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琚时不时哼唧两声,表示他很疼,容安狠心摆出一副冷脸厉色:“大男人这么点小伤也要哭天喊地的,我小瞧你。”
话虽如此说,手上的动作却是又轻了轻。
他自然也不是矫情的人。非但不是个矫情的人,素日里铁血的样子,并不比战神褚移差些。然今日却摆出一副矫情样子来,其实如她所说,他就是想博她怜爱,让她再不忍弃他于不顾。
堂堂的一国之君,玩起这样的小心思,竟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且玩得相当顺手。
容安被他这几句哼唧闹得不行,每听他一声,便觉心肝儿一颤。不得已只能斥他:“你再哼哼,我就让成一来给你上药。”
“成一那个粗人,你忍心我被他折腾?”
她不过是小睡了几天,却连这样无耻的话他都说的出来了,真是十分地长进。
她终是没舍得把他交给成一折腾,连太医也没有召唤,都是亲手小心又小心地给他处理好伤处,上了药,因是秋暑,只薄薄地包了层纱布。
她记忆没了,但神奇的是处理伤口的手艺还在,可见当年跟着褚移战场没有白上,由此也可见当年在战场上没少充当医护的角色。
墨琚时不时哼唧两声,表示他很疼,她狠心摆出一副冷脸厉色:“大男人这么点小伤也要哭天喊地的,我小瞧你。”
话虽如此说,手上的动作却是又轻了轻。墨琚忽然用还未包扎好的手捧住了她瘦削的脸。她一惊:“还没包好呢,你能不能配合……”后面的话被他温热的唇堵了回去。
容安顾着他的手,本想挣扎,刹那放弃。
人生百年,如一条长河,从来只觉漫长,长到一度渡不过去,好几次想沉溺于河底,再不醒来。也只有被墨琚捧在手心的这一刻,才有一丝丝念头,觉得时光轻软,在他的轻吻痴缠里凝结成冰花,愿,永不融化,就此永恒。
容安的苏醒使得压抑了数日的王庭重新恢复活力,上到成一这样的宦侍总管下至洒扫的粗使宫婢,都得以一扫抑郁重展笑颜。
因章府的投敌叛国案牵连甚广,虽然忙了数日,还是有未审理完的情节,一大早又有新的案情报上来,墨琚包扎好了手指便重返议事殿,临走前依依不舍地将容安看了又看,意欲携她同往,被容安义正辞严地拒绝。
看容安的样子,似还有大段规劝他的道理要讲,他包了纱布的手捂了额头,踉跄而去。一路上想到日后想要偷个懒可能都要被唠叨死,不禁又是哀哀一叹。
当个君王容易么?
君王一去整整一天,夜里戌时才回。拖了疲惫的身体,但眉梢眼角都是悦色,并未将朝堂上的烦忧事烦忧心情带回揽微殿里来。
容安一觉醒来,终究是身体底子差,瘫软在榻上,一天也没大动弹,只留在揽微殿里逗小墨适。
再见小墨适,委实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心中思想起自己的鲁莽自私行为,懊恼又愧疚,于是对墨适倍加地珍之惜之爱之。
墨琚回到揽微殿,撞见的正是母子两个玉体横陈在暖榻上玩鲁班锁的情景。容安聪慧,又是大人,鲁班锁玩得十分在行自不必说,难得的是两个月大的墨适居然也对这个十分感兴趣,黑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娘那双好看灵活的手玩得不亦乐乎。
天气虽已入秋,但揽微殿里温暖如春,母子两个都只穿了耦合色里衣,薄薄的衣裳,隐隐约约勾勒出小娃的圆润柔软和女子的曼妙身姿,墨琚含笑走上来,问了一句:“身体好些了吗?”
答曰:“已无大碍,就是还没什么力气。不过吃了饭应该就会有力气了。”
墨琚也正饿着,招呼了成一:“备几样小食来。”
等宵夜的空当里,墨琚以天色已晚小孩子当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为由,命小兮从容安身边强行带走了墨适。容安十分警惕:“你想干嘛?”
墨琚却只是拿过来她手上的锁,解了一回,不以为然:“我六岁的时候就会解这个玩意儿了。”
容安不屑:“六岁就会很了不起吗?我会让白萝卜头三岁就学会的。”
墨琚挑眉:“两岁就学会他也是我的儿子,这有句话叫青出于蓝,他注定要活在他老子的光环之下。”
容安无语:“做人家老子做到你这样无耻的地步,确定白萝卜头能快乐地成长么?”
他理直气壮:“做老子的提供优良的血脉传承给他,还要提供快乐给他?那他自己还需要做什么?”
“……”
容安无言以对。心里想着任重而道远的教导萝卜头的担子怕是要自己一个人挑起来了。
成一拎了食盒进来,就在暖榻上摆了个小饭桌,将宵夜一一摆出来。墨琚指了十分补身子的宵夜道:“不是说吃了就有力气了吗?吃吧。”
容安总觉这顿饭有什么阴谋藏在里面,瞧他那神色,自若里总有那么一点点不自然,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瞧讹了想多了。
“啊,我不饿啊。”她摊摊手,“我以为你是给自己叫的宵夜呀!难道不是吗?”
墨琚将一碗人参花鸡粥并一把匙子递在她面前,用的是上朝时对臣子们才用的口气:“那就陪我吃点。”
容安愣是没敢反驳,接了匙子,一边用眼梢瞥着他,一边就舀了一匙子粥往嘴里送——墨琚伸手要拦,没拦得住,粥是滚烫的,直烫得她跳了起来,挥舞爪子倒吸凉气。
墨琚一副瞧不上她的神色,“你是小孩子吗?过来给我看看。”
她亦觉得丢人,吸溜着凉气往后躲,摇头不肯给他看。他又是方才那样的命令语气:“过来。”
到底是不能抗拒他的话,唯唯诺诺地蹭过来,伸出被烫得红红的一点舌尖,唔哝不清:“没有事。真的……唔。”眼睛瞪得大大的愣住了。
墨琚太会趁人之危了。这种时候还占人便宜,与其说吻,确切点不如说是舔,而且是……很轻很柔。
他大爷的也太会撩拨人了。
但片刻之后他放开她,问:“好点了没?”
搞得又像个救人于危难的正人君子。
容安意识模糊地点点头。
墨琚将碗端了过去,搅动着细细吹凉,搁在唇边试过了温度,才又重新递到容安面前,“吃吧。”态度温和动作体贴,看得容安一愣一愣的。
“可你方才为什么要烫我?是故意的么?”
“……”
墨国主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如果你的女人恰好是一个想得容易有点多有点偏颇又心思敏捷的姑娘,那你需要的是一颗细腻又强大且有包容性的心脏,否则你可能会被气得半死。
好在墨国主的心脏够细腻够强大,也够能包容,听了容安这气人的一句之后,也只不过是默了一瞬,温声道:“粥不错。”
说着自己喝了一口。
硬拳头打在软棉花上。墨琚永远晓得怎么用四两拨千斤的方法轻易化解她的招式。
除了乖乖喝粥,别无它法。
不但乖乖喝了粥,到吃完了宵夜,稍稍消了消食,又乖乖陪墨琚阅了几卷文书,然后又在墨琚的主导下,乖乖同他上榻歇了。
墨琚问她吃完了宵夜是不是有些力气了。她晓得要坏事,欲答个“没有”,故意挫矬他的气势,又怕这样说的后果会不堪设想,只得又乖乖答个“嗯”,于是,墨国主很高兴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没忍住,又吻了吻鼻尖。
又没忍住,一路吻了下去。
除了乖乖任他施为,她全没别的法子应对。
况且,她也不是不喜欢与他亲近。后来的后来,她从半推半就,就变成了有一点点主动。
次日天蒙蒙亮墨琚就起床穿衣,未惊动她半分,仍去了议事殿。她日上三竿才悠悠醒转,浑身酸疼,小兮伺候她洗漱,她还是个迷糊的状态,问小兮:“王上呢?这么早就去了议事殿?”
小兮答她:“已经不早了。娘娘,这个时辰,该吃午膳了。不过,王上确实很早就去了议事殿,天还没亮就去了。”
“最近那么忙吗?”
容安随口一问。但心里却有些紧张。不用掐算,也晓得定然不止是因为国内的章仝投敌一案,怕是天子阳昊与启国启文公都有所动作了。
她帮不上什么忙,晓得这个时候不添乱才是对墨琚最大的帮助,洗漱完用罢了小兮准备来的药膳,去照看白萝卜墨适,又特特吩咐小兮去膳房叮嘱一下,给王上做的午膳务必要精一些,多做些滋补提神的药膳。
墨适成长的速度喜人,她不过睡了几日,就觉得他又大了一圈,又白又嫩的,跟嫩豆腐似的让人恨不能咬一口。
任何一个负责任的父母都会为自己孩子的将来做一个完全的打算,容安也不例外。
整整一日,都在策划着墨适的未来。这个未来么,是不是墨适想要的未来不知道,但肯定是墨适逃避不了的未来。
他是墨琚的长子,注定是要继承墨琚的衣钵,执掌墨国的江山社稷。那么,给他创一片安稳盛世是必然的,教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本事则更是必然。
请几个靠谱的老师是必须的。放眼天下,乱世之象,是有那么几位贤德的宗师,只可惜早已隐世。然恰好这几位与她的老师叔平先生是故交,她跟着叔平先生学艺,有幸与这几位都有过几面之缘。
舍着她老师的脸面,修书几封,若能请得这老几位出山,对小萝卜头的学业必定是裨益良多。
她立即着手修书,言辞恭敬又真诚,洋洋洒洒一大篇,最后不着痕迹地又将她的师尊的名号抬了抬,通读几遍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了,才令何挚去找妥贴的人送信。
文老师好说,问题是武老师。
她心里有个人选,却是很矛盾该不该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