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林氏忍着惊惶，似乎只是随口一说：“老爷是怎么回事，怎就想看册子了。”
    “北海那边倭寇又在骚扰，皇上派人来了。”商老爷对着青天白日拱手尊称了一下。“这件事我必须想办法，不过怕是要动动筋骨了。”
    派人来作甚，自然是拿钱。
    倭寇没几年就会过来骚扰一下，北海那边却住着一只大蛀虫，每年修缮和养兵的钱全部都被吞吃，但是那大蛀虫偏偏是皇上的亲弟弟，所以皇帝无可奈何，只能每次开战了，才开始募捐钱粮，好叫北海那边的兵将们吃饱饭，有药能用。
    “这次，又是多少啊。”商林氏小声问了一下。
    商老爷不甚在意：“大概也就五百万两吧，一百万是留着给兵将们用的，四百万，估计是打水漂。”
    这是皇家和这些巨贾之间的平衡。
    不叫皇家吞了你的产业，要么有本事做到沈万三那样点石成金，要么，就在皇帝需要钱的时候，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掏的出来。
    “江南这边的银钱不动，留着收拾容家和陈墨那小子呢，还有那么多官要养，只能收在外面的账册了，我看看没个地方云运多少钱过来吧。”
    商老爷忽然想起一件事：“本来林家这时候都应该自己过来送钱了，怎么今年没了动静？”
    商林氏勾出一抹勉强的笑容：“许是还没安排，我回去催催。”
    “是该催催，对了，说了那么多，快去把账册拿过来。”
    商林氏就出去了。
    商老爷要查账要安排事情，就带上了自家侄子，这是他收在身边培养以后做他小儿子助力的侄子。
    两人进了书房，侄子开口抱怨了一句：“林家现在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总来家里打秋风。”
    商老爷正想说不可能呢，忽然想起刚才商林氏的笑容。
    勉强。
    还有问账册子的时候，她的多嘴多舌，往年，可从来都不这样。
    他立刻说道：“一会册子送来了，仔仔细细的看，对了，这两日你就都待在这边。”
    侄子乖顺的应下了。
    商老爷靠在椅背上，脑中思绪流转。
    他就算再亲近商林氏，她商林氏身后也还带着一个林家，当初也是因为林家的发展势态不错，还有容家不如林家好控制，最后决定续娶了商林氏。
    万一商林氏身后的林家靠不住了，那他……
    正想着呢，商林氏就送来了一沓子账册。
    摆在了桌子上。
    见书房里两人都在翻看账册，还拿了算盘在敲打，商林氏眉头一簇，赶紧出来。
    一出来就在屋子里找东西，最后找到了一个匣子，里面装着她多年的私房，当然，半年前还是很充盈的。
    但是如今——
    她打开了匣子，里面只有二十万两。
    “林嬷嬷，去催催那边。”
    林嬷嬷是商林氏的奶娘，也是她的心腹，这么多年，商林氏手里不少不干净的事情，都和这位林嬷嬷一起做的。
    催催，指的是催那些收利钱的人家，赶紧把账收上来。
    其实放的越久，得到的钱就越多，只是眼下不能继续将钱放出去了，必须全部回笼。
    还有林家之前许诺这两个月就要还的账目也该清一清了。
    半个时辰后，林嬷嬷回来了，只带回来三十万两。
    商林氏几乎跳脚了：“还有一百万两呢。”
    她可是挪用了江南之外那些商铺的银钱啊，暗地里收的。
    这，这要是弄不回来，过两日商老爷要收钱，收上来数目不对怎么办啊。
    她着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去林家，让我爹和弟弟想办法，把钱今日就还给我，二百万，一文都不能少。”
    “知道了夫人。”林嬷嬷又出去了。
    这林嬷嬷一出去没多久，就有人将这个异常报告给商老爷了。
    林嬷嬷，今天都急匆匆出去好几次了。
    她是商林氏身边的老人了，有什么火急火燎的事情需要她这样的人跑来跑去。
    商老爷眯起了眼睛，想起了侄子刚才说的话。
    这一查下去，就乱了。
    陈墨和金宝芙还在想怎么应付江南这边的刁难呢，四月刚至，容庭钰带着容元盛来了。
    一来也顾不上休息，直接将陈墨和金宝芙都叫上了。
    说事。
    说什么事情呢。
    商家，内斗了。
    事情还是商林氏给惹出来的。
    知道商林氏还想对陈墨再次下手之后，容家几个知情的老少爷们都对商林氏恨上加恨，此时她出了纰漏，还是和国家大事相关的纰漏，那不是正好——“趁他病要他命。”
    金宝芙说道。
    容元盛以为这话会是他外孙先说出口，没想到是出自这看起来娇娇软软的小丫头。
    “看我做什么。”金宝芙冷道：“我和墨哥没死在她的截杀下，是我们运气好，当初没能在江南直接报了仇，是我们没那个能力，也找不到突破口，现在嘛，这突破口自己送上来了。”
    陈墨眸色一深，并未反驳这个建议，想来外公亲自赶过来，也是这么个道理。
    “那我们，这就回江南，好好玩玩这商林氏。”
    容元盛看着外孙和外孙媳妇，眼中闪过满意。
    这样的搭配，还真的是天作之合。
    能想到一块，劲儿就能往一处使，金宝芙年纪虽不大，看着还稚嫩，心思却不输给那些已经在商场上沉浮的铁娘子。
    “行，明日就启程。”
    金宝芙这边放完狠话，下一刻又恢复了软萌的状态，安排容元盛和容庭钰住下了。
    她自然是又和陈墨挤一个屋子了。
    看着金宝芙匆匆出去“摆弄道房”，陈墨忽而一笑。
    此行若是顺利，也该将这道具房给从生活里拔除了。
    他的姑娘，长大了。
    西北的事情，再次全权交给了斯图尔管理，金宝芙在新修建的大仓库里留了特别多的物资，将钥匙交给了丽莎林。
    丽莎林觉得责任重大，后来是日日夜夜都抱着这个钥匙睡觉的。
    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金宝芙和陈墨次日，就上了前往江南的路。
    江南
    林家这个月，堪称凄惨。
    先是家里的款项都一夜消失，又是几个没出息的林家子弟在外面染上了坏毛病一掷千金，这数十家铺子被商老爷逼迫得全都卖掉了，才堪堪凑齐了五十万。
    家里的之前货色又卖了十多万两，田地也卖了大半，这又是几万两。
    最后凑了七十万还给了商老爷。
    商老爷阴沉着脸，又接过了商林氏手里的五十万两，这才一百二十万两。
    不仅如此，在南疆甘宁一代的册子，交上来的银钱还大缩水，调料铺子和点心坊生意都受到了冲击。
    几乎是颗粒无收。
    商老爷焦头烂额，又命令人出去查。
    最后从自己的私库里拿了三百多万两，将五百万凑齐，交给已经等了好几天的李公公。
    李公公转脸就想，这次可要跟陛下说一声，这五百万两商家就为难了那么多日，看来是要提醒陛下该换个“韭菜”来养了。
    商老爷不知道自己只是一时气愤硬要逼迫商林氏将钱还回来的举动，造成了李公公对商家这样的误解。
    半月后金宝芙和陈墨抵达江南，一见到林竹，这家伙就不好意思的说，江南一大片金墨工坊产业这个月的结余，都拿来买林家的地和铺子了。
    “卖地卖铺子？”
    两人很快就得知了原因了：“看来，商林氏这次出的纰漏可不小呢。”
    这么一来，账面上就缺钱用了。
    陈墨大手一挥，二十万两流动银子又回到了林竹手里。
    林竹双眼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干劲满满。
    他自己也不知道，三年前还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自己，还能有看着几十万两眼睛都不多眨一下的时候。
    现在他一年的工钱就能达到好几百两，这是他三年前怎么都不敢想的。
    所以，东家的烦恼就是他的烦恼，东家的心愿就是他的心愿，一看到林家卖地卖铺子，他二话不说，冒着压力，将账面上的钱全部买了林家卖出的地、铺子。
    这边寒暄一番，陈墨却开始带着金宝芙高调了。
    为的什么呢。
    权势。
    两人在回来的船上，终于决定了。
    之前总是想着新奇的东西捐献出来了，搞不好会被割韭菜。
    但是现在想想，这韭菜，也要看当谁的韭菜。
    得知皇帝的亲信太监就在江南，两人这就高调起来了。
    找人联系上了李公公。
    李公公看着眼前这对年轻的男女，心里还犯嘀咕。
    这花了十万两见他一面的小年轻，是准备求他什么事情呢。
    陈墨这就说上了：“李公公，我们也是听闻李公公对皇上一片忠心，还掌管着江南的钱袋子商家，所以才求上门来。”
    李公公看着倒是和气，就问：“你们这话，杂家怎没听明白呢。”
    “李公公，我们夫妻二人出身微末，但是一直有颗赤城之心，此时听闻倭寇进犯，我等二人，想为北海尽微薄之力。”
    李公公来了兴趣：“哦？微薄之力？你们要捐钱。”
    “是，也不是。”
    “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