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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斯人如夜色

    海滨道上行人不减,牵手搂抱着,亲昵散步着,可见恋人居多。而远处的巷道里,传来靡靡的歌声,撩人心境。方智诚还没放下这边筷子,碰到了朋友,非要拉他到他们那桌。不知道方智诚是有意成全还是碍于朋友情面,抛下萧蔚林和amy俩,愉快地跑去朋友那桌了。
    只剩下萧蔚林和amy两两相对。
    萧蔚林提议两人要不散下步,amy不好意思告诉他今天早上出门本来是要拒绝方智诚的,所以什么都没带,要去找商场至少买些生活用品才行。
    萧蔚林这才知道自己误会amy了,根本不是她和方智诚约好外出,完全是自己弄巧成拙。可是这“拙”貌似也不错。起身拉着她两人找商场去。
    萧蔚林照例走得很慢。堤坝海滨道人行道并不宽,并排走对向来人一个不小心都要撞着了,萧蔚林自觉地稍稍退后,默默地跟在amy后面。
    海滨道上来来往往的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亲昵地牵着手,挨着,依偎地走着。amy低着头心不在焉地走着,萧蔚林只好自己提高警惕,帮她注意着来向的行人。
    他好想去牵起amy的手。
    可amy有意无意地保持着距离,让他把握不准她的心思。要是一个弄巧成拙,她一个生气,他可不知如何是好。
    上午amy和方智诚在外面玩的时候,他因为腿脚不方便,只好提前回房间里呆着。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他感觉自己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分裂出两个人了。他发现他根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amy投进别人怀里。说自己自私也好,放不开也好,长情也好,他真的没有办法看着她而不想占有她。这些年来,他强压心思,不去打扰她,希望忘记她,可终究心心念念的是她,朝思暮想的是她,刻骨铭心的是她。然后自己好不容易把她弄回来,难道不是为了厮守终生吗?自己费尽心思,把她安排进自己公司,同一个小区住,时时处处关注她,不是为了重新回到她身边吗?整个上午,他躺在床上,想着她和方智诚在外面无拘无束地玩,想着万一他接受了方智诚怎么办,那种害怕再次失去她的感觉,像蝎子一样反噬着他,让他无论如何下定决心追回她。尤其下午方智诚的一席话,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可另一方面,一想到自己的腿脚爬个谯石都不行,双眼还有随时失明的风险,他就转瞬清醒过来,有着一股强大的推力,像再怎么汹涌上来的海潮最终也不得不离岸远去一样,让他要把amy远远推开。这七年,他也几乎成功了。可那都是她不在他身旁,他们远隔着一个太平洋的距离。可现在,这个牵动自己每一根神经的人就在眼前,什么不能带来完全的幸福,什么腿残眼盲的风险,与失去她的恐怖相比,都无比弱小,不值一提啊。
    两人各怀心事,走着走着,很快走到了灯火通明的一间大商场。还好东西齐全,amy很快挑了一套睡衣和内衣以及牙刷什么的。她其实脸皮很薄,这些都是女生贴身衣物,她本来不想让萧蔚林看到的。可萧蔚林抢着埋单,还抢着拿,她也不好拒绝。
    买完东西,两人下意识地往民宿回走。
    看到旁边有处小树林,小树林旁有些凳子,萧蔚林叫住了走在前面的amy,招呼她坐下休息下。
    冬日的夜晚,南国的海滨依然热闹非凡,远处的村庄霓虹闪烁,而这片小树林却难得如此静谧,搓揉挟夹着远处浩瀚的太平洋吹来的带点腥味的海风,还有像恋人絮语般轻柔的海浪声,椰影重重,笑语宴宴,让人忘了时间,忘了自己在哪里,忘了在干什么……。萧蔚林看着amy安静地坐着,真是特别享受这一切。她偶尔抬起手撩撩吹乱的头发,月色皎白,斯人如夜色,衣袂飘飘。霎时感到无边的温柔包裹着他,不觉心旌荡漾,一股勇气油然升起。
    萧蔚林单刀直入:“嘉笙,上次我在酒店说的话,不是一时冲动说的话。我们可不可以放下以前总总,尝试重新认识,重新相处。”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amy下意识地捏着裙摆,声音轻得快听不见。
    “就是其实我也不知道以后我们的关系能去到哪里。可你不要在我面前那么拘谨,那么生分。毕竟是我把你叫回国的,让我可以照顾你,关心你。如果…”,萧蔚林踌躇了一下:“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以后要真的有喜欢的人,我会祝福你的。”
    “你这意思是我现在没喜欢的人咯,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喜欢的?”amy不知怎么回事,和萧蔚林说话,不自觉地就喜欢抬杠起来。
    “你不要告诉我说你喜欢方智诚吧。他可是明确告诉我了,在你面前没希望了。”萧蔚林急跳起来:“你这回国两个多月了。我看你每天都这么投入工作,忙得昏天暗地的,这不像有男朋友的女孩吧。再说,我把你弄回来之前,也是有调查过的,没看到你有什么男朋友啊。难不成是那个jeffrey?”萧蔚林还真是认真一一作排查。
    amy真是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只好没好气说道:“你能不能不给我乱点鸳鸯谱。我这工作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想这些事。”
    “这么说你就是还没有男朋友了”,萧蔚林别提多高兴,乘胜追击,趁机把话挑明:“我作为你——同学,老板,有责任对你负责,要关心照顾好你。我们说好,你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不对,是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不能找别人都不找我。还有,不能拒绝我平时的好意。总之,我要对你回国的一切负责。”萧蔚林很认真地强调。
    amy瞪了他一眼,没脾气道:“你这关心人的方式也太特别了吧。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需要你对我负责。”说气话归气话,心里却是暗喜。
    看着amy一脸孩子气的质问,萧蔚林不跟她开玩笑,转为严肃:“嘉笙,我也不知道我的眼睛未来会怎么样,我会不会完全变成个瞎子。可就算不知道怎么样,我想通了。我们能再次重逢才更可贵,更应该珍惜。不要生我气,拒绝我,让我竭尽所能关心你,照顾你。”他不敢说“爱你”,他怕太沉重,吓跑她了。
    看到萧蔚林说到这份上,amy想起陈靖前段时间的话。是啊,自己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既然两人缘分天注定,逃无可逃,何必不给他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逃避也不能解决她对他的澎湃的爱意啊。这样一想,她没有再和萧蔚林顶嘴,但觉得还是要把一些话跟他挑明,转过身来认真看着他道:“蔚林,我不是还生你气,对你小气,故意远离你。更不是介意你的身体,只是那天你给我的信息太多,我需要消化判断。对于当年我们分开的事情,我也是有反思的。当年我也是有错的。我爸出事太突然,而我年纪还小,不懂处理事情,我的应对方法并不完全正确,至少不应该这么仓促就出国,应该给你时间。还有,你只是我男朋友而已,可我当时几乎是把你当——家人一样苛求了。”amy本来想说“当丈夫一样苛求”,终究觉得不妥,改为“家人”。
    萧蔚林一眨不眨地看着amy,生怕漏掉她说的每一个字。他还以为她是要诉斥他当年的不负责任,导致他们今天的结局。可这个傻瓜啊,他一直心爱的女人啊,竟然是这样善良,这样善解人意,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为自己开脱。他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怎么告诉她当年的实情。他真的想告诉她,她当年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他就是应该陪在她身边。事实上,他一得知她父亲去世的消息,就马上放弃已经进入十强的创业竞赛,连夜从北京赶回来,可在回来的大车上,他不幸出事了,严重出车祸了。在医院里整整抢救了一周才清醒过来,一个月才基本稳定下来,身体是保住了,左脚也不用截肢了,可在检查大脑和眼睛的时候,却检查出眼睛患上了“原发性视网膜色素变性”,这是被业界称为“不是癌症的癌症”,除了尽量控制视力缓慢下降,根本没有治愈的可能。而随着他的视力逐渐失去,最终他极有可能完全失明。这不啻是比车祸骨折更大的晴天霹雳。没有办法,就算没有她妈妈的暗示,他也不能拖累她,只能对她撒谎,这个全国大学毕业生创业大赛对他很重要,他赶不回来。为了让她彻底死心,让她安心留在美国,只能继续对她撒谎,他的青梅竹马未婚先孕了,他要去做盖世英雄,娶她。只有让她相信他变了心,才能让她断了和他在一起的心。
    这么多年来,他的视力在有效控制下,总算还算基本正常。可除非国际治疗上有重大突破,不然他还是有随时失明的可能。很不幸的是,这么多年来,医学界貌似进展缓慢。可他真做不到忘记她,做不到不想念她。看到眼睛多年没有大的问题,他立马把她找了回来,千方百计留她在身边,哪怕就是能看着她也是幸福的。
    她肯定不知道,多年前,当他的左腿好了,他就去美国找过她,可看到的都是她和jefrrey出双入对,当时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肯定不知道,这些年来,在外人看来他是隐姓埋名,一心创业,只为成为一名成功企业家,可只有他知道,除了创业再没有任何办法让他忘记他们的曾经,忘记他看到旁人出生入对时对她的想念;
    她肯定不知道,当她终于知道她还没结婚,把她找回来,在公司第一次看到她,他当时是怎样失而复得的雀跃心情,哪怕多说一句话,他都害怕自己把控不住自己了;
    她肯定也不知道,自从她回国了,他觉得他眼前都是明亮的,生活里都是春天了,关于失明的恐惧、无边的黑暗的恐惧都消弭跑光了。
    可是所有这些,他都不能也不准备告诉她。如果注定他生命要坠入那无边的黑暗,承受那无望的绝境,那也是他自己一个人去承受好了。可是在这之前,他希望倾其所有,对她好一点,更好一点,庶几弥补他对她所欠。大学四年来,那些在学校教室,学校湖畔,学校自修室,自己电脑店里对她说过的话,做过的承诺,他全部记得,清清楚楚,一概认账,拼尽他的生命和热情,他希望都为她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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