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左朗今日必是要心事重重,但是他却平静得让简天铭觉得不详。
一直并行到宣政殿,这种感觉仍旧挥之不去。
但不及天铭多想,几人已被一同宣入。
……
宣政殿高不见顶,气势磅礴,其内有数根红柱列于双侧,文武百官列站两旁,正偏头望着正在徐徐而入的几人,其中也包括了宗正寺卿倪敬。
沈念七走的不快,每一步都心怀忐忑,一向不会紧张的她,手心儿也终于冒了汗。
这倒不是因为被宣政殿的气势所震,而是由于今日对她来说,太过关键。
她不能错,一步都不能错,唐卿的命在她的手里。
彼时,随着福顺公公的一声宣念,李隆基来到了正上方,带着一身王者的魄力,坐于那至高无上的龙椅。
这是沈念七第一次在这种地方见到李隆基,与往日所见之不同,在这里的陛下,带着威慑,带着霸气,带着俯瞰苍生的威严。
他一抬手,群臣结拜,呐喊声振聋发聩!
待一切都进行完毕,御审终于开始。
李隆基看起来心情不错,命刑部尚书简天铭先陈述尘封已久的案件。
简天铭领命,将准备好的文书拿出,并在朝上将过去卷宗上记载的时间来龙去脉宣读一遍,以让群臣知晓。
而后,李隆基问道:“那么,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调查,可是发现了其他可能?”
简天铭看向秦卫羽,秦卫羽得信儿,上前说道:“回禀陛下,这段时间,微臣与冯侍郎、晁中丞等一同前往穰县,发现了其中的隐情。”
他走到身边三个侍卫旁,将木盒盖子一一掀开,里面放的皆是同样的剑。
秦卫羽长揖说道:“陛下,这三把剑,一把是当年的千牛卫大将军沈冲独有的双雁剑,一把是当年的千牛卫中郎将仿制的剑,一把是假扮沈冲者为装神弄鬼而仿造之剑。”
在场官员皆一片哗然。
“三把剑?”李隆基扶在龙头上的拇指略微挪动,“那哪一把,是杀人之剑?”
秦卫羽回身双手端出了沈冲之剑,道:“这把。”顿顿,再道,“中郎将许劭之剑!”
在场官员再度一片哗然,下意识窃窃私语。
“不是沈冲杀的?”
“是中郎将……?”
李隆基轻轻吸了一口气,下面的人顿时又都安静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当年谋害昭帝的内应不是沈冲,而是许劭?除了这把剑之外,可有其他证据?”
秦卫羽回道:“有新的证人可以证明当时发生的一切。这是画押证词。”秦卫羽将一张纸双手向上递去,福顺下来双手接过,然后又恭恭敬敬呈给李隆基。
李隆基只手拽过,摊开细看。
殿上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似乎皆在窥视此时陛下的反应。
对于群臣来说,真相是哪个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想让谁是凶手。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李隆基的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的神情,甚至就连意外都没有,隐隐透着一点想要在这张纸上找出些什么的急切,但是看到最后一个字后,李隆基的这抹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片刻的死寂。
陛下在琢磨什么,龙眸微眯。
在场的所有人都摸不透此时坐在龙椅上之人的看法。
过了许久,李隆基才慢慢合上了那张证词,脸上并未露出不悦,而后看向沈念七,道:“看来,这案子确实是翻了,沈将军泉下有知,该自豪有你这个女儿。”
陛下,接受了这个结果。
这一声下,就像是原本正紧绷的绳子,突然间被放松了一样。
顶在嗓口的那颗石头,终于落下了一半儿。
但接下来,李隆基又说道:“让朕见见这个证人,朕想听听他亲口所述。”
这是最后一个环节了。
秦卫羽下意识吸口气,只要审问完证人,事情应该就落定了。
沈念七不动声色于袖中攥起拳,只差一步,她就帮父亲洗脱冤屈了,而且也可以完成对唐卿的约定。
简天铭也提着一口气,下意识看了眼左朗,发现他仍旧十分平静。
这时,殿外传来缓慢又有些仓惶的脚步声。
众人回头,且见侍卫正着老胡——也就是当年昭帝身边的侍卫张然——徐徐步入。
沈念七满心期待地望向老胡,但意外的,老胡并未回望,仅是低垂着头朝前走着。
直到站在正前方,侍卫才停下,老胡伏地跪拜。
“罪人张然,叩见陛下!”
李隆基见他自然是不喜的,再怎么说,也是当年临阵脱逃的胆怯之人,遂并未让他站起,而是沉声说道:“把你当年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说出来。”
“是,陛下!”老胡抬起头,但仍跪在地上,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道,“罪人圣力年间曾担任昭帝在房州期间的千牛卫,在接到朝廷来的消息后,便追随沈冲将军一同护送昭帝返回洛阳。途中,遭遇刺客……罪人因为怕……”老胡艰难而羞愧地吞咽下唾液,“怕回朝之后,难免还是要卷入纷争里,所以趁乱逃走……”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会儿。
“再然后呢,你在逃跑的途中看到了什么?”
所有人都注视着老胡,殿上安静得落发可辨,只有老胡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半晌,老胡说道:“罪人……罪人在山谷上峰……看到了……看到了沈将军动手杀死六名随行侍卫及中郎将,而后折返回去刺杀昭帝……”
咚——!
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在这寂静的地方炸开,卷起一阵无声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