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节，庄稼汉并不好当
    没有了鸡棚里的鸡鸭鹅，我就少了一样牵挂，这个鱼塘里是有三样需要我惦记着的：一个是厨房里的饭菜，一个是鸡棚的鸡鸭鹅，再一个，就是厨房前面那块空地，也就是老头儿眼里的菜园子了。去年是老头儿跟我、还有那个河南的小工一起种的，可以说是相当的辛苦，劳心费力，也没见到多大的收成，永远是旱涝不齐、荒草比苗高，没啥意思。今年眼看着又要开始耕种了，老头儿瞅着这片地一筹莫展，种是也得种，不然看着满园杂草荆棘，离得又不远，就在眼皮子底下，谁来钓鱼瞅着也难看啊！我每天忙乎做饭带收拾屋子，现在还承包了鱼塘边上捡瓶子和垃圾，扫院子，老头儿也不好意思再让我去种地了。我也真是忙不过来，我腰扭伤过，老头儿是知道的，站着干活儿还可以，弯腰的活儿干不了！来钓鱼的人里头，有个小经理，人还不错，我没来的时候，总给老头儿带些吃的喝的，我来了以后，人多的时候、他还帮我做饭炒菜。他给老头儿推荐了他哥哥，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让他来种这块地，种出来的菜两家一起吃，他哥也多个营生干，要不然土地都被征收盖楼房了，又正是四十多岁的好年纪，闲着也是真难受。
    这是一桩好事儿啊，我举双手赞成小经理的这个提议，老头儿也觉得这个主意可行。都在这儿过了一年的日子了，他也知道这块的产量，出不来啥玩意儿，也就是玩玩儿还行，真指着它过日子，那是纯属白扯。小经理姓白，他哥哥家里排行老二，所以我就把这个勤劳憨厚的农民，叫白二哥。白二哥可真是勤快，一经确定了他可以在这里种地了，就把各种工具和种子都弄齐全了，用家里的电动小三轮儿拉来了，就放在我收拾出来的锅炉房里。现在已经不用烧锅炉了，除了那一堆煤我还留着，剩下的煤灰渣子、破口袋，我早都打扫干净，清理完毕扔出去了。牛二也还是来，但已经不那么牛哄哄的仗义得不得了，他也知道现在老头儿是被套牢了，根本没挣到什么钱，就是多了个钓鱼玩儿的地方而已，事实证明，他的提议真是个坑，也没说嘴的了。不过老头儿不记仇，他也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儿，还是带吃的乐呵呵的过去找牛二，一起喝一口，图个浑合儿融洽。
    我这次来的时候，老头儿本来还有一条狗，个头儿不小，胆子不大，来人只会摇尾巴并不看家，勉强算是一个风吹草动有声音的警报器。后来这个迎宾狗也丢了，老头儿解开拴着它的链子，丫就撒开四蹄，跑得无影无踪了。害的老头儿蔫头耷脑，好几天没露过笑脸儿，孤独的人把狗当做伙伴，伴儿丢了，他当然不开心了。今年这鱼塘不知怎么的，老是闹毛病，头一次撒鱼进去，没几天，就死了一大批，来钓鱼的人说，可能是水太凉了，南方来的鱼不适应，下回就好了。可是下回再放鱼，却咋也钓不上来，鱼儿们都不肯咬钩，在里面产卵下崽儿了，已经肉眼可见小小的鱼苗儿，满鱼塘活跃的乱窜。这要是自己家里的鱼塘，养着玩儿还行，营业钓鱼的地方，钓不上鱼来人家不买账啊，都不愿意来，老头只好雇人给鱼塘清淤泥、换水。这一换水就得歇业两天，白二哥正好逮到了机会，带着白二嫂来收拾园子，两口子把所有的荒草和荆棘连根铲起堆在一处，趁着风不大，边儿上是鱼塘，放一把火把杂草堆点着了。
    焚烧过的土地黑黑的，残留着草木的余烬，已经没有了明火，脚踩在上面依然有余温。先前那个荒草丛生、荆棘过人的土地，此刻显得温厚沉静，敞开丰腴的胸怀，准备给予耕种它的人们丰厚的回报。这一边，鱼塘已经抽干了，裸露的淤泥暗绿色，发出一阵阵腥臭，隔了墙的园外大杨树上，再也见不到刚来时那粗制滥造的喜鹊窝儿了，它被迅速生长起来的浓绿的叶子遮掩起来，杨花飘过，雪一样洁白。院墙边有个老鼠洞，洞旁堆积着大半圈儿刨开的沙土，见不到老鼠的影子，常听见它们在哪里吱吱的叫。我把午饭做好，叫老头儿和那两个雇来的清淤工人吃饭，鱼塘里的淤泥都弄完了，还得撒上石灰晒一天，鱼塘里才能重新放水。老头儿家里呆不住，鱼塘清淤完毕，俩工人走了，他也开车出去，到别处钓鱼去了。风有些凉，掠过单薄的衣裳，让人觉得皮肤上有些寒栗。快入夏了，春天仿佛还不肯走远，残留在隔墙凋残了的桃花瓣儿上，和这带着凉意的晚风里。此刻，我似乎在怀念着一些往事和一些人，看着围墙外挖野菜的人们走远，我知道，那些叫做往事的东西，也渐渐的走远了……浓荫绿树中，隐约的传来几句对话，没有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那种锥心之痛了，只有一种惘然的感觉，却又觉得轻松，就好像，轻舟已过万重山了一样，过去了，就过去吧！
    第二天，白二哥两口子起个大早又来了，还自己带着水和早饭，等我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把地都翻了一遍，开始备垅了。太阳慢慢升高了，热气开始蒸腾在空旷的菜园子里，白二哥两口子都戴着草帽，脖子上扎着毛巾，还是挡不住嘀嘀哒哒的汗水。白二哥把院里其中一个大棚，往园子门那里拖了去，用钳子和铁丝把钢架牢牢的拧紧，说是要在门口附近种丝瓜，让丝瓜的藤蔓直接爬到大棚的钢架上去，就是个很漂亮的避暑之处了！人也可以坐在瓜棚下面，唠唠嗑儿、喝个水吃个饭啥的，院子里还有大壮子烧烤剩下的烧烤架，这不就现成的野餐的地方么？北京的夏天桑拿天儿多，这些来钓鱼的人们都不愿意在屋子里呆着，闷热，情愿坐在院子里的桌子旁吹着风，露天吃饭。白二哥这一描绘，我和老头儿都觉得好，一想到那些浓荫翠绿的瓜棚下，摆着盘、碗、咸菜碟子，大家一起谈笑风生吃饭的样子，我还挺神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