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有。”
慕容辞从容地从跪着的绿竹腰间取下一串银质小铃铛,举起来,扬眉道,“前不久惠妃娘娘忽然改口认罪时,小人听见清脆的铃铛声。惠妃娘娘用过绿竹制的香,绿竹便是用这小铃铛控制惠妃娘娘的心神。”
绿竹低垂着头,眼里的锐光微闪,冷静地辩解:“陛下容禀,奴婢喜欢铃铛这种小玩意,每日都挂在腰间,娘娘也是知道的。再者,娘娘也喜欢风铃,合欢殿不少地方都挂有黄金风铃,那黄金风铃还是陛下赏赐的。”
百里惠妃看着那精致的小铃铛,道:“绿竹的确喜欢小铃铛,每日都带在身上。”
绿竹冷笑,“你随意从奴婢身上取下一样东西便说可以控制娘娘心神,你有证据吗?”
慕容辞清冷地勾唇,高举着小铃铛,轻轻地摇晃。
清脆的铃声响起来,在寂静的大殿回响。
绿竹紧张得眸光闪烁,一抹狠戾倾泻而出。
慕容辞看着百里惠妃,众人也看向她。说也奇怪,百里惠妃还真不一样了,较之方才,神色不那么生动了,目光有点涣散。
“惠妃娘娘,惠妃娘娘……”慕容辞轻声唤道。
“嗯……”百里惠妃含糊地应着。
“你杀了百里香蕊那小贱人,是不是?”慕容辞诱导着问。
百里惠妃的美眸蓦然睁大,清亮灼热起来,“百里香蕊那小贱人,该死!”
慕容辞又问:“你杀了她,是不是?”
百里惠妃的眉目布满了戾气,面容狰狞骇人,“是!本宫杀了她!她竟敢跟本宫抢陛下、跟本宫争宠!本宫不能让她得逞!本宫要将她碎尸万段!”
说着,她伸出双手,五指微张,接着狠辣地抓握,像是要捏死什么。
这番神色,自然是性情大变。
绿竹低垂的眉目霎时变得阴鸷,杀气腾腾。
“陛下,皇后娘娘,诸位都看见了,绿竹便是用这种办法控制惠妃娘娘的心神,替她认罪伏法。”慕容辞森冷道,“相信她也是用这种办法控制百里夫人、百里香蕊的心神,带引她们离开合欢殿,去往案发之地。百里夫人、百里香蕊因为被乌鸦攻击而疼痛,这才清醒过来。”
“竟然是你这个贱婢!”百里太尉怒得睚眦欲裂,手掌紧攥,啪啪啪地响,“老夫要将你碎尸万段!”
百里惠妃回过神来,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懵然。
宇文战天怒喝:“贱婢,你为什么谋害百里夫人等人?如实招来!”
被最信任的宫女背叛,百里惠妃伤心极了,悲声质问:“本宫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谋害本宫的亲人?为什么这样对本宫?”
绿竹抬起头来,瞪她一眼,眉目布满了怨恨、阴毒,“那还不是你们百里家作孽欠下的债?”
“百里家做了什么孽了?莫非跟你家人有关?”宇文瑶止不住好奇心。
“没错,百里靖害死奴婢全家,甚至屠戮了整个村子,凶残暴虐!罪恶滔天!人神共愤!”绿竹倔强地扬起下巴,面上弥漫着刻骨的仇恨。
“陛下,事出有因。既然这桩命案涉及这贱婢的家人、村子,不如听她说出事情原委。倘若她所言有虚,再行处置也不迟。”西秦国皇后温婉大方道,展现一国之母的风范。
慕容辞心里冷笑,想必这位皇后巴不得百里家犯下死罪呢。
西秦国皇帝恩准,慕容辞道:“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出来。”
绿竹道:“陛下,皇后娘娘,十年前,奴婢年仅十岁,上有兄长和姐姐。奴婢的家乡名为香村,每家每户都擅制香,因为奴婢家乡的水土种出的各种药物香草特别好,制出的香独一无二,广受欢迎。奴婢家里也制香,有一日,年方十八的姐姐和娘亲进城送香,遇到一位锦衣公子。这位公子相貌堂堂,看上姐姐的美貌,追姐姐到香村。”
“你姐姐喜欢他吗?”宇文瑶少女心性,最喜欢这种才子佳人的故事了。
“奴婢姐姐已经许配给村里的张大哥,姐姐和张大哥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很好,再过几个月就要嫁到张家。然而,那位公子对姐姐胡搅蛮缠,硬要带姐姐回去,姐姐宁死不从,他就绑了姐姐藏在客栈。”绿竹接着道,双目蓄满了悲痛的泪水,“张大哥进城去找姐姐,却被那位公子残忍地杀害。爹爹和哥哥眼见姐姐、张大哥一直不回来,不放心,就进城去找,却没想到,再也没有回来……”
“姐姐看见亲人死在面前,大受刺激,万般悲痛,对那位公子坚决不从,撞墙自尽。那位公子怒不可揭,又担心事情败露,于是赶到香村杀了奴婢的娘亲。当时奴婢蹲在茅房,才躲过这一劫。不过奴婢亲眼目睹娘亲被杀死的一幕。”绿竹泪眼婆娑,虽然时隔十年,但刻骨的悲痛与哀伤依然那么清晰强烈,“次日,那位公子担心村里的人把这事传扬出去,带了二十几个侍从屠戮整个香村。香村民风淳朴,与世无争,哪里抵挡得住那些丧心病狂的侍从的残暴屠杀?他们见人就杀,凶残得令人发指。”
“你如何逃过一劫?”慕容辞问。
“奴婢的家人都死了,奴婢才十岁,恐惧地躲在野外草丛里过了一夜。那位公子屠村的时候,奴婢悄悄地跟在后面,亲眼目睹他带着侍从屠村。”绿竹的眉目凝聚起怨毒的仇恨,整个身子瑟瑟发抖,“不到一个时辰,香村尸横遍地、血流成河,而他们纵声大笑策马离去,烟尘滚滚……”
“屠村的那位公子,是谁?”慕容辞心头惆怅,的确,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身为当事人,绿竹遭受那样可怕的变故,这个噩梦将会伴随她一生。她没有疯掉已经是万幸。而这些年,她孤身一人如何过来的,想必是万般艰辛。
绿竹一字字咬牙,好似要咬碎自己的牙齿,“那位公子,就是百里靖。”
百里太尉双眼一瞪,厉声道:“你胡说!我儿不是滥杀无辜、凶残暴虐之人!他没做过那样的事!”
她声嘶力竭地吼道:“我死也不会忘记他的容貌!他化成灰我也认得!”
他厉目如鹰,沉厉道:“你只不过是为自己脱罪给我儿扣上一个滥杀无辜、凶残暴虐的罪名!你好歹毒的心!”
她眼里的怒焰喷出,绝烈道:“你敢以百里家列祖列宗的名义,保证百里靖没有做过屠村一事吗?若有虚言,百里家先祖在畜生道永世轮回,百里家断子绝孙!”
百里太尉怔住,愣是不敢发誓保证。
半晌,他才悻悻道:“老夫为什么要保证?老夫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绝不会做那种事。”
绿竹讥诮地冷笑,“连你这个当父亲的都不敢发誓,可想而知你有多‘了解’你儿子。”她转向西秦国帝后,“陛下、皇后娘娘,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虚言,愿天打雷劈,永世轮回畜生道!”
慕容辞和宇文战天对视一眼,百里靖屠村八成是真的。
百里惠妃心里冷笑,没有言语。
百里靖的确有本事,但也凶残暴虐,明抢民女、滥杀无辜这样的事绝对做得出来。
宇文瑶低声问宇文战天:“说起来这宫女的家人、香村的村民也挺可怜的,父皇会如何裁决?”
宇文战天剑眉微动,这事发展到现在,的确出乎意料。
西秦国皇后颇有几分同情,问道:“绿竹,事发时你才十岁,这些年你怎么过来的?”
“回皇后娘娘,头两年,奴婢跟乞丐混在一块儿,行乞为生。后来,奴婢在一家庵堂打扫,安定了几年。奴婢长大后始终不能忘记家人惨死、村民被杀的仇恨,决定为家人、村民报仇。百里靖杀了那么多人,奴婢也要杀他、杀他的家人!于是奴婢来到京城,辗转打听到那位公子便是百里家的大公子。两年前,适逢宫里招选宫女,奴婢便来参选。”
“你小小年纪能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西秦国皇后唏嘘道,“陛下,绿竹连杀三人,的确触犯国法,但其情可悯。再者,百里靖滥杀无辜,杀了那么多人,是应该杀人偿命。”
“百里爱卿,你儿子十年前犯下如此重罪,你丝毫不知吗?你怎么当父亲的?”西秦国皇帝的脸庞一直绷着,龙颜不悦。
百里太尉猛地跪地,伏身叩首,面上毫无惧色,眼里精光闪烁,“陛下,老臣对那小兔崽子疏于管教,是老臣的疏忽,老臣有罪。”
西秦国皇帝语声冷冷,“你自然有罪。太子,你怎么看?”
宇文战天沉沉道:“绿竹所说的十年前发生的香村惨案,的确令人同情。但这只是她的片面之词,还需核实。不如先将她收押,待查清所有再行处置。”
绿竹视死如归道:“百里靖已死,奴婢大仇已报,陛下要杀要剐,奴婢毫无怨言。”
西秦国皇帝不耐烦地他挥手,立即有两个侍卫进来,把她押出去。
“且慢!奴婢想问这位公子,你如何知道是奴婢控制了百里惠妃?”她不甘心地问。
“因为惠妃娘娘改口认罪之前,有铃铛的声音响起。”慕容辞莞尔道,“这看似巧合,不过过于巧合就有问题。再者,惠妃娘娘明明否认杀人,却忽然认罪,半点征兆都没有,这不是很奇怪吗?我倒是想知道,你制的可以控制人心神的香,是什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