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暖对温书衍的信任可以说是无可挑剔了，大抵是从一开始见到灵芝玉树一般的他时，他就是白衣天使般善良温和的人，有着一股让人无条件折服的魔力。
    所以，他说她只是内分泌失调，她信了。他开的调理的药，她也吃了。
    “小暖？”走廊后，忽然有人狐疑地唤了一声，“小暖你怎么在这？”
    苏小暖吓了一跳，刷地一下把剩下的药收好，扯起一抹笑，回头。
    “小叔！我来看妈！”
    “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秦翊神色带着疲倦，看见她那一抹明丽的笑容，似有缓解。
    苏小暖嘻嘻一笑，轻快地跑到他身边挽着他手臂，“说了你别笑我，我迷路了.....”
    “你啊！”秦翊一笑，带着宠溺的疑问，手指轻轻戳了戳她额头。
    苏小暖不好意思地笑着，低下了头，在看不见的阴影下，狡黠地勾了一下嘴角。
    “我找阿衍还有事，你沿着走廊直走再右转，就到了妈的病房。”秦翊揉了揉她头顶的发丝，给她指了路就进了温书衍的办公室。
    苏小暖松了一口气，轻车熟路地沿着走廊，找到了楚怜的病房。
    病房里，白珞琳正在给楚怜喂东西吃，楚怜似乎精神还可以，时不时和白珞琳说着话。
    “妈！”苏小暖笑着走进去，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楚怜笑了，眼底露出了欣喜，“小暖来啦！”她拍了拍床，“过来坐！过来妈这里！”
    白珞琳对苏小暖笑了一下，就起身去收拾碗筷了，苏小暖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笑着握住了楚怜的手，“妈，看你精神不错，应该快好了！”
    “小暖啊！”楚怜轻轻拍着她的手，脸上笑着，却在叹息，“妈这身体是好不了了，我只想啊！在有生之年可以抱上我的小孙子，那我也......”
    “妈！”白珞琳嗔道，“你又说这种话！”
    苏小暖也撅起嘴，“就是！妈一定会好起来的！现在温医生和医院专家在找合适的方案呢！听说肾源也有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肾源？”楚怜似乎不知情，微微一怔，随即便释然笑了，“之前还说找不到，现在是找到了么？如此也好，我还能陪你们久一点。”
    “不是久一点，是一直！一直！”苏小暖更正她。
    “好好好！永远！”楚怜笑得很宠溺，看得出来她很是喜欢苏小暖。
    身后白珞琳弯下腰将洗好的碗筷放在一边，黑发垂下，隐约之间樱色唇瓣抿着，掠过一抹冷色。
    “珞琳？”
    “妈！”白珞琳蓦然站直了身子，一转头，脸上笑意温柔似水，如莲花绽开，清新雅淡。
    楚怜招手让她过去，一手握住一人的手，感慨道：“珞琳啊！还有你，我的心愿......也希望可以看见你早点完婚，威廉等了你这些年，可不能因为我而耽误了，这算是我的罪过啊！”
    “妈.....”白珞琳眸子蒙上一层白雾，语气凄然，“你这是我怕我嫁不出去啊！”
    “妈老了，到了这个年纪就想着你们成家，那我也就放心了。”
    “不！你一放心就......我不嫁！我还要等你好起来！”
    “珞琳......”
    “我不管你说什么！暂时我是不会嫁人的，威廉也肯定可以理解我。”
    楚怜终究说不过她，每次对话几乎都类似，结局也类似。
    幽幽一叹，她看向白珞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惋惜，“愿你明白，愿你珍惜所拥有，莫要为了天边不可及而荒废了时光。”
    白珞琳眸光一震，本来就雪白的脸庞似乎又白了几分，她咬紧了嘴唇，有种被人发现内心阴暗的愧疚。
    半晌，她才道：“我知道。”
    这一来一去，倒是把苏小暖听糊涂了，不晓得这两人到底在暗示什么。
    她也无心猜测什么，因为，她肚子开始疼了。
    不算剧烈的疼痛，但却好像有人拿了一把锯子在慢慢地割着她的血肉，抽掉经络骨血般，有什么一点点流去。
    楚怜发现她有点不对劲，皱着眉，担心地问她，她却疼得说不出话来了，摆了摆手就冲进了厕所里，一拉裤子，发现裤子都红了。
    流血了！
    她一喜，竟然疼得脸色发白了还笑得出来，她终于来大姨妈了！难怪会疼，是痛经呢！
    温医生果然厉害，一次药就见效了。
    那么，剩下的药就没有必要了。
    苏小暖松了一口气，将剩下的药丸全部倒进去马桶里，哗啦啦冲掉了。
    “小暖？你还好吗？”门口响起了敲门声，白珞琳担心的声音传来。
    “我没事，就是那个......”苏小暖坐在马桶上，有点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道：“你有m巾吗？我来那个了.....”
    白珞琳声音听起来有种淡淡的欢喜，“有，我给你拿。”
    病房里似乎响起了楚怜询问的声音，白珞琳答了，便有一阵的沉默，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
    苏小暖表示可以理解，老人一直希望可以见证儿孙满堂，她来了大姨妈，证明她还没有怀孕，自然失望了。
    可是，她也知道，她现在不适合怀孕，在一个生命垂危之际，一个新生命的到来似乎有点不妥。
    换了姨妈巾，苏小暖出了厕所，肚子依旧有点不舒服，白珞琳给她倒了水喝了，便等着秦翊回来送她回家。
    此时，秦翊还在温书衍的办公室里，面目沉沉。
    修长的手指笃笃地敲在材料上，在死气沉沉的室内显得尤其突兀，人心也跟着他的节奏突突乱跳。
    温书衍终究还是忍不住，皱了眉，“阿翊，不能再等了，阿姨的身体撑不下去了，手术必须要尽早！”
    秦翊好像没有听见，眸光落在那份白纸黑字上，似乎看得很认真，却又什么都没看。
    “阿翊......”温书衍叹息，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一旦用情过深，就无法抉择！
    他早就劝慰过秦翊，可是呢？他不听，反而越发无法自拔。
    忽然便想起了那个清丽俏皮的女孩子，她灿烂纯净的笑容，甜美梨涡，干净无暇的眸子，仿佛闪在眼前，照出他内心的腐朽与丑陋。
    一个白衣天使，却做着恶魔的事。
    他心里喟叹，疼痛而惋惜，却无可奈何。
    这是一个无法挽回的结局，他从一开始就陷了进去，就再也不能抽身了。
    但愿，这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包括那一张化验单，但愿她永远不知。
    抬眸，再次看向对面眉目沉郁的男人，温书衍缓缓松开紧绷的手指骨节，哑然开口，“阿翊，十年心血，只愿你做出选择，无怨无悔。”
    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魏然身材忽然站了起来，却显得有点仓皇。
    “手术延迟，看看情况再说吧！”
    温书衍一震，脸上掠过不可思议，抬头看时，他已出门，背影坚决，却有些寂寥。
    看来，还是不舍啊！
    见惯了人世生死，人情冷暖，多少爱恨情仇在这冷冰冰的医院里见证与消亡。
    他已经习惯，却还是震惊。
    *
    秦翊回到病房，苏小暖躺在陪护床上捂住肚子哼哼唧唧，小脸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小暖！”他一惊，大步掠到床前，大手落在她额头上，“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苏小暖捂着肚子哼哼唧唧的，想说话，可肚子里一阵抽痛，顿时吸了一口冷气，话也说不出来了。
    秦翊越发担心，差点就要扛着她去看医院，白珞琳按住了他的肩膀，“小暖没事，女孩子来例假罢了，瞧你着急的。”
    “例假？”秦翊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先是一愣，随即幽深的眸子里掠过一抹失望，同时又有点小小的欢喜。
    楚怜打趣他，“小暖肚子疼大概是血脉不通，那也是身子不好，你得好好给她补补！”
    秦翊连连应是，大手敷在苏小暖的肚子上，眸光隐忍，半晌，才跟她说，“我带你回家吧！”
    “嗯。”苏小暖也不想在这里阻碍其他人，便跟秦翊回了家。
    家里佣人看着秦翊抱着她回来，眼神探究，止不住抬头张望，瞥见苏小暖那苍白的小脸，并没有同情怜惜，反而瞥了瞥嘴角，神色不屑而厌恶。
    在这个家里，人人都只认白珞琳罢了。
    谁不知道白小姐为了少爷不要了那些功名，不顾一切地来了美国？谁不知道她兢兢业业地照顾自家夫人，一句怨言也无？
    白珞琳好歹喊了楚怜十年的妈，大家嘴里不说，但大多暗暗将她当做了少爷的贤内助，结婚也是迟早的事。
    谁知道少爷回国一趟，忽然就带了这么一个小丫头回家！
    白小姐辛辛苦苦那么多年，最终却被人鸠占鹊巢，凭什么？！
    那个丫头一看就不是什么能人，也并非富贵人家的孩子，凭什么就可以坐享其成？！
    佣人们早就看不过了，想杀杀这个丫头的威风，但白珞琳慈悲地开了口，用哀怨而又不低微的语气说，“你们不必为我感到可惜，既然少爷喜欢她，那就......算了吧！我只要好好伺候夫人就好。”
    看看啊！多么善解人意，多么虚怀若谷！到了这个时候都还不怨恨，还替人着想！
    可是她能忍，佣人们却不能。
    反正最近少爷都在医院，只有那个丫头在家，现在看她好像也不舒服。
    整她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