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带回来的都是坏消息。
加油站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嫌疑人的身份依旧是个谜。而黄万年被扣下的车子也同样让人失望,除了车载gps证实了案发当夜确实曾有人开这辆车往返于佳木会所与龙景花园,其他一无所获。
在听了顾行这边的进展之后,余成言自顾自点了根烟:“黄万和家的车没查?”
顾行还没说话,陆离已摇头道:“粗略看了下,老车,没有gps,暂时也没有别的证据可以让咱们扣车检查。”
余成言狠命吸了口烟,闭上了嘴。
陆离犹豫了下,道:“顾队,中午我接了个电话,是王鹏章……”
“他打来的?!胆儿肥了他!”庄恬一下子跳起来。
陆离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苦笑:“是关于他的消息,发现他重新入境了,但是没抓到人,咱们的人赶到的时候又是只发现了丢弃的行李和身份证件,王鹏章早已经不见了,摆脱监控的手段十分干净利落,我怀疑他可能属于某一犯罪团伙。”
他注视顾行的眼睛,认真道:“抱歉。我对他判断错误了,但是我并不后悔之前……”
话没说完,因为他突然发现顾行的嘴角居然几不可察地向上翘了一下,这可真是堪比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奇景,他正要问,就见李非鱼环抱手臂,表情诡异:“晚了,这句台词我刚说过,要不你再换一段?”
陆离默不作声地推了推眼镜,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顾行握拳抵在唇边低低咳嗽了声,恢复了一贯的严肃表情,道:“老余?“
余成言摇头:“监控录像没有线索,我就又回头继续查死者和黄万年的财政状况,发现伴随着黄万年每次去葡城,账户里都有大笔资金转移的迹象,说句不客气的话,什么成功企业家,哼,他现在离个空壳子也没多远了!”
顾行:“死者呢?”
余成言像是觉得这个问题愚蠢一般冷笑起来:“王雪晴和之前查的一样,就是个吸血鬼,没工作没保险什么都没有,这些年养尊处优都是靠着老公,不过近半年多来她账户里收到的转账越来越少,应该和黄万年经济状况不佳有关。”
也就是说,动机应该与杀人骗保无关了。
谋杀的动机无非那么几种,为情,为仇,为钱,或者是变态杀手为了得到心理满足,而搁在王雪晴这里,却好像每一种动机都不大对劲——为情,丈夫与她根本谈不上感情,情人目前看来也没真对两人的关系上心;为仇,与其最有嫌隙的周家父子没有作案时间,甚至连动机也不充分;为钱,可她本人一无所有,全靠黄万年养活……
所以她的死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还有什么线索是一直以来被他们所忽略的呢?
连最不爱动脑子的庄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疑惑地喃喃道:“哎?我怎么觉得王雪晴死了,其实谁也得不到好处啊?”
虽然是无心之言,却意外地切中了事实,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而庄恬还在继续疑惑:“要我说,杀她还不如直接把黄万年干掉,没准还……”
一语惊醒梦中人,顾行猛地抬头:“黄万年!”
“啊?”庄恬茫然。
仅仅慢了半步,李非鱼也明白过来,惊讶道:“是黄万年!”她迎上顾行的目光,眼中熠熠发亮:“难道真正的目标是黄万年?!”
可惜,比起她的兴致高昂,其他三个人却都保持着保守的态度,余成言甚至毫不给面子地冷笑了一声,讥讽道:“陆离说得没错,李警官还真是跟顾副队挺合拍的。”
“副”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口气明显不善,庄恬连忙去拽他:“言哥,言哥,别着急啊,反正咱们也没有进展,先听听小鱼怎么说嘛。”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李非鱼果然开口了,出人意料的,她两道过于英气的长眉斜挑出个嘲弄的弧度,背靠在办公桌边,懒洋洋道:“怎么?特侦组解散之后你的工资能翻倍?”
方才的专注像是一层浮尘,被她一把抹掉了,剩下的还是那副让人烦躁的散漫态度,余成言的脸一下子黑了下去:“你知道个屁!”
李非鱼便笑了,好像真听到人放了个屁,不咸不淡地回道:“这方面确实比不上你。”
言下之意格外猥琐,余成言一怔,待到反应过来,差点让她噎得一口气背过去。
然而在冲突升级之前,两声熟悉的“笃笃“敲桌声猝然插了进来。顾行表情平静,看着李非鱼又重复了一遍:“黄万年。”
李非鱼也噎了下,顿时兴味索然,觉得正主分明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她这打抱不平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简直多余得要命。
在顾行再次催促之前,她便啧了声,指指堆在地上的案卷:“刚才恬姐的话提醒了我,本案的死者是王雪晴,但是受害者却不仅仅是她一人。”
陆离默默地往后退半步,绷紧的肩臂似乎稍微放松了些,被压得平直的嘴角也熟练地向上扬起了一点,又恢复了以往那副温温和和的好人模样,很是捧场地附和:“哦?还有其他的受害者,你是说——”
“对。就是看起来嫌疑最大的黄万年。”李非鱼接道。方才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居然觉得陆离冷下脸的模样居然与顾行有五六分相像,但恍神不过一瞬间,她立刻拉回了思绪,继续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案子很奇怪?”
“奇怪?”庄恬也加入了圆场的阵营,还试图勾起余成言的兴趣,然而后者只是负手冷笑。
李非鱼道:“对。本案死者人际关系简单,案情也不复杂,按理说,应该很快就能得出一个比较明确的调查方向,但从9月21日凌晨案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五天,案子却越来越扑朔迷离,案发现场的种种状况清楚地表明死者一定是被她的熟人所杀,但其中有作案动机的人——譬如周家父子,完全没有作案时间,同样的,就算抛开动机不谈,连作案时间和能力两点,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同时具备。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余成言嘴角看好戏般的讽刺笑容收敛了一点,眉头却渐渐聚拢起来,第一次给了李非鱼一个正眼。
“所以呢?”他阴沉地问。
李非鱼:“而更奇怪的一点是,目前发现的证据大多都指向死者的丈夫黄万年,他的车深夜开往犯罪现场,与他体型相似的人被监控拍下,他的不在场证明被情人亲口推翻……若不是余警官和张法医发现了他手腕有旧伤、根本无法在死者身上造成那样的伤口的话,他简直就是完美的犯罪嫌疑人。”
“那么,”陆离终于开口,“现在的情况是,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一个不可能是凶手的人?”
李非鱼耸肩:“如果张法医的判断可靠。”
余成言立刻又哼了声:“不是所有人都是初出茅庐的新手!”
对这含沙射影的讽刺之言,李非鱼全然无动于衷,余成言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甚是憋闷,阴阳怪气道:“你现在说的,只能证明真凶在杀人的同时已经设想好了替罪羊,和黄万年是受害者又有……”
他原本想问二者又有什么关系,但话没说完,自己就反应了过来,立刻缄口不言了。
李非鱼淡淡嗤了一声:“为什么会在犯罪前就找好特定的替罪羊?”
自然是因为本来就把黄万年当做目标之一。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现场的状态,对于入室盗窃的伪装粗劣而敷衍,只要是个稍微细心些的警员都能找到破绽,再加上这几日找到的证据,不难让人拼凑出一个丈夫利用情人制造不在场证明,而后深夜返回家中杀妻并伪造成入室盗窃的故事,人证物证皆备,让人想替他脱罪都难。
唯一出乎真凶意料的,便是黄万年手腕的伤,而正是这一点变成了证明他清白的最有利证据。
黄万年手腕的伤势还是余成言在审核保险理赔状况的时候发现的,此时被李非鱼拿出来当做论据,颇有些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意味,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刚刚可能是在固有偏见之下,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他阴沉的神色里便不由掺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好在李非鱼并没瞧见,仍低垂着眼眸,继续道:“鉴于死者的死亡无法给任何人带来明确的益处,我觉得,不妨换一个角度来看整件事,比如,一死一活的两个受害者里,其实活着的人才是主要目标,而死者只是凶手计划中次要的一环,甚至只是障眼法。”
“必须死。”
顾行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语气肯定。
确实,王雪晴身上那些过度杀伤的痕迹让人很难做出其他推测。
李非鱼一怔,便听他又说:“肖敏,查车祸。”
车祸自然是指黄万年手腕受伤的那次,但肖敏……
肖敏如果是故意作伪证的话,那么她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李非鱼反应过来:“顾队的意思是,去查黄万年车祸的时候肖敏在不在场,之后她又是否清楚伤情!”她说到这,忽又想到了什么,难掩惊讶地看向顾行,试探道:“是不是还要调查一下肖敏的人际关系?”
顾行“嗯”了声,补充:“从早年开始。”
庄恬奇道:“早年?有多早啊?”
她还没等来回答,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顾行原本就严肃的表情愈发冷冽,自始至终,他就回答了一个“好”字,而后便挂断电话,默默环视了屋里的几个人一眼,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