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被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吵醒,猛地坐了起来。
床铺中间的过道上,一个瘦猴样的男人被黑子死死踩在脚下。
两人似乎发生过打斗,小桌板都被弄断了,东西掉了一地。
“干什么呢?”两个上铺的旅客探出头,“还让不让人睡了?”
整个车厢的人全被吵醒了。
“怎么了这是?”南云揉揉眼问道。
“王八犊子偷东西。”黑子说,“看看你东西少了没?”
“啊?”南云吃了一惊,忙清了下自己的物品,发现手机钱包不见了。
黑子蹲下来,一只膝盖顶在那人腹部,去搜他的口袋,搜出好几个手机和钱包。
这时,车厢陆续有人喊自己的钱包丢了。
有人去找了乘务员,乘务员和乘警过来把小偷和丢东西的旅客全带走了。
录完口供,南云拿回自己的手机钱包,和黑子一起回到座位。
小桌板已经没法用,黑子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一股脑放在自己铺上。
“谢谢你呀!”南云向他道谢,“要不是你警醒,我这损失就大了。”
“举手之劳。”黑子咧嘴一笑,“说了这一路我罩你的。”
“你挺能打的。”南云说。
“没有,是那人太弱。”黑子谦虚道。
“你不像是个会谦虚的人。”南云歪着头看他。
黑子又笑,“我瞌睡全跑了,你要真感谢我,陪我打两圈牌吧!”
“不好吧,别人都睡了。”南云犹豫道,“而且桌子也坏了。”
换到一个小时前,她会毫不留情地拒绝,眼下人家刚帮了她一个大忙,拒绝的话有点说不出口。
“没事,我坐你床上,小声点就行。”黑子不等她许可,拿着扑克坐了过来。
南云没好意思撵人,往床头挪了挪,不小心坐住了手机。
她欠欠屁股把手机抽出来,碰到侧面的按键,屏幕亮起来。
南云也没在意,盘起腿,把手机放在腿边,说,“发牌吧!”
黑子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屏幕,发牌的手一顿,瞳孔猛地收缩,脱口道,“万山!”
“啊?”南云乍然听到万山的名字,心突突跳了几下。
“这人我认识。”黑子指着屏幕上的照片说。
照片就是在望天树拍的那张,万山牵着南云的手,走在半空中的长廊上。
前天找出来后,南云就传到手机上做了屏保。
“你怎么会认识他?”南云下意识地把手机收起来。
黑子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又恢复正常。
“我们一个地方的,他是我们当地森林派出所的,叫万山。”
南云的震惊可想而知,憋着一口气,半天才徐徐吐出。
“这也太巧了吧?”
“所以我说我们有缘。”黑子说,“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是我男朋友。”南云说,心里漾起一丝隐晦的甜蜜。
黑子沉默片刻,龇了龇牙,又咂巴咂巴嘴,低低笑起来,“呵!”
“怎么了?”南云问。
“没有,就是觉得太巧了。”黑子说。
“是啊,太巧了。”南云跟着说。
黑子有点心不在焉,玩牌的过程中,问南云,“你到底是去玩还是去找你男朋友?”
“找他。”南云据实相告。
“哦。”黑子点头,“下了车我可以载你一程,把你送到他那里。”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过去。”南云说。
“打车,你知不知道伊春离哈尔滨还有多远?”黑子问。
南云愣了一下,“很远吗?”
“300多公里,路好的话是4个小时,路不好加倍都不止。”黑子说。
南云这才想起拿手机百度了一下,确实很远。
“这么远,我以为是哈尔滨郊县什么的。”
黑子噗一声笑了。
“你看起来不像这么傻的人。”
南云默然。
这回确实冲动了些,以往就算省内出个差,也要先查地图的,现在仅凭一张之前偷拍的万山的身份证照片,就不远万里奔赴而来。
“爱情使人盲目,果不其然。”黑子下了定论。
南云无法反驳。
“到哈尔滨是明天下午3点,那个时间段没有火车,长途车要赶4点40的那趟,4个小时到伊春,你还要再从伊春赶到县里,从县里赶到林区派出所,你自己算算,要不要坐我的车。”黑子慢条斯理地给她分析情况。
南云有点懵。
“好吧,那就麻烦你了,到伊春我可以打电话给他……”
“你不是要给他一个惊喜吗,打电话不是暴露了?”黑子说。
“你怎么知道?”南云问。
“傻子都能看出来,你这么毫无准备,显然就是事先没沟通,不然他肯定去哈尔滨接你了。”
也是,南云觉得自己脑子简直锈逗了,逻辑全无。
可见爱情不但让人盲目,还能让人变成弱智。
明白了自己的现状,南云有点兴致缺缺,牌也打不进去了,靠在床头出神。
九千里路,自己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来了,能不能找到他,找到他会是什么结果,她都不得而知。
活了近三十年,除了烧叔叔家房子那次,这次是她做过最荒唐的一个决定,还是瞒着南风做的。
南风要是回来找不着她,不定闹成什么样。
工作也辞了。
如果万山不要她怎么办?
灰溜溜的回去重新找工作?
种种情况,她一个都没有考虑过。
真是疯了。
黑子倚在床栏上,目光沉沉地看着南云,心说万山那小子倒是艳福不浅,去了趟云南,泡上这么够劲的一个妞,不远万里来投怀送抱。
她知道万山的情况吗?
知道他穷得叮当响吗?
知道他惹了官司刚被放出来吗?
知道有人要报复他吗?
恐怕是不知道的,不然她也不会来。
她看起来绝对不是那种为了所谓爱情奋不顾身的女人,她现实又冷漠,应该只是没摸清状况。
他敢打包票,她去了以后,待不到三天就会走。
毕竟,连叶婷那样爱了万山十年的女人最后都跟人跑了。
不过,这一切跟他无关,他要做的,不是怜悯,而是……
黎明时分,火车经过一个叫麻城的地方。
天气不好,地上有积雪,零星的雪花还在飘,低矮的建筑群和散落的民居掩映在蒙蒙的天光里,给人感觉很破败。
“麻城历史悠久,因麻姑献寿的传说而得名,黄麻起.义的策源地,王树声、许世友、陈再道都是这里的,被称为“全国将军第一乡。”黑子向南云普及着当地历史。
“原来是革.命老区,怪不得这么穷。”南云说。
在她的印象里,革.命老区都很穷。
“是啊,就是因为穷,才会起.义,穷山恶水出刁民嘛!”黑子说。
南云笑起来,“原来前辈们在你眼里就是刁民呀?”
黑子也笑,“你别害我,我可没这么说。”
两人简单洗漱了,去餐厅吃早饭。
“这顿我请你,感谢你帮我抓小偷,让我搭顺风车。”南云说。
“这么就把我打发啦?”黑子嘴角含着笑。
“不然怎样,给你辛苦费你要吗?”南云咬着小笼包。
“那当然不能要。”黑子说,“回头我找万山算帐。”
“算帐听起来很不善哎。”南云打趣道,“你和他有仇啊?”
黑子拿筷子的手一僵。
“可不是吗,你这么个大美女,被他捷足先登,我恨死他了。”
“你应该感谢他,不然我们一辈子都不可能坐同一趟车。”提起万山,南云笑得眉眼盈盈。
“也是。”黑子点头,“那我得好好感谢感谢他。”
过了麻城,进入河南地界,潢川,淮滨,然后是安徽阜阳。
地势开始变得平缓,人口密集,沃野千里,积雪很厚,大片大片的麦田被雪覆盖着,墨绿和雪白的搭配,一望无垠,让南云很震撼。
“现在就算是进入中部地区。”黑子说,“搁古代,这里就是群雄逐鹿的中原之地,往西二百公里,有个地方叫汝南,汝南有个天中山,古时是天之正中。”
“你连这都懂?”南云问。
“就是小时候爱看杂书,男人对历史总是很感兴趣,现在不行了,满心满眼都是钱。”黑子说。
“你倒实诚。”南云说,“人为财死,很正常。”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间倒也不算难熬,中午时分,进入山东境内,路过定陶时,两人去吃了午餐,回来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就到了河北任丘。
两人结伴去吸烟区抽烟,黑子告诉南云,任丘是扁鹊的家乡。
由于他一路的讲解,南云平生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祖国的地大物博以及深厚的文化底蕴。
“以前我不愿意出门,现在我觉得,出门其实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南云说。
“那当然,不然为什么现在旅游业这么发达。”黑子说,“你是不是从来没离开过云南?”
“是的。”南云点头。
“怪不得,你一下子就被万山骗了。”黑子说,“如果你多出去走走,说不定会发现比他好的男人还有很多。”
“那不是。”南云立刻反对,“我虽然不出门,不代表我没接触过男人,在我看来,他就是最好的。”
“呵!情比金坚啊!”黑子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南云吸一口烟,弹了弹烟灰,看着外面光秃秃的景象恍惚起来。
她是认定了万山的,就是不知道万山是怎样。
几经生死,她也以为他们的感情已经坚不可摧,可他却瞒着她悄悄离去。
虽然是因为官司的原因不愿连累她,可是如果真的彼此托付,不是应该坦诚相待,共担风雨吗?
她有点不确定,巴不得马上见到他,当面问个清楚。
心里有事,这晚南云失眠了,辗转到十一点多才睡。
没睡多久,她被黑子叫醒了。
“快起来,快起来。”黑子使劲推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