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随缘年纪虽小,但毕竟是佛寺中人,说起这些事来,流利又头头是道:“佛教传入中国后,中土的信徒从众多的菩萨中选出三位,组成‘三大菩萨’,又称‘三大士’,即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和观音菩萨。”
“噢。”三大菩萨……
我眸光流转,再一次从普贤菩萨金身上掠过,又问:“重建的佛殿,和原来的佛殿一模一样吗?”
随缘道:“基本上是一样的,不过因为是重建,一些小细节的改变自然还是有的。”
“我记得,小师傅上次说有重建前的图纸?我能不能看一下?”不知怎么,我心中隐隐感觉这座佛寺内藏有线索,尤其是这三座重建的佛殿。
随缘没有多问:“自然可以,施主在此稍等片刻,我去藏经阁取来。”
“有劳小师父。”
“无妨。”
随缘走后,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上网搜索相关信息——我对佛教的了解只在浅面上,很多深意都不懂,趁着现在,恶补一些。
搜索‘三大士’,但是网页跳出来的是四大菩萨。
佛教里的四大菩萨,象征四种理想的人格,即:愿、行、智、悲。象征愿力的是地藏王菩萨;象征实践的是普贤菩萨;象征智慧的是文殊菩萨;象征慈悲的是观世音菩萨。
可是,重建的只有三座菩萨殿,如果没记错的话,地藏王菩萨殿甚至连被损坏都没有。
偏偏,地藏王菩萨殿一点事情都没有……?
我正想得入神,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我倏地转身,见是韩西洲正别有深意地觑着我:“怎么?没了我在你身边,你就是思如泉涌,线索千丝万缕?”
我收起手机,蹙眉眉梢:“你去哪里了?这里是佛门圣地,你别随便去扰乱人家的清净。”
韩西洲不以为意:“紧张什么,我只是随便走走。”他看向了佛像,挑眉,“普贤菩萨?”
他随口就说:“佛教中,普贤菩萨着理德、行德,与象征着智德、正德的文殊菩萨相对应,同为释迦牟尼佛的左、右胁侍。”
我怔了怔:“你也懂佛法?”
“家里有人信奉,多少懂得一些。”韩西洲的重点还是转了回来,“这和‘货’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说话,在殿内走着,目光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韩西洲跟在我身后,慢悠悠地说:“我说过,你不用避讳我,我和你是一伙的。否则我为什么不把佛寺的线索告诉宁时修或者唐昊呢?”
脚步一顿,我转过身看着他:“我也想问这个问题。唐昊也就算了,宁家和韩家不是守望相助吗?为什么这种事你不告诉宁时修?”
韩西洲淡淡笑了,内敛沉着道:“如果我说,我就是为了你才不说的呢?”我一怔,他瞬间又变回吊儿郎当,“把这条线索,送给我未婚妻当见面礼,你不觉得很有意义吗?”
“……”我面无表情,不接受他的调.戏,“我好像忘记告诉你,我和傅厉琛已经和好了,不会再离婚了。”
他狐疑:“是吗?”
我笃定:“当热。”
韩西洲叹息:“那真遗憾。”
“……”他遗憾个鬼啊!我就算和傅厉琛离婚了,考虑唐昊也不会考虑他的好吗!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随缘带着那份设计图回来了,他看到韩西洲,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单手行礼:“施主。”再转向我,“施主,这就是佛殿的原来的设计图。”
“多谢小师父。”我说着接过,翻开一看,发现图纸画得很详细,连门框花纹都画出来了。我一一对照,只觉得和现在的建筑一模一样,并没有什么偏差。
皱了皱眉,我再一次对照,这次我看得越发仔细,研琢了数遍之后,才发现几个小角落里的雕花和图上有些不同,但这也没什么,就算是手艺精湛的匠人,也不可能把每一朵花都雕得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其他地方无非就是柱子的直径小了点,门框和墙壁的角度大了点。
我看了大半个小时,一无所获。
韩西洲抄手站在我身边:“看出什么了?”
我吁出口气,摇头。
“去看看另外两个佛殿。”
于是我们就去了文殊菩萨殿。
对照着设计原图,我们又把佛殿里里外外看了一圈,但同样没什么收货,紧接着我们又去了观音菩萨殿,但最后也是相同结果。
最后日落西山,我们两人站在观音菩萨殿门口面面相觑。
随缘跟了我们一路,没有多问,没有多说,此刻见我们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才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然后问:“两位施主是在找什么吗?有什么小僧可以帮忙的?”
韩西洲靠着柱子,翻看着手中的设计图,有些不耐的语气:“我们在找不同啊。”
随缘微微一笑:“佛殿都是按照原来结构重建的,大的地方可以说毫无二致,只有一些小细节小角度有所偏差。如何非要说大区别,这整座殿本身就是区别了。”
我蓦然一怔,回头看韩西洲,他的表情也有点微妙。
……是啊,重建后的佛殿,即便外表看起来和原来一模一样,但本质上,就是不一样了……
我们一直在找不同,却忘了,整座佛殿就是最大的不同。
隐隐约约的,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那边的韩西洲,忽的笑了:“有点意思。
……
从佛殿离开之前,我用手机拍那些小细节的不同,比如花纹,砖块角度,门框幅度,又拍下了完整设计图,几百张照片,拍到最后手机提示电量过低。
我头也没回,直接向韩西洲伸手:“我手机没电了,你带没带充电宝?”
结果韩西洲把自己的手机给我了。
我登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这么爽快?”作为贴身物品,手机无疑是记录私人隐私最多的工具,他这么信任我?
韩西洲一脸真诚:“毕竟是你,你是我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
我忍着怪异,打开了手机。
然后就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只有手机出厂时的固定软件,而且全部都提示要升级。
显然,这个手机他不常用。
“……”所以说这个男人,满嘴糖衣炮弹。
拍完照片,我把照片压缩后发送我到的电子邮箱,随后删除了相册——虽然知道以他的技术能力,想要恢复照片轻而易举,但我就是想让他多折腾一下。
韩西洲收起手机,凝望着太阳落山的地方:“还有什么安排?”
“我要跟主持聊聊。”我强调,“单独聊。”
韩西洲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两眼,顺从了我,伸了个懒腰:“好吧,那我继续研究这几个佛殿——找不同。”
随缘带着我去了竹舍,了空大师已经在了,正在泡茶,而且斟了两杯,像是提早一步知道我来了。
随缘向了空大师行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去,把空间留给我们。
了空大师做了个请坐的动作:“施主。”
我微微扬起嘴角:“大师。”在石椅上坐下,繁复的心情松快了些,笑道,“每次看到大师,总觉得心里特别安定。”也不知道是佛寺情景,还是眼前的人真的佛法高深,总之来到这里,就觉得什么烦恼都无足轻重。
了空大师亦是笑言:“如果施主愿意的话,可以来听本寺每逢初一十五开的课堂,老衲亲自讲座,有时也会有大师前来授业。”
“好啊。”我倒是真有兴趣,“那下一个初一十五,我就过来听课。”
“欢迎至极。”了空大师略一顿,正视着我,“不知施主这次有何需要老衲解惑?还是因为令尊的事?”
我敛了笑意,轻轻摇头:“不是,想让大师看看我的命势。”
“命势?”
“上次从佛寺离开后,我做了一个选择,现在想看这个选择对我影响大不大。”虽说不是特别相信,但是心里终究还是介意着上次他说的那句‘不得善终’。
“如此。”了空大师点头,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了一个龟壳,还有六枚铜钱,然后就开始摇——我特别欣赏他们出家人这一点,从不多问,大概这就是他们的不问俗事。若有需要帮忙的,他们义不容辞;若有需要解惑的,他们知无不言,但永远不会多问意图。
摇晃了一阵,他倒出龟壳里的六枚铜钱。
铜钱或面朝上,或底朝上。
了空大师一个个铜钱摸过去,眉心微拧,说:“下下卦。”
我脸色一僵。
“山泽损,亦是损卦,损益制衡。”了空大师捏着一枚铜钱,念念有词,“周易六十四卦第四十一卦解曰:时动不至费心多,比作推车受折磨,山路崎岖吊下耳,做插右按按不着。”
我自是听不懂,但是他那句‘下下卦’让我惴惴不安:“大师……”
了空大师给了我一个安抚的微笑,道:“这个卦是异卦。下兑上艮相叠,艮为山兑为泽,上山下泽,大泽浸蚀山根。损益相间,损中有益,益中有损,二者之间,不可不慎重对待。”
我再一次怔忪:“损益相间,损中有益,益中有损……所以,我不是全输?”
了空大师笑了笑:“比上次,好多了。”
我悬在心头好几天的心终于放回了原位,嘴角不禁露出了笑。
了空大师和蔼道:“施主遵从本心,自然不会被辜负。”
我暗喜:“多谢大师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