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日,全国欢庆,还是两个失而复得的宝贝的生日,周家本来应该是开开心心的,此刻全家却守在医院里,焦急不安地等着季旬醒来。
昨夜抢救了一夜,止住了脏器出血,但损伤实在太大,各项指数都极低,出了手术室季旬便被送进了重症监护病房。
多少年没有过过国庆了啊……热闹的大环境下,越发衬托出一家人的悲惨和寂寥。
若非这样,季旬和仙蕙也不会逃出国去,去国离家的滋味不好受,触景伤情更不好受。
——现在终于回来了,一家团聚,却还是不能好好地过节,好好地给孩子过生日吗?
医护人员还有富贵月末照顾了沐楠沐桉一整夜,两个孩子平时都很活泼,恢复起来也快,一大早,已经不再周身颤抖了,两个孩子钻进仙蕙怀里,搂住妈妈脖子,小心地问,“爸爸呢?”
他们记得,昨晚,坏人打爸爸,爸爸流了好多血。
看着孩子澄澈的眼睛,仙蕙的眼泪又来了,“你们的爸爸……他……”
仙蕙哽咽着说不下去,她也不知道阿旬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仙蕙哭成泪人,富贵这时候拿出了舅舅该有的担当,把孩子抱过来,说,“记得吗,今天是你们的生日,爸爸他给你们买生日蛋糕去了,他跑了好远才买到蛋糕,现在有点累,睡着了。”
沐楠和沐桉不大相信,紧紧扯住富贵的衣服,眼巴巴地看着他,“舅舅,爸爸不流血了吗?”
富贵鼻尖一酸,努力忍住眼泪,“嗯,不流血了,爸爸没事的。”
两个小脑袋垂下去,齐齐地“哦”了一声,然后两个小肚子也齐齐地“咕咕”起来。
折腾了一晚上,两个孩子饿坏了。
“舅舅带你们去吃生日蛋糕好不好?”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啊,富贵强打着精神逗孩子开心,“生日蛋糕可香了,上面的水果可好吃了……”
沐楠却抱着他胳膊,摇摇头,“爸爸没吃,我们不能自己吃。”沐桉也点头。
孩子还想着爸爸……仙蕙捂住嘴,呜咽的声音还是从指缝泄露出来,月末兜着她肩膀,只是无声地安抚,事到如今,只能祈求奇迹和好运了。
“妈妈不哭,爸爸没事的。”小小的沐楠从富贵怀抱里钻出来,小手轻轻摸上妈妈的头,脸上的表情认真又严肃,“爸爸太累了,我们就让他睡一会,等他睡醒了,我们就一起吃蛋糕。我把蛋糕的第一口留给爸爸哦,以前院长奶奶说,所有东西的第一口吃了都是长个子的!爸爸已经很高了,但是再高一点也很好啊……再高一点,就会有更多的力气,他就不会累了。”
沐桉睁大眼睛,也把小手伸向仙蕙,轻轻覆在她的手上,“哥哥说的对哦,妈妈别哭了,爸爸看到会笑话你是爱哭鬼的。”
沐桉很少赞同过沐楠的话,也从来不认为他是哥哥,但这一次,她觉得他说得都对。
两个孩子从前在孤儿院的时候也过生日,但过的是集体生日。院长每年都会安排年龄相仿的孩子一起过生日,在那一天,吃蛋糕、做游戏,在孩子眼里,过生日就是可以吃好吃的,开开心心地玩。
回家以后,仙蕙夫妻俩还有月末富贵乃至周老爷子都一直跟孩子讲“家”的概念,告诉他们,这个是爸爸,这个是妈妈,这个是姥爷,这个是舅舅,这个是舅妈……孩子懵懵懂懂,有时候还记不住谁是谁,但心中归属感已经悄悄地建立起来了——他们叫沐楠沐桉,有一个家,家里有爸爸妈妈,姥爷,还有舅舅舅妈。
看着两个孩子稚嫩的脸庞,仙蕙忽然感受到骨子里的责任,无论如何,她还有两个孩子啊,阿旬还没脱离危险期,她不能先倒下了,她的孩子……这么懂事的孩子啊……
“嗯,妈妈不哭了,等爸爸醒了,我们就吃蛋糕。现在让舅舅带你们去吃饭吧。”揉揉两个宝贝的脸,仙蕙勉强扯出一个鼓励的笑来。
沐楠仍是摇头,“妈妈,我想去看爸爸,看看他睡够了没有。睡够了的话,我就叫他起来。”
仙蕙心里一窒,生疼,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说——你们的爸爸,可能永远也不会醒来了……
“舅舅带你们去见爸爸!”富贵忍着泪咬牙,一手抱起一个孩子,对姐姐说,“还有两个孩子在呢,姐夫不会忍心不醒过来的!”
医生说,在不妨碍病人休息的前提下,适当的和他说说话有助于早些醒来。
世界上还是有奇迹存在的吧?仙蕙擦了眼泪,点头,牵着月末的手,和富贵一同往病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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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旬脸色惨白。
虽然作为医生,在医院过夜很平常,但躺在病床上一夜没睁眼,这还是第一次。
他紧闭着眼,意识混沌。仿佛处于一片大雾之中,粘稠的雾气将他死死地禁锢住,他想挣脱,想去找仙蕙和孩子,却半点都动弹不得。
雾气仿佛要将他吞噬,意识一点一点的流失,即使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被打败,但还是感觉身体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马上就要堕入无尽的深渊。
忽然,一种温温热热的触感将他从无尽的下坠中拖了回来,柔柔软软地牵着他,拨开眼前厚重的雾气。
他听见,他的小沐桉哭了。
“爸爸,你别睡了好不好?睡懒觉会被打屁股的,你醒醒好不好?我再也不说回孤儿院了,哥哥也不回了,我们不要院长奶奶和溪幼姐姐了,就要你和妈妈……”沐桉被爸爸周围的管子吓坏了,挣扎着要从舅舅怀里扑向爸爸,到底还是被富贵紧紧按住了。
他的小宝贝哭得好伤心啊,季旬心疼不已,努力挣扎,想从茫茫大雾中找到一条出路,身体却仍是毫无反应。
沐楠站在病床前,小手紧紧抓着季旬的手,他反复告诉自己,不能哭,爸爸只是睡着了而已,男子汉不能哭。
但终究,一滴滚烫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吧嗒,砸在小小的手背上。
眼泪流淌,淌过指缝,最终淌进季旬手心里。
整个世界都开始下雨,大雾消散。
季旬的眼睫动了动,丝丝光亮照得他有些眼花,耳边是富贵惊喜若狂地在叫医生。
他努力牵动嘴角微笑,握住那只小手,哑声祝福,“生日快乐,宝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