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眨眼,春末夏初,尔后盛夏。
这几个月,时光平静而美好,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工作或学习,周老爷子在天气转暖后,精神也越来越好。
但这一切,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几乎每个人都知道盛夏风暴即将登陆,却无法确定它登陆的具体时间。
终于,又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伴随着几道白光和轰隆隆的雷声,瓢泼大雨倾盆而至,周风奕和云洛正靠在床头,依偎在一起,各自手里拿着一本书,随着一个个雷声在耳边炸响,周风奕都会把云洛往怀里紧了又紧。
一道略带刺耳的铃声打破了这份温馨,老宅来电,周老爷子在接完一个电话之后,突发脑梗,幸而家庭医生当时在场,急救后已经打了120,让周风奕直接去医院汇合。
云洛和周风奕换好衣服,急急赶过去的时候,老爷子还在里面急救。
“尧叔,爷爷怎么样?”
周风奕脸上是少见的焦急,还有一丝隐忍的担忧。
尧叔和尧婶也是一脸慌张,若不是赵医生刚才在老宅,老爷子怕是挺不过去,他俩当时被吓坏了,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周少,这位是老爷子的主治医生戴立松戴医生,他也是心脑血管疾病方面顶尖的专家”,手术室的门忽然打开,赵医生指着他旁边的一位医生,向周风奕介绍。
“戴医生,您好!我爷爷怎么样?”
在疾病面前,没有人可以淡定自若,周风奕声音里暗含的紧张,两位医生早已司空见惯。
“赵医生急救做得好,人送来的也及时,理论上,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患者脑出血严重,按照规定,我们还是要给家属下达一个病危通知书。”
周风奕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好字,周二叔才急匆匆赶来,他家距离这边远,时间上算,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云洛牵住周风奕的手,没再松开,一晚上,他手指的温度,比外面的雨水还要冰凉。
黎明来临,周老爷子才从手术室被推出来,医生表示:
因为年龄的关系,他们只做了微创手术,手术效果目前看来还是不错的,在接下来的24小时,患者需要被严密监护,医生正在通过药物清除淤血,如果患者吸收的好,尽早醒来,那么问题不大,如果吸收的不好,淤血压迫神经,即使没有生命危险,行动上也可能会受到一定影响,甚至下肢瘫痪。
周敬南和周风奕点点头,再次对医生表示感谢后,陪着老爷子进了病房。
尧叔和尧婶也等了一晚上,云洛怕他们撑不住,让司机送两位老人家回去了。
他们也只比周爷爷小个几岁,两位开始还不愿意,云洛威逼利诱卖萌耍宝劝了好几句,才把人送走。
暴风雨后的天空湛蓝澄澈,云洛让司机也回去睡一觉,再把老爷子的换洗衣物送过来之后,目送车子离开,才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去附近的咖啡店,给周二叔和周风奕买了一些吃的和喝的。
“三杯拿铁,三个三明治加热打包,谢谢!”
二叔和周风奕都爱喝黑咖啡,但她不敢保证他们俩能吃得下东西,自作主张要了加奶的咖啡。
云洛回了病房,刚把东西拿出来递给两人,果然不出她所料,叔侄俩有志一同,拿了咖啡往嘴边送,喝下一口还同时皱了皱眉。
云洛假装没看到,拿起三明治吃得香,还连着说道:“好饿,真好吃”。
其实,三明治她在m的时候,早就吃腻了,吃在嘴里根本食不知味。
周风奕和周二叔看了她一眼,终于没好意思辜负她的良苦用心,拿起三明治往嘴里塞。
刚吃了没两口,病房的门被敲响,云洛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开门,看到来人才忽然反应过来,她怎么才来?
“不好意思,昨晚李太太和汪太太约了我打牌,不知怎么手气太好,一直赢,人家不放我走,拉住我打了个通宵,才来晚了,敬南,你也是,怎么不打个电话给我呢?害我今早回家才从佣人那里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老爷子怎么样了?”
周敬南看了章明月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不耐,没搭理她。
“二婶,进来再说吧。医生说爷爷没事,度过24小时危险期再看情况。”
周敬南的态度是这样,而周风奕压根儿没往门口看一眼,云洛只好先开口招呼。
章明月从她身边走过,距离很近,云洛眼睛一眯,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再仔细一瞧,惊得她差点儿把手里的咖啡掉落。
二婶说她打了一晚上麻将,可她脖颈处被一方丝巾遮住的地方,随着她的走动,丝巾晃动露出来的痕迹,明显是——
云洛不敢往下想,自从成年那天生日之后,她已经完全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也知道怎么来的。
想要喝口咖啡掩饰一下压压惊,却忘记咖啡太烫,“嘶——”地一声,舌尖被烫得失去了知觉。
直到周风奕敲了下她的头,递了杯凉水过来,云洛才回过神。
老爷子是在当天下午晚些时候醒来的,可见身体底子好,这些年保养得也不错,一开始腿脚略微有些不利索,但后来经过几天的复健锻炼之后,也就跟之前没什么差别了。
周老爷子醒来,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好,周敬南和周风奕双双松了一口气,留下云洛在医院陪床后,带着章明月三个人一起离开了。
“敬南,还是我留下陪爸吧,怎么能让云洛一个人留下呢?这毕竟不太合适。”
章明月见周敬南叫她一起回家,心里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安。
“有什么不合适的?云洛最年轻,体力好,下午又睡了,我们三个人都没睡,而且这里有护工,也不需要我们亲手做什么,你昨晚不也熬了个通宵吗?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来轮流过来接替云洛。”
周敬南就事论事,每一个字都在理上。
“好的,那云洛今晚就先辛苦你了。”
章明月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周敬南有多久没给过她这种好脸色,她都已经忘记了。现在竟然还担心她的身体,说不出是一种怎样复杂的情绪,这一刻,她几乎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怕人笑话,忍了回去,对云洛说话都比以前每次温柔了不少。
周二叔带着二婶先离开了,周风奕把云洛叫道一边,摸摸她的头,才道:
“今晚你先辛苦一下,我忙完就过来找你,爷爷这儿,记住一点,除了我和二叔,不管是谁,不要让他们进来探望,记住了吗?”
云洛使劲点点头,伸手抱了一下他的腰,感谢他的信任。
周风奕也回她一个拥抱,随后离开。
云洛陪周爷爷吃了饭,扶着他散了会儿步,又让护工给周爷爷洗过澡,她给老爷子讲了几个笑话,把老人家逗得笑呵呵的,直到老爷子睡着,她又等着今天的液体输完,叫护士拔下针头,才在外面的床上躺下,里面有护工相陪。
周风奕的话,她有记在心上,但没料到真的会有人大晚上还来探病。
云洛在外间,因为心里有事,本就睡得不踏实,只感觉躺下没一会儿,就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让开,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姓周!这里还轮不到你们做主。我们要见老爷子。
“我们知道老爷子身体不好,不见老爷子也行,周敬南或者周风奕,找一个出来跟我们说话。”
“我不信,老爷子在这里,他们两个都孝顺,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不管,反正我们今天一定要见到他们俩,见不到,我就找老爷子评理去。”
……
这里是医院的vip病房,探视时间是有规定的,而且门外熊哥几个人都在,云洛不知道这几个吵闹的人是怎么找上来的,但他们声音越来越大,再闹下去,得把周爷爷吵醒了,还得把相邻病房也打扰了。
“熊哥,派个人带他们去找周风奕或二叔,别在这里闹腾了。”
云洛打开房门,把熊哥拉进来说道。
“唉——小洛儿你不知道,听他们瞎说呢,就是在二爷和大少爷那里碰了壁,他们才找到老爷子这里,要不然周老也不会被他们气得——”
熊哥说到这里,后面的话都有些说不下去。
嗯?原来爷爷突发疾病背后另有玄机?
她就说嘛,老爷子身体一直好好的,怎么会忽然这样。
怪不得,周风奕和二叔两人昨晚到今天,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听到外面闹得越发不像话,云洛俏脸一黑:
“熊哥,让人直接把他们扔出医院,告诉保安,以后别放这几个人进来。”
“好!可是——”
熊哥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怕老爷子不高兴,毕竟人家说了,人姓周。
“没事!有什么事后果我担着,爷爷那里有我呢。”
很快,门外安静了。
云洛悄悄进里间看了一眼,护工醒了,老爷子好像没被吵醒,她松了口气,给爷爷掖了掖被子,又出来。
云洛刚走,周老爷子就睁开了眼睛,示意护工别出声,望着小丫头的背影,神情略微复杂。
云洛刚才在外面的话,他都听到了,如此果决,有点儿大孙子的风格,而且还颇有担当。
或许,周家的事情他是该放下了,交给小辈去做,荣或损,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毕竟,他被气出个好歹来,真正关心他的,也就这两三个人而已,其他人,都只想着自己的利益。
可是,想到繁盛了几百年的家族,要在自己手里散了,心情还是无比低落。
叹了口气,老爷子睡不着了,云洛在外间也没睡着,直到周风奕后半夜回来,才听他讲起了这次的事情。
原来,这几个月并非如表面那般平静,一切都只是在深水下面,暗流涌动而已。
周家家族庞大,枝繁叶茂,旁系子孙有了周老爷子一族的庇佑,纨绔子弟日见增多。
从春到夏,好多个被抓住把柄和小辫子的周家人,以及依附周家却为富不仁的一些人,陆续在各行各业自己的领域受到重创,有些甚至被抓起来进了监狱。
今晚来的这些人,已经先去老宅找过他了,从他们的孩子出事开始,就没少骚扰周敬南和周风奕,可这两人打定主意现在不能插手,这是一个巨坑,一旦陷进去,周家就再也没有爬出来可能性。
对手就是等着他们插手呢,如今是法治社会,媒体力量又无比强大,稍微行差踏错,等着周家的,将是覆灭的灭顶之灾。
而那些人也是活该,别人不动手,周风奕也打算迟早被他们清理了,只是周老爷子念旧,思想又固执,把整个家族的责任背到自己身上,怕他知道了心里不舒服,一直忍着。
这也是周风奕不喜欢家主这个身份的原因,光环和责任从来都是成正比的。荣耀越大,责任越强。
但这些年,尤其最近几年,他和周二叔一直在私下处理周家的问题。
因此,那些作恶多端的,鱼肉乡里的,在他们被揭发之后,很多确凿证据都有匿名人士直接提供给相关单位,坐实了他们的罪行。
这两人怎么可能还会帮他们想办法说情捞人?!
当然,这一切周老爷子都是不知道的。
也就昨晚上,不知谁把老爷子新换的手机号码泄露出去了,那些人上门见不到人,这次终于有了电话,老爷子才知道周家的一些旁系子孙,原来出了这么些事。
一直以来,他是一位很宽容的家主,对族人颇多照料,因为本身善良,性格并不强势,就以为所有的孩子跟他自己的孩子一样,聪慧而正直,是对社会的有用之才,两个儿子两个孙子,别看他嘴上不说,心里一直挺自豪的。
可是,这并不代表老爷子傻,毕竟经验和阅历都在那里摆着,一听那些人的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以,在他回绝了帮助那些人之后,那些人便在电话里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什么数祖忘典啦,不孚众望啦,无情无义啦,良心被狗吃了等等...…
老爷子拒绝的时候,心里本就不好受,对方又没留什么口德,老爷要强又要面子,多重刺激之下,才——最后进了医院。
周二叔和周风奕都在责怪自己的大意,昨晚离开,就是去查泄露电话号码的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