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很尴尬了。
若陷入与侍卫的缠斗,嵇流风根本就没有脱身的可能,更遑论想要制住扶辛。
但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扶辛的侍卫们手持刀剑一涌而上,顷刻间将嵇流风围住,她矮小的身材和短小的利剑,在孔武有力的侍卫们明晃晃的刀剑下显得极为渺小可怜。
刀光剑影卷起飓风,屋子里顷刻稀里哗啦,桌椅板凳倒的倒碎的碎。嵇流风娇小的身量在人群里穿梭,倒也没有落了下风。但也没占什么便宜。
毕竟对方人多,空间又狭小,闪转腾挪不开。
容安又往角落里躲了躲,扶辛追了过来,将她堵在角落里,眸光阴沉地注视着她,“我不管嵇流风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与我作对,不会有什么好处。你要么劝她收手,要么就看着她惨死。阳昊想要将你夺走,不可能!”
容安冷冷地、从容地回他:“你威胁我有什么用?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做什么?有本事,你就杀了嵇流风,将我永远扣在你的启国。没有本事,就等着天子的兵倒戈,来打他的盟军。”
扶辛眸光阴鸷,“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和嵇流风密谋些什么,你以为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容安依旧波澜不惊:“我确实想利用她逃脱你的禁锢来着,但谁晓得她也是豺狼?早知如此,我费那劲做什么?就等着你们鹬蚌相争就是了。说不定我还能捡个渔翁之利。”
扶辛狠狠盯着她。
她眸中却只是淡漠,瞧不出有它。
“黎桑,我知你多谋,但在我的掌心里,你想要跳出去,不可能!”
容安正色地回视他,“扶辛,今日我也有一句话搁在这里,你最好别让我跳出去,否则,我会让你和你的启国为你们做的一切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眸子里亦全是沉冷神色,即便是被他堵在角落里,坐姿也不那么端正,气势上却半点不输人。
扶辛凝视她一阵,恼恨地道:“黎桑,你就这么恨我?”
“今日还要纠正你一件事,我叫容安,不叫黎桑。以后,请你叫我容安。”
容安的口气半点不容置疑,微微昂起的下巴带着倨傲神气,“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扶辛,别以为我有求于你,就得任你欺负!”
这厢剑拔弩张,那厢刀光剑影,局促的屋子里,已经乱作一团。忽然不知嵇流风用了什么诡异身法,竟穿破众侍卫的钢铁防线,短剑直奔扶辛的后心而来。
利刃带着呼啸风声,速度快得惊人,眨眼便到扶辛后心。
扶辛已经没有机会转身接招,只能偏身避开。问题来了,容安就在他面前,他避开没有问题,但嵇流风那志在必得的一剑,压根就没有留余地,势必要插在容安身上。
容安不会武功,根本不可能接下这一剑。眼前这个小角落,也没有多余的地方给她躲避。
眼睁睁看着扶辛的身体疾速地闪开,容安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准备接受嵇流风这一剑的洗礼。
倘或是墨琚……容安无奈地想,这个世上,肯为她挡刀剑的人,也就只有墨琚了。
她有什么理由不为那个人出生入死?他是那般爱着她。
嵇流风那明明已经用老的一招,却生生在半空里一顿,诡异地改变了方向,又奔扶辛而去。
容安惊了一身冷汗,手拍胸脯大喘气,眼看扶辛和嵇流风打了起来,头脑灵活身手矫健地就要夺路而逃,人还未到门口,就被一名侍卫拦住去路,一柄寒剑横上她的脖颈。
“你知道自己的刀剑对准的是谁吗?伤我分毫,你小命不保!”
谁知这侍卫是个混不吝楞头青,对她的话不闻不问,横在她颈间的剑分毫不退让。
容安急了,厉声斥道:“你信不信我撞死在你这刀刃下?!”
侍卫不太了解容安,不晓得她此时心境,只以为她不过是拿话吓她,依旧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直到容安猛然撞上去,他才晓得这个倾城美貌的女子不是说笑的。侍卫懵然,连躲避也忘了,直直地望着容安撞将上来。
容安确然只是诈他而已。熬到现在,若是这样窝囊地死去,实非她的作派。
她拿捏好力道,拿捏好时间,撞上去的时候,恰好扶辛和嵇流风就在她身边不远处。扶辛的注意力本就分了一半在她身上,见她真要撞剑自刎,一剑飞来,将那侍卫的手臂齐根斩断,侍卫手上的剑飞出去,堪堪避开容安,但还是将她肩上的衣裳削落一片。
没有了剑的扶辛,被缠上来的嵇流风逼得步步后退,容安趁机就开了房门,冲如冰天雪地里。
“黎桑!容安!”扶辛的怒吼在耳后响彻,容安不敢停留,猛往外冲。
风雪地里,这栋孤院被森森铁甲围了个水泄不通。
早料到是这样的光景,容安很镇定。过了扶辛那一关,还要过外面的侍卫这一关。她早有准备,冲出门之前,捡了侍卫的剑,横剑于颈,高声喊道:“我是墨国王后容安!若谁敢阻拦本后,本后就自戕于此!届时本后的夫君不会放过你们启国!世子扶辛也不会放过你们!”
侍卫果然被震慑住,不敢上前,在她一丈开外将她团团围住,随着她的步伐一寸一寸往外退。
容安晓得,时间拖不得,错过了这个机会,再想逃脱,怕是难上加难。往外移动的步子加快。
以死相逼这一招,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一招。如果是扶辛在外面,她未必就能蒙混过关。好在扶辛被嵇流风缠住了,扶辛的这些兵,即便识破她的花招,也未必敢掉以轻心。
说白了,他们负不起那个责任。放跑了她不过担点责罚,若不慎弄死了她,那就只能以死相抵了。他们都瞧得明白,世子扶辛对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怀的是何种样的心思。
有了忌惮,就有突破口。
容安抓着这个突破口狠命突围。但侍卫太难缠,压着她让她想快都快不了。
风雪一阵大似一阵,吹得人睁不开眼,肩膀上少了大片衣裳遮盖,冻得生疼,她用另一只手去捂住肩膀,手上湿乎乎的,摊开手一看,全是血。
怪不得觉得疼,原来不止是冻的。方才那侍卫的剑,到底是伤到了她。
顾不得看肩上的伤,她继续往外走。在扶辛出来之前,必须要走出去。
风雪摧人,天寒地冻,握剑的手被冻得僵硬,已经拿不稳剑,冰冷剑刃时不时会碰在肌肤上,吹弹可破的肌肤早见了血。
天这样冷,渗淌出的鲜血很快凝住,雪白脖颈缠绕红梅,开得艳绝。
侍卫们看见她脖子流血,更不敢太过相逼。她得以在挺短的时间内冲出了孤院。
她是早有预谋,只要冲出了孤院,就有人接应她离开。嵇流风已经安排了人接应她。
但前提是,正扮演着天子使臣和扶辛对战的嵇流风也能顺利脱险。
嵇流风,并非什么天子使臣,那不过是容安设计好的一场戏。她是多谋善断的墨国王后容安,怎会甘心被囚?早在扶辛擒住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设计退路。
给扶秉送信,给阳昊送信,她知道他们会来抢夺她。她会借助他们的力量逃出去。
嵇流风的出现给了她很大的帮助,让她得以更顺利地实现逃跑计划。她也一点点修正了这个逃跑计划,使计划更完善。
直到扶辛拿一柄匕首抵着嵇流风后心出来之前,一切都算顺利的。嵇流风说她有办法打败扶辛,让她届时不要顾及她,只管自己跑路,赶紧去找阳昊。她本来是信了她的话的,所以跑路的时候其实没有太顾及嵇流风。
但现在她不能不顾及。
扶辛站在廊檐下,冷厉喊道:“容安,你可以走。你走了,就换她替你。”
已在大门口的容安生生顿住脚步。缓缓回头,看见扶辛正换了个姿势,将匕首从嵇流风后心挪到脖颈里来。
帮她的人成了她的掣肘,可她不能抛弃她。
“傻子,我是天子的人,他不敢拿我怎么样的!你快走呀!”
嵇流风急得跺脚,“我真的是天子的人!我承认以前是我骗你的,我确实是天子的人!”
天气很冷,风雪很大,容安鼻头觉得很酸。她知道,嵇流风没有说谎。这个平白无故出现在她身边的女子,当她拿出那卷天子诏旨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是真的天子特使。
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江湖逍遥客做了阳昊的使臣,但她不能害一个帮她的人。纵然这个人是有目的帮她的。
况且,就算没有这个原因,嵇流风也不能死。她还要依靠她去见阳昊。
“傻子,我们都陷在这里,你还怎么去见天子?”
嵇流风的话散在风雪之中,飘飘忽忽入耳。
容安的内心不是没有动摇。一个人的命比不上一个国的前程。谁都明白的道理,她怎能不明白。可要利用一个无辜的人,搭上这个人的命,她也不能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