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沈知言验尸久了,慕容辞多少也学了一些技术、积累了不少经验,不过她原本就细心,总会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细枝末节。
察看了两具尸首,她和宇文战天、绍谦离开停尸房,来到前院的正厅。
下人送来热茶,绍谦请太子殿下上座,恭敬道:“殿下主理此案,微臣从旁协助。方才这位玉公子看了尸首,不知有何发现?”
宇文战天端起茶盏,看向她,“如何?”
慕容辞清朗道:“两位死者的致命伤应该面部和上胸的啄伤,但不排除是在被乌鸦攻击的时候吓死的。”
“忽然被乌鸦攻击,自然会受到惊吓。死者的瞳孔的确有受到惊吓的徵状,不过这只是推测,你可有确实的证据?”绍谦虽然客气,但辞锋甚是凌厉。
“我们不知死者遇害的经过,所做的皆是推测。”她知道他有意刁难,不过并不在意,对宇文战天道,“殿下,两名死者的双手都有抓痕,应该是她们在遭受一群乌鸦的攻击的时候用双手去阻挡乌鸦,继而被乌鸦的爪子抓伤。”
“那又能说明什么?”绍谦道。
“这就说明,死者遭受乌鸦攻击之时,是清醒的。”慕容辞冷冷地看他。
“之前我们推测凶手从合欢殿带走两名死者,两名死者可能是清醒的,也有可能是昏迷的。如此说来,两名死者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跟凶手离开合欢殿的?”宇文战天推测道。
“殿下,也不一定。两名死者在被乌鸦攻击前是昏迷的,被乌鸦攻击了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清醒也是有可能的。”她说道。
“照你这么说,什么可能都有了,那还怎么查?”绍谦挑刺儿道。
宇文战天也瞧出他有意针对她,“绍大人稍安勿躁。”接着问她,“你还发现什么?”
慕容辞蹙眉道:“殿下,其实我更倾向于,两名死者在清醒的状态下离开合欢殿。不过她们为什么自愿跟凶手走,我还没破解这一点。”
他点点头,她又道:“奇怪的是,两具尸首散发出一种一模一样的奇香。这香很淡,很特别,我从未闻到过,但死者死了三日依然有香气,这着实古怪。”
绍谦不屑道;“或许百里夫人、二小姐用的是同一种香,女子用香,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殿下,我想去太尉府一趟。”
宇文战天正有此意,不过午时已经过了,他决定先回太子府用膳。
绍谦送他们出去,道:“殿下,这查案到底是刑部的职责,稍后微臣也想去太尉府,跟殿下一道查案。”
宇文战天应允,登上马车离去。
不多时,马车抵达太子府。
雪已经停了,寒风依然在天地间呼啸肆虐,寒气刺骨。
慕容辞下车,看见宇文战天伸来的手臂,权衡利弊之后才搭着他的手臂下马车。
寒风吹起她的大氅,飞扬如旗幡。
走向大门的时候,她明眸流转,四处观看,望见东侧的墙角站着一人,好像是一个女子。
“怎么了?”宇文战天见她停步,诧异地问。
“那边有个人。”她走过去。
其实他也注意到那边有人,但没有理会。稍后他的下属自会去处置,不过既然她理会了,便过去看看吧。
那女子看见有人过来,有点惊慌,但还是走出来。
她披着藕粉色羽缎斗篷,斗篷上沾了几片雪花,她戴着风帽,显得脸庞更加精致小巧,不过冻得惨白。她努力地调息,看着比方才端庄镇定几分,只是冻得通红的双手紧紧交握,泄露了她忐忑的心情。
寒风里单薄的身子茕茕孑立,瑟瑟发抖,跟先前的圣洁高雅、不落尘俗大为迥异。
是南越国玉清公主。
慕容辞颇为惊诧,“玉清公主,你怎么在这儿?对了,你皇兄不是早在两日前离开了吗?你怎么……”
看见越若眉的第一眼,宇文战天的俊颜就寒了几分。
“我……”越若眉的唇瓣轻颤着,瞬息之间眼眶红了,泪盈于睫,格外的凄楚可怜,“临行前,我偶感风寒,全身发烫,而且腹泻不止,皇兄不愿耽误行程,让我在驿馆养好身子再回去。这两日我住在驿馆养病,病是大好了,然而……”
“原来如此。殿下,外边冷,不如进去再说吧。”慕容辞提议。
他不忍心拒绝她,同意了。
越若眉并不认得眼前戴着银色面具的公子就是慕容太子,心里对他有点感激。
三人来到膳厅,她一副落难、备受冷落的神色,螓首低垂,眉目贞静如画,赏心悦目。
下人忙着布膳,他们三人站在火盆前烤火,慕容辞知道他心情不爽,但还是问道:“公主,你有什么请求大可提出,殿下能帮的必定帮你。”
“驿馆的人见皇兄走了,只剩我孤零零一人……对我的态度大不如前……”越若眉轻声道,活脱脱一个备受欺负、委屈的小可怜。
“本宫会传令下去,驿馆的人会好好伺候。”宇文战天灰蓝色的俊眸冰冷如溶了雪,寒气森森,“本宫派几个人明日护送你回南越国。来人,送玉清公主回驿馆。”
没有人可以打扰他和阿辞!
慕容辞连忙道:“殿下,外面天寒地冻的,公主又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必定冻坏了。未免她受寒病倒,先让她跟我们一起用膳吧,反正多她一人也不多。”
其实,她也知道越若眉孤身留在西秦国帝京,未必像越若眉自己说的那样是被皇兄抛下的。看来,真让慕容彧说中了,越若眉不简单,心机深沉,根本不像她的美貌与气质那样圣洁清华。
宇文战天没说什么,因为不忍心拂了阿辞的意思。
越若眉眉睫低垂,轻弱道:“谢殿下恩赐,谢公子。”
心里暗暗地想,这位公子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午膳已经布好,三人坐下来,慕容辞明眸流辉,笑道:“公主无需拘束。殿下热情好客,不端着太子的架子,咱们就像朋友相聚便好。”
越若眉点点头,不过还是有点拘束,看他的脸色行事。
宇文战天多少猜到几分阿辞的用意,于是故意给她夹菜,夹了满满一碗。
慕容辞心里郁郁,暗暗咬牙,把碗里的菜夹给越若眉,明媚地笑,“公主,你这几日必定没有好好进膳,多吃点。”
越若眉受宠若惊似的有点窘,看见他的俊容聚拢了越来越多的阴霾,心里难过。
“吃吧吃吧,不要客气。”慕容辞笑道,努力化解这尴尬、压抑的气氛。
“多谢公子。”越若眉柔声道。
“快点吃吧,稍后还要去办事。”宇文战天冷冷道。
越若眉默默地吃饭,慕容辞暗暗地想,必须想个办法让越若眉留下来,想来这也是越若眉梦寐以求的。
她体贴地问越若眉:“你的病全好了吗?明日可以启程吗?”
越若眉不知如何回答,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他,嗫嚅道:“还没好全……有时觉着头昏眼花……”
慕容辞道:“殿下,稍后让府医为公主诊治一下吧。”
宇文战天不置可否,越若眉连忙道:“谢公子好意,我已经找大夫瞧过。”
接下来,直至吃完,三人再没开口。
他搁下碗箸,饮茶等候。
“殿下,我还没吃饱,不如你先到正厅等候?”慕容辞笑道。
“本宫等你,你慢慢吃,当心噎着。”他温柔轻笑,尔后离去。
越若眉呆呆地看他,久久无法回神——为什么他对一个公子这般温柔?为什么他对自己就冷言冷语,甚至是不假辞色?这究竟是为什么?她竟然连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公子都比不上吗?
此时此刻,悲伤在她心里泛滥成海。
“公主,我知道你喜欢太子殿下,你放心,我会帮你的。”慕容辞往外面看了一眼,低声道。
“你……”越若眉错愕,尔后惊喜道,“你真的愿意帮我?”
“男儿铁石心肠,但金城所致金石为开,只要你坚持不懈,把握时机,一定可以得偿所愿。”慕容辞鼓励道。
“谢谢你鼓励我。”
“明日一早殿下就会派人送你离开,你必须想个办法留下来。”
“我……想不到办法……”越若眉不再那么拘束,眉目布满了愁苦。
“还有好几个时辰,你绞尽脑汁想想,总会想到的。”慕容辞朝她眨眸,慧黠十足。
越若眉轻轻颔首,感激道:“公子,谢谢你帮我。”
慕容辞搁下碗箸站起身,“我得走了,你好自为之。”
越若眉追上去,“我也该离开了。”
二人一起来到正厅,宇文战天立即吩咐站在一旁的总管,“你派几个人送玉清公主回驿馆。”
越若眉福身一礼,“若眉告辞。”
痴迷眷恋的眼风从他面上滑过,她心里难过,他都不曾正眼瞧过她。
慕容辞对她眨眸,看着她离去,尔后道:“走吧,去太尉府。”
不多时,他们抵达太尉府,百里太尉接待了他们。
正厅,慕容辞看着几个仆人站成一排,问道:“案发之前两日,夫人和二小姐可有发生什么古怪或是不同寻常的事?”
那几个仆人面面相觑,尔后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