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续卿

    被派去跟着独孤文德的几个探子,像是说好似的,不约而同地皆於深夜中快马回营。肯定是有了消息,北耳弥的大营四周燃起熊熊营火,几个勇将围坐於慕烈的帐中,安静不语,等着探子开口,将所知相告。
    “左贤王,独孤文德突然将六万兵马,往我北耳弥的後方移动,” 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之下,探子统领目光炯炯,拱手而道,
    “且,赵承亦将其所领之十万大军,分成两支,与独孤文德一同组成连网,兵分三路,包围我军。”
    战事诡谲,只一刹那,独孤文德改守为攻,列席的众将,闻言神色皆变,
    “发生什麽?”
    “怎会这样突然,就改了阵势?”
    月斜帐上,子夜五更,营中不见以往的宁静,众人面面相觑,互相问着。
    慕烈沉脸,视着众将。
    独孤安康的事情,为防引起议论,他并没有说与他人。独孤文德会有这样动作,显然,是获知了心上人,独孤安康,自锡安城中被马膑掳走的消息。
    以她的经验,果然是猜到独孤安康,此时就在自己的手上。
    “另外,还有一件事,” 探子统领插口,看着高座的慕烈,正色说着,“前些天的夜里,独孤文德分出约两千兵力,直朝大凉的方向而去。”
    听到此处,慕烈倏地站起,双手握拳,“此话为真?” 他激动地看着回报的探子,振奋问道。
    “是,昨夜就出的营,这支兵马......依属下估计,不过三日便会回到大凉。” 统领点头,肯定回答慕烈。
    “本王知道了,” 在众将之前,慕烈难得笑了,“下去吧。” 说完,似乎也没要回应其他将领的意思,只是在帐中来回踱步,不时仰头沉思。
    清楚左贤王的性子,在座人等不敢出声,静静等待。良久,慕烈睁大眼,在这理应歇息安置的时辰,看向这些勇猛的将士,
    “兵分三路,是要围攻,” 他抚着下巴的一小搓黑胡,明明是一盘难解的局,嘴角却是上扬,“可又分了一小支兵马,回到大凉,”
    虚张声势,声东击西,
    “依本王所见,大凉城中,怕是出事了。” 飒飒英姿,眼睛眯成一线,慕烈轻笑,眼看对战局是有了必胜的把握。
    幸好,是有利用价值,当初没白留他一命.......否则依常理,做出这种可恨行径,背叛故土,劫持长公主献与敌方将领,照过去的自己,哪会给他解释的机会,是当下就会杀了马膑。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扶不起的太子,独孤朝宣,没想到国势如此昌盛的大魏,独孤氏几百年来大权稳握,独孤文德一世英明,这样的她,竟会教出一个如此不成材的太子。
    独孤文德......“背叛你的,是你的将士,还有你的太子,” 慕烈思忖,边想着,坐了下来,“此战你若是真败给本王,应该也无话可说了吧......”
    “赵承的十万大军,无论分成几路,我们都不须理会,” 慕烈看向正中间的地形图,冷冷笑着,
    “传令下去,三十万大军集结,全力合攻独孤文德!”
    站起身,抽出腰间的剑,慕烈将之朝天举起,大声喊道。
    “诺—” 众将跟着站起,同样举剑向天,大吼着道。帐中,士气高昂,上下一心,
    “集结大军,全力合攻独孤文德!”
    月光被深厚的云层盖过,暗沉的夜,慕烈率领北耳弥的三十万兵马,吹起进攻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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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轮明月,不似锡安厚云,皎洁无缺,高挂於大凉的夜空。太子,独孤朝宣大步迈出东宫, 後头跟着几名自小护卫他的心腹亲卫。
    他是收到马膑传来的信息,为与其里应外合,必须抢在自己的父亲察觉之前,采取行动。
    朝宣知道要成事,掌握禁军,是首要之务。大魏禁军,按宫规,姑皇父不在,本就听令於自己。
    然而,禁军统领是由姑皇父一手拉拔,对她是全然效忠,或许不是自己三言两语,搬出宫规就简单可以说服。
    长夜深寂,来到禁军统领值夜的处所,朝宣沉声,“孤在此,还不出来迎驾?” 还显稚嫩的声线,一个喊声,划过天际。
    出声许久,不见人出。
    “禁军统领,出来接驾—” 朝宣径自推开门,迈了进去。
    本该满是兵士的大庭,空无一人,“怎麽回事?” 怕是自己久未踏出东宫,弄不清状况,他回头,问道了自己的亲卫。
    亲卫不语,只是站在朝宣身旁,其中一名亲卫,掩上了门。
    “朝宣......”
    比长夜还要深沉,自大庭阴暗处传来的声音,朝宣大惊,“谁!” 他立刻抽出腰间的剑,朝着阴声传来之处,在空中胡乱挥舞。
    “良心泯灭,连父王的声音,都认不得了吗?”
    树影梭梭,轻声微步,自暗处走出的,不是别人,是朝宣的父亲,敬王独孤文礼。
    他的手上,握着长剑。
    “瞧你的神情,该不会是想杀了本王?” 暗眼轻笑,文礼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杀过人,可此时他的目光,比大魏天牢中任何的一个刽子手,都还要来的沉静。
    双眼,直盯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朝宣身上穿的,是戎装,这个一手策画兵变的太子,在文礼的记忆中,这还是他头一回,换上戎服。
    多麽讽刺,这身华丽的戎服,不是为了面对外敌,而是在这宫里,挑起独孤氏的内斗纷争。
    “若有乱我宗室者,独孤氏人人得而诛之......”
    “若有乱我宗室者,独孤氏人人得而诛之......”
    乱我宗室者,独孤氏人人得而诛之,此为大魏始皇独孤解元,於临死之前所立下的独孤氏祖制。
    无视朝宣指向自己的剑尖,文礼於口中重复念道,他一步一步,坚定地朝他走去。
    敬王手中,没有见过血的剑,因为握剑之人过於用力,剑身闪着天上的月光,在大庭中的四处,烁着光辉。
    “父王......” 朝宣见父亲下定决心,还有他说的话,是真要杀了自己,“儿子错了,原谅儿子。” 他说着,请求文礼手下留情,可还是没有放下手中的剑。
    “你的罪孽,无法原谅,” 走到朝宣身前,文礼伸手,摆过他朝着自己的剑尖,不当一回事,气定神闲,
    “不杀你,皇姊的命,还有大魏,怕都是要毁在你的手中,”
    “若真如此,本王就是有百条命,都赔不起。”
    敬王,独孤文礼,一语说完,未见丝毫犹豫,举剑挥下。
    这些年,受过赵承的训练,朝宣向後侧头一闪,文礼的剑掠过他的脖颈,一眨眼间,太子的胸膛,大道鲜血喷出。
    深红,染过了他的戎服。
    还活着......将死之际,还是下意识地,做着垂死挣扎。朝宣摀住自己的胸口,转身推开了门,往宫道上跑去。
    一出禁军所,朝宣睁大双眼,说不出话。
    母后......皇后尹续卿,她手上拿着剑,领着所有禁军,就站在外头,等着自己。
    月圆高挂,白光映照,看着她冷漠的目光,霎时间,朝宣内心颤抖,他放弃挣扎,在续卿面前双膝跪在了地,闭上眼,
    临死之前,大魏太子独孤朝宣,他的脸颊,流下了泪。
    一句话也没说,续卿一步上前,举剑,划过了他。
    鲜血,溅上皇后的朝服,朝宣的尸身,就倒在她的脚边。
    “文德若是出了什麽,本宫就是死,都不会放过你。” 向着地上逐渐冷去的朝宣,续卿只轻轻说了这句,不再多言,
    “把他的头颅砍下,送去给赵大将军,” 她镇定,和文礼交换一个眼神後,向禁军令道。
    “所有禁军,听本宫号令,”
    “明日,全军随副将上官荻一同,与将抵大凉城外的两千兵马会合,共赴马邑山,保卫皇上,迎击慕烈大军。”
    她的声调,与寂静深沉的夜,完全融合在一起。以皇后之尊,下令禁军,才方手刃太子,剑尖上还滴着鲜血,续卿平声静气,说的是沙场壮志,眼中闪耀着的,是关外豪情。
    “诺!” 皇后对皇上,如此情深,她的亲令,字字真切,大魏禁军,应声喊道,
    “誓死保卫皇上,卫我大魏!”
    中秋之前,玉壶高悬,早於马膑向朝宣通风报信,续卿和文礼便已做出决断,只要朝宣再次踏出东宫......
    秋意飒爽,凉风阵阵徐来,血腥气味飘散於深宫之中,无论是对大魏或北耳弥来说,今晚,都是一个难平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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