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琪心里咯噔一跳,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恐怕真的会凶多吉少。
很快,急救车就开走了,底下围观的嫌群众也唏嘘着散开。
半小时后,交通恢复了正常,司琪默默踩了油门跟上了前车,大街上很快就恢复了车水马龙和人声鼎沸,那条突然坠落的身影太过匆匆,并未给这个暮色带来太多变化,可对于她的亲人朋友来说,那就是彻骨的悲痛和绝望的打击。
十七八岁的年纪,正如盛开的花儿一般,竟这么快就凋谢,她这个匆匆路过的旁观者,也不由起了十万分的可惜和遗憾。
回程偶遇的这个意外,虽然只是匆匆而过,但还是留下了极明显的痕迹,司琪和时靖两个都难得保持了某种沉默,尤其是时靖,他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都散发出某种令人不敢接近的疏离和冷漠,司小俊也仿佛感受了那种悲伤,吃完饭就乖乖去洗漱,然后早早上*床睡觉了。
司琪帮着时靖收拾善后,两个人都在厨房里,却没有一个人说话,时靖脸上没什么表情,手上的动作也很干脆利落,收拾东西有条不紊,不到十分钟就收拾了大半,司琪压根都没插上手,到最后她索性靠在料理台上,随手洗了个苹果,咔嚓咔嚓吃个不停,等她吃完了两个苹果,时靖也收拾结束。
时靖盯着地面,声音平平的说:“八点多了,你明天还要去幼儿园,要不先休息吧?”
司琪从善如流的点头,洗了手,就出了厨房,临走前,她回头冲时靖挥了挥手,说;“那晚安。”
时靖的嘴角终于弯了弯,露出丝笑意,也微不可闻的说了句:“晚安。”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抬眼看她。
司琪觉得他有些奇怪,从下午目睹那个女孩跳楼后,他就有了变化,虽然他尽量在遮掩,但在一举一动中,还是透露了丝许的异样。
可能目睹人跳楼对他也会产生某种打击吧,毕竟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原本是可以生活在阳光下的。
她没办法深*入了解社交恐惧症,或者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所以也不能精准的把握住他的情绪变化,很多时候只能靠猜,幸好大部分时间她似乎都猜对了。
怀着满腔思绪,她只能回房睡觉。
可能睡前想的太多,又心有挂念,所以就算勉强睡着了,也是伴随着一路破碎凌乱的怪梦。
她在模模糊糊间,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那个举办画展的废弃垃圾厂,只是这次没有灿烂明媚的阳光,也没有结伴同行的人群,而是伴随着电闪雷鸣和瓢泼大雨,天空黑云蔽目,荒野狂风乱卷,她费力在大风中勉强前行,好不容易走到展示的旧楼下,却发现三楼的阳台上,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那个人影张开了双臂,作出展翅飞翔的动作,他很瘦,几乎有些经销骨立,在狂风暴雨中,就显的格外瘦弱,仿佛随时都能随风而落。
她一惊,还不等看的仔细,那抹身影骤然纵身一跃,整个人犹如断线的风筝般落了下来,重重摔在她的面前。
时靖白皙俊美的脸上鲜血淋淋,他怒睁着双眼,飘乎的眼神被定住了,眼角流出了血泪......
她看见自己猛的扑了上去,然而诡异的是,在她将要扑到他身上的时候,地上的人却蓦地消失了,她就重重摔在地上,原本流了满地的血也瞬间不见了,好像就只是她做了一个噩梦似的。
等她踉踉跄跄从地上站起来时,三楼的阳台上却又出现了同样的人影,然后又是纵身一跃,重重摔在她的面前......
“轰”一声巨响,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炸开,然后她低头看见倒在地上的人,向她伸出了颤颤悠悠的手,不停涌出鲜血的嘴巴一张一合,他说的是:“救-救-我...”
司琪猛地惊醒。
她拿着一本书,歪在枕头上睡着了。
此时已经快凌晨三点了,她用力抹掉了额头上的冷汗,稍微坐起身,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酸痛不止,嗓子干的要冒烟儿,她尽劲揉了揉脸,想把刚才的噩梦给揉碎了吞掉,太诡异了,她竟然会做这种诡异的噩梦,想到梦中的时靖循环着跳楼,她就全身寒毛直竖,整个人忍不住的直发抖。
“呸呸呸...”司琪用力扇了扇手,自言自语说:“梦是反的,梦是反的。”
肯定是昨天下午的偶遇,才让她夜有所梦的,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梦的对象会变成时靖,左思右想片刻,她只能归咎于实在太过担心时靖了。
给自己做完整套的心理加持,她四肢发软的爬下床,随手披了件外套,准备去楼下喝水,昨晚睡觉太匆忙,忘记拿保温杯上来,原本时靖想给卧室加个饮水机的,这样喝水比较方便,不过她拒绝了。
走廊里换了声控灯,她刚开门灯就亮了。
到一楼烧了点热水捧在手心慢慢喝着,窗外寒气弥漫,正飘着小雪,透过落地窗隐隐能看见外面已经积了很厚的一层雪,等明天早上大概就能堆雪人了。
刚才的噩梦又试探着在脑海来回晃悠,晃的她心烦意乱,胸腔里好像崩着一根弦,默立半晌,她还是捧着杯子慢悠悠的晃回了二楼,因为这个诡异吓人的噩梦,其实她很不想再回去睡觉,可现在还是半夜,不睡觉又有干什么?
总不能拉时靖拉起来聊天吧!
漫不经心的上了二楼,刚到转角,走廊里蓦地出现了一个人,正隔着不远的距离与她对视,猝不及防之下,吓了她一大跳,等惊吓过后,她才发现是时靖起来了。
“你怎么醒了?”司琪拉他起来聊天的念头刚被强压下去,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这也太巧了。
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心有灵犀?
她很有些窃喜的迎上去,笑眯眯的把水杯递了过去:“正好口渴,所以下来喝点水,我刚烧的,你要喝吗?”
然而她并没有接收到任何回应。
时靖好像没看见她似的,径直越过她继续往前走,连吭都没吭一声,绝对的无视状态。
司琪:“......”
她一愣,下意识觉得这个时靖似乎还是有些奇怪,明明昨晚睡前还跟她说过话的,怎么现在理都不理她了,她转过身刚准备跟上去,可等她视线扫过时靖的双脚时却又顿住了,时靖没有穿鞋袜,就这么赤着脚上了三楼,而且他左手的手心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银芒。
“时靖,你去哪儿?”她忙不迭的把保温杯搁在地上,赶紧追了上去,“你那睡衣太薄,小心感冒。”
时靖并没有理她,他好像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见任何人,只是沉默的上了三楼,径直走向阳台,推开玻璃门,然后穿着睡衣赤着脚,就这么踏进了雪里,直愣愣的走到阳台边上,仰头望着黑暗阴沉的夜空,寒风呼啸,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乱的他的睡衣,他好像神魂出窍似的,站在风雪中怔怔发呆。
“时靖,你怎么了?”司琪裹紧了外套,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边,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紧张无措的小声追问。
时靖不言不语,只是仰头望着夜空发呆,全身僵硬成了一截木头,毫无知觉,雪花飘落,很快就让他“白发从生”,有的雪花落在了他的脸上,慢慢融化成了水,顺着眼角鼻沟滑落,就像是泪。
太不正常了,眼前的人就像突然被人抽空了灵魂和精血,变成了一具无知无识的行尸走肉。
司琪感受到胸腔剧烈的跳动,心脏紧张的都恨不得顺着噪子眼冲向九天,时靖的状态太不对了,整个人好像是在梦游。
对,对,对,就是梦游。
对眼前的一切,她终于有了可以说服自己的解释,想起以前在书上看过,梦游是一种睡眠障碍,同时也是一种心理疾病,大多都是精神压抑造成的,而且梦游的人绝对不能强行叫醒,否则会带来无法逆转的伤害,她紧张的看着时靖,抓耳挠腮竟不知道眼下该怎么办?她第一次知道时靖竟然还会梦游?先前也没有人提过。
莫闻澜是时靖的心理医生,对,找莫闻澜,可现在是半夜,她的手机又在房间里,等她回去拿了手机再上来,最快至少也得三十秒的时间,时靖就站在阳台边上,她实在不敢想像这一分钟里会不会发生什么,她也不敢赌,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半步都不能离开,更不敢离开。
正在垂头苦思良策,她忽见雪白的地面上炸起了红色的花朵,一朵一朵又一朵,如血一般的花色在雪中迅速氤氲开,转眼就把地面染成了粉红色。
这是....血...?
司琪的心率瞬间飙到了一百八,有那么几秒钟,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是僵立在原地,狂风暴雪都入不了她的眼,好半晌后,她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强行将神魂归位,用力一摇头,目光飞快锁定在时靖的左手上,她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刚才在那里看见的那抹银色。
果然,时靖的左手拿的是一个薄却锋利的刀片,而他此刻,正用这个刀片轻轻割开右手的手臂,血珠滴滴落在雪上,刀口并不深,血流的也不多,但这个情景却万分吓人,刹那间,司琪感觉自己被吓的要升天,情急间,她猛的扑上去,强行夺走了那枚刀片,直接从阳台上扔了下去。
“时靖,时靖,你醒醒,时靖,你醒醒...”司琪心慌到了极点,两只手紧紧攒着时靖的右手手臂,她摸遍了全身,都摸不到一片可以用来止血的东西,只好用手捂住伤口,另一只手试图把人拉回去,“时靖,这里太冷了,咱们回房间,好不好,你不要这样,咱们回房间。”
时靖纹丝不动的僵立在原地,整个人就像被什么东西钉在地上,脸上不正常的血色似乎早就被耗尽,几乎已经惨白,额角微微透着冷汗,手脚轻轻抽搐似的颤抖停不下来,双脚直接踩在地上,被冻成了青紫色,睡衣被风吹开,露出了他有些单薄的胸口,薄薄的一层皮肉下隐约能看到凸起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