院,镇医院下班做不了,所以连夜赶市里了,检查报告应该一会儿就能拿到了,主要是晚上都下班了,结果出来就会晚一点。”
“你们回市里了?”我这一刻的心情,套一句通俗语说,简直就是哔了狗了,顿了顿我才道,“回去就回去了吧,你也不要再来了,结果出来,让他们自己回来,你别管。”
“不,我还是一起回去。”余伯年却道。
“嘿,你这怎么就,你回来干嘛啊,这事儿不管怎么说闹成这样,你在这里都挺那啥的,多尴尬啊。”我是打心眼儿里不赞同余伯年再回来,这乌烟瘴气的,回来找堵咋的,人想躲都没得躲呢,他还上赶着凑,“再说你公司事情也多……”
“扔你一个人在那边,我不放心。”余伯年态度很坚决。
然而一句话,却听得我鼻子泛酸,忽然觉得,有这么个人惦记着,就算白跑一趟冤枉路都没什么了。
我们之后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挂了电话我也没马上回去,而是找了家面馆先解决了早餐。熬了一夜,我除了疲惫困顿,就是饿,饿得都反胃了,明明煮的是素面,我却愣是连打两干呕,差点给吐了,最后一碗面也就吃了那么一点,一半都没咽下去。
从面馆出来,我本来是想直接打摩的回去的,不过肚子饿感还在,总想着再找点别的什么吃的。然而现在时间太早,除了早餐店其他都还关着门,无奈之下,我只得忍着饿感回去再吃。
回去的时候没找到摩的,倒是搭了个三轮的顺风车。
到家的时候正好是开放早饭的时候,七婆远远看着我就喊,开饭了,让我赶紧去吃,一会儿跪跪拜拜还有的忙活呢。
早餐是白粥和包子馒头,我本来挺饿的,不知怎么看到包子爆开口子露出来的肉馅儿却忽然没了胃口,便只盛了碗白粥,拿了两个馒头。
咸菜是酸萝卜丁,我尝了两口,酸酸甜甜倒是比别的合胃口,就着这个唏哩呼噜喝了两碗粥,馒头也给夹了咸菜吃了。
就这个吃着比镇上面馆那碗面爽口多了,可见镇上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吃的东西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长进,口味是真不敢恭维。
“做给人看谁不会,结果真需要跪的时候一个个跑得影儿都不见,我家长寿熬了一宿呢,兄弟姐妹几个,就他个老二顶着。”我刚把碗拿去洗池那边,回来就听到二婶在那说,“可不是,这守了通宵还得不到个好,别人看不见,还得被个小辈训斥,哎,我们家那死相就这种人,人家是表面功夫做在刀口上,他做点啥全是做在刀背上,活该这一辈子都吃亏,跟着他都搭着不得好,有时候想想都觉得没意思!”
“他二婶你也别气,现在的年轻人都那样,说话不过脑子,你个长辈就别跟个小辈计较了,我看人你家的就心态好,心宽体胖人都没那么快显老。”和二婶站一起的是村里的邻居,顺口就接了下来,“不过那孩子小时候看着不是挺本分的吗?对谁都客客气气的……”
“找了个有钱人不得了了呗,我呸!”二婶偏头吐了口唾沫,“一个二婚嫂还妄想成凤凰,这世上又不是女的都死绝了,人有钱人还能等着便宜她?没准儿不是个冒牌货,就是个家里有妻儿的,给人骗了当小三儿还觉得自豪呢!也不看看那一张僵尸脸,人家有钱人看上她觑她,人又不眼瞎!”
“别说哈,那妹儿看着这两回回来,看着是长得跟以前不大一样的,以前虽然也长得不错,但感觉还没现在明显,真给整容了的啊?”
“眼角都开大了,你又不是看不见,要说这找媳妇儿,还是要找天生丽质的,不然找个人造美女,再生个驴唇嘴出来,像我家二丫就踏实,不整容人也是学校校花呢,围着她转的男生多了去了,将来找个长相好的,生的孩子肯定也好看……”
两人都没看到我,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的火热,但不用细听我都知道,肯定是昨晚我找二叔那事儿,这是给记恨上了呢。我嗤笑了一声,无所谓吧,反正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父母都靠不住,亲戚算什么,爱咋咋的,无所谓了。
不过无所谓是无所谓,别人都说的这么难听,我这要听见了还不吭声,那也太怂包了。
“二婶这话说的,还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一出声,两人都猛地朝我看过来,二婶神色变了数变,那人却是一脸尴尬,笑了笑就找借口溜了,“我这是驴唇嘴,你家是天生丽质,你是不是忘了二叔跟我爸都是一个爹妈生的呢,基因都是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要驴唇嘴那也肯定是一片的,就你家天生丽质,不知道还以为我二叔被戴绿帽子了呢。”
我这话一出,二婶脸当即就绿了,“你,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那你倒是也有种当着人面说啊,背后嚼舌根算什么,就一个职高总共都没几个班,还校花,真以为别人不知道呢。”我这人吧,不怼人则已,一怼人嘴巴也挺欠的,以前都不这样,自从跟余伯年一起相处久了,我偶尔也忍不住毒舌,这就是典型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不过我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遇到这种嘴欠的,就该欠回去,这样才解气,“好歹是做长辈的,多少留点口德吧,我奶奶还在家里停着呢,就睁眼说瞎话,是真不怕她老人家晚上托梦找你们去啊,亏不亏心?”
说完我没看二婶扭曲铁青的脸,转身就走开了。道士做道场又开始了,正吆喝着人去跪呢,我没工夫和她扯,径自就去了灵堂。
灵堂里已经跪了一地,看着都面露悲痛一脸虔诚,可谁又知道这些人内心真实的想法。
我被二叔二婶给恶心得不行,没跟大家跪一起,抱了捆谷草跪到了门边一点。二婶从始至终没有过来,估计正在哪里生闷气呢,不过之后我也没看到过她。
余伯年他们是下午两点多才回来的,陈莹没过来,停余伯年说人给安城拽回家了。我爸妈倒是来了,就是两人脸色都不大好,尤其是我爸,焉焉儿的都没了以往的精气神,看来陈莹这事儿对两老打击挺大的。
大姑妈就别说了,提到陈莹就骂,也是这葬礼上人太多不想家丑外扬,不然我看她骂的都快编出花儿来了。
“怎么样?”趁着空档,我拉着余伯年去了院坝外边的土埂上问。
“这还用问?”余伯年挑眉看着我,“当然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然你弟会那么生气,你爸妈会消停?”
这倒是。
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半晌摸了摸余伯年的胳膊,羞愧道,“对不起,每次让你跟我回来,都要遭遇这些糟心事儿,我……”
“关你什么事儿你就道歉?”我话没说完就被余伯年打断了,“等奶奶出殡,我们就回去。”
“好。”我点点头,“以后,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没关系。”余伯年摸了摸我的头,“这里回不来了,以后我那就是我们共同的家,一辈子。”
余伯年的承诺明明说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我却忽然一阵情绪上涌,忍不住哭了。
“这就感动哭啦?”余伯年笑着,却伸手把我抱了过去,拍着我的背道,“你这泪腺也太发达了,快别哭,本来人就丑,这一哭就更眉眼看啦,啧,瞧这眼泪鼻涕的,真辣眼,哎哟别往我身上蹭,我洁癖,你再蹭我揍你信不信?”
这混蛋!
不毒舌会死咋的?
我蹭,我蹭,我就蹭!
气氛都让他这嘴巴给破坏了,真是不要太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