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应禛拉着安如锦的手,走回街上,那小童正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小童迎了过来说道:“大哥哥大姐姐,你们去哪里了,灯会要开始了。”
萧应禛摸出一锭银子扔给他,说道:“走,带路。带我们去好玩的地方。”
小童一拿到银子,乐开了花,说道:“大哥哥,大姐姐,那边便是街铺,很是热闹,各色物件儿都有。”
三人往前走了不久,果然,方才转过一个弯,果然是愈来愈热闹,那小童倒也识趣,说在前面街铺的尽头等他们,便留下二人独自逛了起来。
安如锦看萧应禛在她身边,谈笑自若,只是偶尔没说话的时候,她能看出他有些走神。
毕竟朝夕相处,安如锦知道他心事重重,只是强忍着不愿发泄。
他是皇帝,早就将那不动声色的本事练的炉火纯青,只是现在。
安如锦真倒是希望,他干脆能撕下伪装,大吼一声,亦或者大哭一场,没什么比看着他强颜欢笑再让人心如刀割了。
两人携手走了一段,华灯初上,张灯结彩,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越往前走越是热闹。
萧应禛边走边看,各样的民俗倒是让他也起了兴致。
唱歌跳舞的,舞狮的,耍杂技的,做糖的……样样都看着新鲜。
萧应禛指着不远处道:“那边有家衣裳铺,不如我们过去换两件衣裳,穿着人家的衣裳,毕竟感觉有些异样。”
安如锦自然是好,身上这衣裳并不十分合身,她身材高挑偏瘦,现穿的这身还是肥了些。
两人进了衣裳铺,萧应禛也不等掌柜的招呼,在柜台上放了一锭银子,说道:“掌柜的,给我们俩挑两件衣裳,要上好的。”
掌柜的正在打算盘,一看到银子顿时眉开眼笑,难怪今儿个左眼跳的厉害,原来是有贵客。连忙放了算盘招呼道:“里边请,里边请,娘子,快出来,有贵客!”
不一会儿,内间的帘子掀了起来,出来一位中年妇人,模样倒也是标志,虽然有些年纪,风韵犹存。
安如锦看那妇人,只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又或是谁与她长的相像。
那掌柜的领了萧应禛去了旁边一个房间,那妇人就带了安如锦进了内间。
那妇人上下打量起了安如锦,摇头赞叹道:“小娘子真是难得一见的标志,民妇在杭州做了几十年生意了,像小娘子你这么标志的人物,也是第一次见到。”
安如锦笑道:“你就莫夸我了,还是打紧的给我挑一件合身的衣服吧。”
那妇人说道:“听小娘子的口音,好像是北面的人。”
安如锦道:“是,我们是来这游玩的,再呆上两天便回去。”
那妇人从柜子里拿出三身衣裳来,分别是红黄绿三身,指着那三身衣裳道:“这三件衣裳,是铺子里最好的三身了,都是湖州的蚕丝秀的苏州云锦。材料手工都是上乘,都是往年进贡的备货,最合娘子您的模样身段。只是不知道您看上哪件?”
安如锦摸了摸着三件衣裳,果然跟宫里的品质一样,也瞧不出什么瑕疵。
只是到底要挑哪一身倒是让她犯了难,若平时在宫里,她就挑了这身黄色的,如今出来,穿黄色的总有些不适宜。
若是穿这身绿的,雅致是雅致,只是感觉有些素淡。不若要了这身大红的,想自己也不知道还有几日性命,倒不如干脆喜庆一回,穿了这身红的,再做一回萧应禛的新娘子,跟他过完最后这几日,也算一分回忆,少一分遗憾。
那妇人似乎看出了安如锦的心思,说道:“娘子,你跟外面那位公子还未拜堂吧,不如穿了这身红的,让他看看若是跟你拜堂成亲的时候,你有多美。”
安如锦听了觉得好笑,自己跟萧应禛早已经结婚生子,那妇人竟要她再跟萧应禛拜一回堂。
那妇人自然是不知道安如锦如何想,只当安如锦喜欢,拉着她换起了衣服。
安如锦自然的张开手臂,那妇人见了倒了愣了一会儿,当下也自然的服侍安如锦宽衣解带。
待她看到安如锦的内衣时,手伸上去摸了摸,顿时恍然大悟,再无疑问。
服侍安如锦更了衣服,那妇人拉着她到了镜子前,镜中的安如锦红衣如秋日枫叶一般火红,那火红更衬的她肤白胜雪。
安如锦笑了笑,咳嗽了几声,说道:“就这一身了。”
那妇人说道:“娘子,你身子是不是有些抱恙?”
这一问,问的安如锦黯然神伤,红颜再美,终究是烟消云散。
安如锦答道:“恩,就是有些咳嗽,总也不见好。”
安如锦刚刚那神色,怎逃的过那妇人的眼睛?她拉着安如锦说道:“娘子,河坊街后面有个老宅,那里住着一个老婆婆,听人说,那老婆婆年轻的时候,是皇宫里的医生,专治咳嗽病,你倒是可以去她哪儿瞧瞧。”
安如锦淡淡一笑,也没将那妇人说的放在心上,自己这病连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更何况是一个出了宫的御医。
宫里的御医都是祖祖辈辈伺候皇上一家子的,出了宫的,定是犯了事儿给赶出来的,那医术又能好的到哪里?
安如锦从内间走了出来,恰巧萧应禛也换好了衣裳出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顿时笑了起来。
萧应禛竟也选了一身红的,跟她一模一样的红色。
那妇人笑了起来,说道:“娘子,你跟这位公子真是心有灵犀,天造地设的一对。奴婢祝你们白头偕老,多子多孙。”
萧应禛拉着安如锦的手走了出去,安如锦回头望了一眼衣裳店的掌柜跟那妇人,心里暗道:“刚刚怎地好像听见她自称奴婢……”
待萧应禛和安如锦走远,衣裳铺的老板左看看,右看看,拉着那妇人进了内间,那掌柜的说道:“娘子,你看出来了?”
那妇人道:“你也看出来了?”
掌柜的道:“我看那公子器宇轩昂,贵气无双,再看他内衣的料子,定是大内的!”
那妇人点了点头道:“那小娘子的内衣料子我摸了,也是大内的,再看她的模样,身段。我服侍她换衣的时候,那气势,错不了!”
那掌柜的道:“那就没错了,这宫里出来的贵人,我们能看出来的。”
两人出了衣裳铺,方觉得人们看他们的目光有些异样。
两人手牵着手,亲昵无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双的俊美,无双的娇艳,又都是一身的红衣,看着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处人多热闹的地方,原来是一处戏台,唱的是《抛绣球》。
那戏安如锦在宫里也时常听,只不过终究宫里是宫里,没民间热闹。
这里戏台上的人唱着,戏台下的人,或是跟着哼唱两句,或是听到高兴了,鼓掌叫好起来,或是听到气氛处,指指点点,骂骂咧咧的。好似这里不分什么台上台下,那表演的,就是观众,那观众,也就是表演的。
萧应禛也觉得有趣,驻足下来,上前去要了个位置,两人坐下来听戏。
两人在戏台下一坐,看戏的人竟不约而同的转过身来,目光都聚到了两人身上,仿佛他们俩才是这里的主角。
这也不怪他们,两人的样貌,本就到哪里都里都让人感觉有种鹤立鸡群的突兀。
安如锦被众人瞧的有些害羞,萧应禛倒是泰然自若,他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一直都是人们瞩目的焦点,早已习以为常。
台上唱戏的早就留意到了两人,唱戏这营生,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知道这两人非富即贵。两个领头的使了个眼神,退到台后,隔着幕布偷偷地瞧瞧地大量着萧应禛跟安如锦。
那戏班子的领班说道:“看这两人好像是一对小情人。”
领班旁边那人说道:“这还用你说?要我说,这两人不但是一对情侣,还说不定是私奔出来的。”
领班道:“何以见得?”
旁边那人说道:“你瞧瞧,这要是普通人,有谁会穿一身的红衣出来逛街?我看哪,定是两人家里反对,小两口私奔了出来,两人穿了红衣偷偷拜堂成了亲,现在出来游玩。”
领班的点了点头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想不到跟我混了这些年,眼光大有长进!”
旁边那人又说道:“你瞧那公子哥儿,啧啧,头儿,咱们走南闯北也十多年了吧,你可曾见过这样英俊的少年?”
那领班的道:“说的是,不但那公子玉树临风,貌赛潘安,你瞧那姑娘,这身段样貌,神情气韵,就是京城名头最响的那几个戏班子的头牌跟这姑娘一比,真是草芥至于泰山,萤火至于皓月。说的俗点,就是野鸡比凤凰,没得比。”
旁边那人道:“你瞧,那公子一出手就是一两银子!”
领班的道:“那公子非富即贵,又阔气,咱们想办法投其所好,说不定能拿点打赏。他就是丢颗芝麻,说不定也有十两八两。”
旁边的人道:“我瞧,咱们不如这样……”
那人在领班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听的领班的不住的点头,伸出大拇指道:“好,好,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领班的随后到了后台,让人换了个曲子,不一会儿,重新拉幕,待灯光重新亮时,戏台上幕布、地毯、灯烛全变成了大红色,戏台中间贴了个大大的囍字。
群人一看,都来了兴致,纷纷议论道:“今天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大喜哪?”
“我可是没听说。”
“是啊,这倒是奇了。”
“能请的起德胜班的,在杭城定是响当当的人家,我怎么就没听说今天哪家有喜事哪。”
“咱们就慢慢看吧,一会儿就知道了。”
戏台上,俩小丑登了台,表演了一段杂耍添兴,戏份倒也就是常见的打滚,吹火,叠碗,众人也喝了彩。
后面又上了个青衣,唱了段《西厢》,样貌唱功都是上乘,众人喝了彩,打了赏。
那青衣唱罢,说道:“今日咱们杭城,是双喜临门,大伙儿可知道?”
众人就知道后面还有好戏可看,听那青衣一说,都来了兴致。
“就知道今天有喜事。”
“哪里来的双喜,说来听听。”
“就是,说来听听,让大伙儿都高兴高兴。”
那青衣遮了半面,咿咿呀呀的唱了一段,这一段众人停了都知道,那青衣唱的是《关雎》的词,“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唱吧,又添了两句新调:
“这双喜临门,一喜是咱们今日来了贵客。”
众人听罢,目光竟是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萧应禛跟安如锦。
安如锦看众人看着自己,悄悄拉着萧应禛的衣襟道:“皇上,他们为什么都看我们?”
萧应禛喝了一口茶,笑道:“不打紧,看他们玩什么花样。”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我说这公子跟小姐怎么一看就与众不同。”
“是啊,那青衣说的贵客,自然是他们了,也不知道谁家的公子小姐。”
“郎才女貌,郎才女貌啊。”
“要我说,这公子的样貌,也是举世无双,至于有没有才,倒是不一定了,但有貌是一定的。”
“要我说,是两人都才貌双全。”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哪。”
台上那青衣又说道:“今日这第二喜,自然是这一对贵客的新婚之喜了,咱们请他们上来拜个堂,大伙儿一起沾沾喜气,你们说如何?”
这一下人群炸开了锅,不知道谁打头鼓了掌,不一会儿,掌声、喝彩声,如雷鸣一般。
戏园子外,原本逛街,游玩的人群,一听这边热闹纷纷聚了过来。
这边越是热闹,人越是越聚越多,不一会儿,整个戏院都挤满了人,外面也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有些挤不进去的,搬了梯子的也有,上了树的也有,爬了墙的也有,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想看热闹,全凭自己本事了。
那青衣走下台来,后面跟了两队人,清一色的少男少女,到了萧应禛跟安如锦面前,行了礼,为首一男一女把萧应禛跟安如锦请了上台。
这下,人群简直就像炸了锅一般,掌声四起,也不知道谁开了个头,喊道:“拜堂……拜堂……拜堂……”
人群都跟着喊了起来:“拜堂……拜堂……拜堂……”
喊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安如锦慌了神,她何时想到场面竟变成如今这模样。小鸟依人般的躲在萧应禛身后,悄声问道:“黄……黄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萧应禛哈哈一笑,将安如锦拥在怀中,豪情万丈,笑道:“他们叫我们拜堂,我们便拜一次又何妨?”
萧应禛拉着安如锦的手,大步朝台上走去,气吞万里如虎。
萧应禛拉着安如锦到了台上,只是一站,一双虎目环视人群,顿时,人群竟是惊的鸦雀无声!
这便是龙威!
那青衣也被萧应禛的气势所慑,上前行礼道:“相公,今日您跟您娘子大喜,所谓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咱们戏班子私底下一合计,想让你跟您娘子一起演一出《西厢》张生与那莺莺拜堂成亲的戏,不知可好?”
萧应禛将安如锦拥在怀中,往事重上心头,心中百转千回,只觉此生欠安如锦的,太多,太多……
如今能在江南,再给安如锦一次婚礼,也许这一切,真是上天的安排。
萧应禛说道:“演戏我不是太会,我们只管听你的号令,拜堂成亲可好?”
众人一听,顿时又鼓起掌来。
“果然是天设地造的一对!”
“看那男子对他娘子真是痴心!”
“这女人命真好,他男人竟是这样宠溺她。”
“是啊,当着这么多人拜堂成亲,真是一段千古佳话。”
“我倒是觉得这男人命好,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
“是啊,你看那小媳妇,多标志。”
安如锦躲在萧应禛的身后,只敢用余光看着人群,皇宫之中,虽然也是人多势众,但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这么多素不相识的人,围着看他们二人拜堂成亲,真是羞人了。
萧应禛将安如锦拉了过来,也不向众人行礼,依旧是那高高在上,鄙夷苍生的气势,说道:“今日我跟内子大喜,谢大伙儿赏脸,来人,这一百两银子打赏德胜班,这一百两银子,请大伙儿吃糖,大伙儿可觉得好?”
众人听罢,又是掌声如雷!
其他的不说,这新郎官儿,实在!
德胜班的领班停了喜不胜收,那跟班一听到,这人一开口就赏一百两,一百两还不算数,还拿出一百两来请人吃糖,这手笔,哪里是常人挑的起的。
戏班子拿了赏,众人吃了糖,这下子就更热闹了。
安如锦的头上被罩上了红布,那青衣顺着《西厢》的剧唱下去,唱到张生与那崔莺莺拜堂成亲的时候,一帮子的童男童女拉了萧应禛跟安如锦到了台前。
那青衣朗声道:“一拜天地!”
到此时,安如锦方觉得自己恍如在梦中。
她跟萧应禛,真的结婚了。
“二拜高堂!”
两人朝台下的众人深深一拜,人群掌声四起,不住的有人喊道:
“愿你们二人白头偕老!”
“早生贵子!”
“长长久久!”
“比翼双飞,天荒地老!”
“夫妻对拜……”
两人虽说早已行过婚礼,只不过皇宫之中的婚礼,与这民间的婚礼自然又是不同。
安如锦回想去年帝后大婚之时,虽觉得隆重,但总是觉得少了几分人情。
而近日,莫名其妙的被拉上台去成亲,虽然没皇宫里那气势,但却是胜在人多热闹,满是人情味。
两人对着跪拜了一次。
那青衣有朗声道:“送入洞房……”
说罢,那青衣觉得不甚过瘾,又说道:“这洞房是如何,大伙儿恐是看不到了,不如那这对新人亲个嘴,大伙儿说如何?”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纷纷的起哄!
“亲一个!”
“亲一个!”
“亲一个……”
安如锦早已经羞的满脸绯红,这么多人,真当是羞死人。
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就是当今的皇后,以后可如何母仪天下?
在她犹豫的时候,忽地,一道火辣辣的温暖,将她的薄唇包裹……
霸道而温柔,那种感觉,熟悉而又陌生。
霸道的薄唇后面,竟还有一条火烫火烫的龙蛇,在她的身体里包围,缠绵,冲撞……
顿时,她只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窒息。
这一刻,她似乎听不到人群的掌声,喝彩,感受不到环着身边的风,看不到天空中那一轮金黄的明月……
只有她的面前,他那倾倒众生的容颜,他那双深情的眸子,他坚实的胸膛,还有,他那一个令她窒息的吻……
后台乐声响起,锣鼓喧天,人们尖叫着,欢呼着,祝福着,放佛在欢庆盛大的节日。
那青衣上台来唱了一段,唱毕说道:“今儿个咱们这对新人,新郎俊美,新娘俊俏,两人都是万一挑一的好模样,这大伙儿自然是都看到了,只不过顾云有云‘郎才女貌’,咱们就不知道咱们这新郎官的才气,是否配的上咱们的新娘子。”
台下的观众兴致正高,今天这一出,真是比看戏还好看,还热闹。
有人提议道:“对对子!”
“对,对对子!”
那青衣道:“新郎官公子,正所谓自古江南多才俊,咱们大伙儿想考考你的文采水平。”
萧应禛道:“这又是怎么个考法?”
那青衣道:“咱们不如这样,台下瞧热闹的,不知道有没有哪位是秀才,亦或是有功名的才子?”
霎时间鸦雀无声,这时候,有两三处的人群忽地热闹起来。
“我们这儿有才子。”
“这儿也有……”
“还有我!”
“……”
人群炸开了锅,个个都觉着自己是才子,纷纷想要上去露一露脸,说不定能得台下某位佳人的青睐,在这西子湖边成就一段佳话。
正当那些人想要挤上台之时,台下忽地有人朗声喊道:“我们这儿有位苏灵,苏才子,杭城苏家之后,自幼饱览群书,所著有《唐风》、《雅韵》二篇,不知可否一试!”
顿时人群骚动起来。
“啊呀,是苏灵公子。”
“苏小公子可是苏大人的后人!”
“苏小公子所著《唐风》、《雅韵》二篇,早已经传唱大江南北,真是才华横溢,天赋过人哪。”
这苏小公子上台,自然是没人有何异议。
这边刚刚引的人群轰动,那边又听到一人喊道:“咱们公子爷唐怀沙,苏州唐门之后,人称‘小伯虎’,不知可否一试?”
众人听了,纷纷鼓起掌来。这唐公子不但文采斐然,尤其擅长书画,这一次若是上台,必留下墨宝。
唐公子刚走上台去,又有人喊道:“今日,柳如风,柳公子也在这儿,柳公子是今年乡试的第一!也当请柳公子上来露一手!”
“好……”
“啊呀,今日真是不虚此行。”
“是啊,哪里想到,江南八大家文豪世家中,名头最响的苏、唐、柳三家,竟然都到了。”
那戏班子领班看到这场景,真是心花怒放。今日先不说别的,到时候讨点赏钱,那肯定是一大笔的收入。若是能让这三位才子留下几件墨宝,现场拍卖一下,那又是一大笔的银子,就是抽几分的利就发财了。
三位才子一上台就让人觉得气势不凡,萧应禛也是兴致颇高,龙颜大悦。这些青年才俊,都是帝国未来的栋梁之才。今日出来,顺道若是能发现几个治国之才,也算是不虚此行。
又是一段鼓乐之后,那青衣道:“咱们今日能请到这一对珠联璧合的佳人,还有三位名头响当当的才子助兴,真是千载难逢的机缘。今日,就以这良辰美景,才子佳人为题出对子,至于谁的好,那就全看大伙儿们的喝彩叫的响不响,给的打赏钱多不多,你们说可好?”
那青衣说毕,只听到台下传来炸雷一般一声“好!”
几个小生跑下台去要打赏,众人兴致极高,给赏钱自然也爽快,你十文,我八文的,不一会儿就把这面盆子装的满满的,真当是 “盆满钵满”。
三大才向萧应禛行了礼,萧应禛却是微微笑了笑,竟没有还礼,只是拉着安如锦的手,大马金刀的站着。
三人行礼,萧应禛没还礼,照常理,这是极不尊重的举动。不过三大才子对视了一眼,又看萧应禛虎目如炬,霸气凛然。三人竟被萧应禛身上的气势所慑,退了下来。
柳如风又行了一礼道:“这位公子,有请了。月圆月缺,月缺月圆,年年岁岁,暮暮朝朝,黑夜尽头方见日。”
柳如风头一个出题,出的乃是一道千古无解的题。他看萧应禛太过霸道,有意想为难他一下。
众人一听此题,顿时就笑了起来,好奇地瞧萧应禛如何应对。
安如锦听了这题,倒是莞尔一笑,竟是忍不住想笑了起来。
萧应禛一听此题,也是颇觉好笑,他倒不是觉得此题简单。此题他曾经听翰林院大学士提起过,说是此题奥妙无穷,若想要硬对上一个,倒也是不难,只不过意境上要比的上前句,那就难了。
大学士苦思冥想,有一日酒醒时分,终于偶得了一句,虽然意境上算不上超越前句,但总算也是可以说算的上不相上下。
安如锦素日也喜欢吟诗作对,那一日大学士跟萧应禛说这个对子之时,安如锦也在旁边,难怪她听了觉得甚是有趣。
萧应禛宠溺的看着安如锦,问道:“这题,不如你来答?”
柳如风一听,顿时觉得有些气愤,这两人竟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竟似乎此题在他们二人眼中,随便一个妇孺老人都可以答的上来一般。
安如锦笑道:“黄……公子,还是你来答吧,柳公子是难得的人才,你求贤若渴,可不能怠慢了人家。”
萧应禛点了点头,一抬手,众人停了说笑,且看他如何应对。
萧应禛从容答道:“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夏夏秋秋,暑暑凉凉,严冬过后始逢春。”
此句吟罢,全场头一个惊叫的,并非别人,竟便是柳如风!
柳如风跟着读了一边,惊叹道:“秒啊,真是秒极,妙极!公子真是学富五车,才冠古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柳某佩服。”
萧应禛哈哈一笑,说道:“侥幸,侥幸。”
后面二人一看萧应禛连如此难的千古奇对都对了出来,自然是知道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也就随便说了两句,萧应禛也是从容应答。
一人说了句“朝云朝朝朝朝朝朝朝退”,萧应禛应了句“长水长长长长长长长流”。
一人说了“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妙”,萧应禛应了句“种花种好种种种种成种种香”。
都是对仗工整,意境高雅。
原本观众期待的一场大战,也竟是平淡而终。但看的人自然是知道,能在三大才子面前应答入流,让三大才子知难而退的,那定是非凡的人物了。
那青衣上了台,要让三大才子留下墨宝,三大才子自然也是欣然接受,三人留下墨宝后便要离开。此时,萧应禛却是说了个“慢”字。
萧应禛道:“方才三位考了我,如今,是不是轮到我考考三位了?”
三听听罢此言,均觉得此人不但有才,且霸道无比,真当是不容易对付。只不过刚刚三人考了他,如今他提出要来考他们,也是无可厚非。只是如今被动的便是他们了,万一若是有个有个闪失……
三人面面相觑,柳如风沉吟许久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那就请公子出题。”
萧应禛说道:“前面你们考了我文题,如今我考你们个武题可好?”
三人听了,顿时觉得颇有些尴尬。他们自小饱读诗书,但却个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若是要考个骑马射箭、搬巨石什么的,那岂不是要了他们的小命。
萧应禛看他们尴尬,也觉得有趣,安如锦看他眼里闪烁着亮光,知道萧应禛定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了。
萧应禛说道:“我出的题是这样,你们三人看年纪,应该都还未婚配吧。”
三人互相看了看,点了点头,遂答道:“均未婚配。”
萧应禛说道:“今日,我跟皇……我跟我娘子大婚,不如我们喜上加喜。你们三位都是人中俊杰,想必想嫁你们的姑娘,也是大有人在。我看不如这样,在场的姑娘里,若是有尚未婚配的,就往前一步。”
“待会儿这三位公子下去挑选,若是姑娘们有愿意的,就让一位公子抱一抱。这题就考你们的体力,若是你们坚持不住,没抱到台上,那可得娶了那姑娘为妻。你们看如何?”
三位公子听了,觉得这题也真是闻所未闻,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三人刚想摆手拒绝,谁知道全场人群早就开始轰动了。
“好!这题好!”
“今儿个这出三才子抱新娘,定是一段千古佳话!”
“抱一个,抱一个……”
叫喊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三人一看这形势,若是灰溜溜的走了,那日后恐怕就再也没脸出来见人了。
三人心想道,看这台下到台上路途也不算遥远,到时候就挑一个瘦些的女子,抱上台去,应该也不算难。到时候就算是咬碎了牙,拼他一拼。
三人下了台,各自挑选了一个,全场的掌声,起哄声,锣鼓音乐声,将这西子湖的气氛推到了顶点。
江南自古多美人,三人各自选了一个,竟都是一等一的窈窕淑女。
三人倒也是规矩,行了礼,询问了姑娘可是愿意,那三名女子也不答应,也不反对,这便算是默许了。
三人俯下身子,将这三名女子抱了起来,果然如三人所料,也不算太重,料想抱到台上,应该也不算太难,想到此处,三人心里都是高兴起来。
众人一看三人抱了美人儿,更是高兴,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三人气喘吁吁的将要美女抱上台时,那三人原本以为如此便算是答完了题,心事一了。
谁又能想到,你三人想的倒美,却是忘了那三个美人儿的心思!
要知道,一则,这三名女子当众被人抱了,以后人说起,自是名声不好。二则,这三名女子方才在台下,看三个才子风流倜傥,才华横溢,早已经芳心暗许,否则又如何答应让他们三人抱上台去?
如今眼看就要抱到台上,只见一个胆儿大的,竟是直直的跳了下来。
一个胆儿小的,偷偷地在抱他那人腰里拧了一下,那人吃痛,便放了下来。
还有一人,竟是在抱他那人耳边悄悄说道:“公子,你若是将我抱上了台,可就不能娶了我为妻了。”那人听了,怔怔地看着怀里的美人儿,自然是明白了她的心意,哪里还舍得往台上抱?当下将她放了下来说道:“娘子,我自然是舍不得!”
众人一看,三个美人儿竟都下来了,人群都仿佛沸腾了。
原先萧应禛跟安如锦上台拜了天地,安如锦尚且有些害羞。
如今安如锦看萧应禛替她报了仇,立刻又有三对新人要拜堂了,乐的直笑。
那青衣也想不到,事儿竟然如今变成了这样!
好在她应变倒是快,当下赶紧让戏班子吹起来,敲起来,打起来。
“请三位新人上台拜堂!”
“好!真是双喜临门哪。”
“何止是双喜,这是四喜临门!”
“哈哈哈……是啊是啊……”
那青衣看三位才子挽着三位美人儿上了台,立刻命人换了红衣,盖了盖头,三人竟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大婚了,一切都恍如在梦里。
看三人完婚后,萧应禛笑道:“你们三人,怎地也不谢谢我这个大媒人?”
三人尴尬一笑,但心想,这倒确实也是没错,眼前这人,不就是他们的大媒人么。
三人跪拜,谢了萧应禛。
萧应禛看他们跪下,说道:“请起,今日你们既拜了我,我自然也不亏了你们。我送你们三个锦囊,待你们洞房后打开。”
三人谢过后,拿了锦囊。
那戏班子的领班看萧应禛高兴,知道今儿个这马屁是拍对了。朝台上的青衣使了个眼色,那青衣自然是心领神会,后台乐声响起,那青衣说道:“今儿个真是个大喜的日子,大伙儿想不想吃糖?”
台下看热闹的自然是大声叫好,安如锦拥在萧应禛怀里,悄声说道:“皇上,你的子民们问你要糖吃,只不过咱们好像没带够银子。”
萧应禛笑了笑,对安如锦悄悄说道:“要吃糖又有何难,我堂堂一国之君,这点私房钱还是有的。”
安如锦道:“可是咱们的银子用的差不多了,不如,我把我的簪子给他们罢,那簪子总也值点钱。”
萧应禛说道:“无妨。”说罢,转身对那青衣说道:“这样,我身上没带现钱,不如我开个条子,到时候,你们去取如何?今儿的喜糖,你看了我的条子,若是觉得可以,你们便替我先给众人。”
那青衣也只能道:“好。”
戏班子领班一看,说道:“没想到这人竟没钱。”
旁边的跟班说道:“我看不一定,说不定那人真的没现钱,开个借条到时候我们去拿也是可以的。”
戏班子领班道:“那也只得如此了,只不过,也不知道他开的是哪个钱庄的,人家认不认。”
青衣命人取了文房四宝,萧应禛大笔一挥,将随身盖的章一按。
待众人好奇究竟写了什么的时候,萧应禛已经拉着安如锦偷偷离去。
戏班子的人最先围了上去,那些人也都没读过什么书,只是看那字,写的龙飞凤舞,异常的灵动潇洒。只感觉这又是一件墨宝,只是上面写了什么,是一个字都不识。
三大才子也围了上去,纷纷想看看,他们这大媒人的作品,到底有何高明之处。
三人一看,纷纷点头赞道:“好字,好字,遒劲雄浑,有二王的神采!”
其中一人念了起来:“朕特敕江南:曰江南之地,民风淳朴,人杰地灵。朝廷宽民之恩,莫重于褒锡;朕大婚于江南,特蒙江南百姓见证、祈福,深感之德。今普天同庆,赦江南三年徭赋,以令生息。特敕天龙之昭,庇佑江南子民。”
三人越读越是惊诧,读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竟是被吓的不敢出声。
人群议论纷纷:“这写的究竟是什么?”
“三位才子,可否给大家解释解释?”
只听三人呼的尖叫道:“快,赶快,快命人去府衙请知府大人!”
不多时,知府大人便匆匆赶了过来。今日西子湖边的灯会,知府大人本就在附近巡查,听闻之后,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众人一见知府大人纷纷行礼,知府大人走上台去,仔细看了看那道诏书,看完之后,三位才子问道:“大人你可识的真假?”
知府大人看后,左右一看,忽地跪倒在地,喊道:“吾皇万岁万万万岁……”
三个才子一看知府大人这般,自然是早就已经明白,也是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高喊道:“吾皇万岁万万万岁……”
再看台下的人群,由近至远,纷纷跪倒了下去,“吾皇万岁万万万岁……”声音此起彼伏,长吟不停……
知府大人问道:“皇上呢?他人呢?”
那三才子左右一看,还哪里见的到萧应禛跟安如锦的影子。
三才子说道:“皇上……怕是走了吧……”
“那人真是皇上?”
“那还能有假?皇上亲笔的诏书,九五之尊的印章,假不了。”
“那我们是否要去把皇上找回来?”
“不……既然皇上走了,那肯定是不想我们知道。”
知府大人又看了一遍诏书,说道:“乡亲们!皇上有旨!”
“吾皇万岁万万万岁……”
“相亲们!皇上龙恩浩荡,免了咱们江南三年的徭赋!”
众人听罢,这时顿时明白了。
原来,方才台上那人,便是皇上!
皇上身边那美人儿,自然是皇后!
皇上送他们的喜钱,竟是免了他们三年的徭赋……
这喜钱,似乎是有些太大了。
除了皇恩浩荡,如果还有什么词能够形容,那边是只能多喊几句“吾皇万岁万万万岁……”
真心祝愿皇上跟皇后,一世恩爱,朝朝暮暮,天长地久……
那日晚间,两人回了船上,甜蜜后,萧应禛一整晚都抱着她,恍恍惚惚的,安如锦沉沉的睡去,睡的像个婴孩一般。
那一晚,她做了个梦。
梦见萧应禛带着微笑跳入了火海之中,整个人都好像都要燃烧成灰烬。
一会儿,萧应禛又跳进冰封的大湖,她哭着喊着叫他,湖四周的雪山塌了,大团大团的冰雪掉入湖中,将整个湖都凝固成了冰。
安如锦尖叫着惊醒,咳嗽了半日方才止住。
“娘娘!”身边是秋荷和青萍,两人怎么会在这儿?
安如锦一时竟分不清是不是在梦中。
她擦了把冷汗,此时才真正醒过来。原来她还在船上,一切都只是梦……
“皇上……”
安如锦低低地叫唤着,若是平日,萧应禛定是马上就应了她。
“皇上……”
安如锦一颗心,忽地好像被修罗地狱的魔鬼揪了起来,隐隐的心痛让她若有所失……她叫了起来……
“皇上……皇上……皇上……”
她着边了每一个房间,都没有看到他。
只有昏暗的油灯下,那一封让人失魂落魄的信:“锦儿,这几日你自己要保重,朕已安排好一切,三月之内,朕必回来……”
顿时,她的灵魂好像飞走了。她呆呆的看着黑暗的江水,黑暗中的波浪摇晃着船,摇晃着她,摇晃着她失了魂,落了魄的心……
他,真的走了……
他真的去为了她九死不悔。
这一刻,她的心里,没有高兴,只有痛苦。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为什么……”
那是无解的解药啊!
安如锦又咳嗽了起来,没呼喊一次,便咳一次,每咳一次,血便吐一次,血吐一次,她的心便好像被刀割了一次!
咳到最后,泪也干了,血也干了,她感觉自己整个儿人,空了……
又一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她躺在锦床上,呆呆地看着帐顶,她不想知道是谁送她到这里,也不想管他为什么把她送到这里,她只想自己昨夜,为什么不就这样死了。
死了,便一了百了。
安如锦在床上躺了几日,这几日,她滴水未进,脑子里也什么都没想,好像一个只是心还在跳的死人。
这样过了三日,忽地她想起了萧应禛留给她的书信。
“三月内必回……”
萧应禛都说了,三月内必回,自己这是怎么了?
想想以前,他们也曾经历过那么多的磨难,哪一次不都过来了?
为什么这次,她就对他没了信心?
若是他真的好好的回来了,却已经见不到了自己,那不知道他又会有多伤心。
安如锦挣扎着起了床,逼自己吃了些东西,精神也似乎好了许多。
秋荷和青萍自然是喜极而泣。她们这几日都不安稳。
“娘娘,您放心,皇上一定会回来的。”
“是啊,娘娘,皇上为了您寻药,一定会回来的。”
安如锦下了决心:“三个月,一定要撑到你回来,就算是回来见我最后一面,也一定要撑到你回来。只要你真如信上所说,好好的回来了,我也便安心的去了……”
想到此处,安如锦心倒也放宽了。每日里好吃好喝,太医配的药也照例按时服用。
只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安如锦一天天消瘦下去,她的病,真的是越来越重了。
尤其是夜间,她睡不着思念萧应禛的时候,总是咳的大口大口的吐血。
日子就像煎熬一样,熬着熬着也熬过了一月有余。
那一日,安如锦感觉烦闷,让人扶着出去走了走。
不知不觉间,拐进一个巷子,在一处宅子前停了下来。
宅子门开着,内里庭院深深,近处几颗桃树开了花,争芳斗艳,桃树旁围着一圈湘妃竹,这景致,她看着觉得熟悉,忍不住走了进去。
一进门去,越发的觉得熟悉。
再往里走了几步,有一方小池,霎时间,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景致这样的熟悉。
原来这里的一切,竟全是照了她日日居住的中宫所建,只是小了些,粗糙了些。布局景致,竟是悉数一样。
何人会建一处这样的处所?
安如锦忽想起门口的数字来,急命人出去看了看,这处所,果然便是那日买衣服之时,掌柜的娘子推荐她来看咳嗽的地方!
这一切,恍如冥冥之中,有人都算好了一般。
若是她跟萧应禛不下江南,又何如来到杭州。若是不去买了衣裳,又如何知道这里。若是今日不是闲来无事,鬼使神差,她又如何到了这里?
安如锦到了小池边坐了下来,如往常她在中宫的小院子里坐着一般,那一刻,她几乎感觉自己回到了家里。
里间屋子的门,咿呀一声,屋子里走出一个老婆婆,想来就是衣裳店娘子说的那个老婆婆了。
安如锦上去行了礼,老婆婆伛偻着腰,吃力的抬起头看了看她,问道:“姑娘,你是来瞧病的么?”
安如锦点了点头。
老婆婆拉着安如锦到了屋里,那屋里的陈饰果然也是如中宫一般,只是样样都简陋了些。若中宫不是安如锦熟的闭上眼睛都能想起全部的模样来,一般人就算是去过几次中宫,也不大能看的出个究竟来。
安如锦细细的大量着屋子,每到一处,都要上去摸一摸,想想中宫是如何的。
老婆婆看安如锦看的细致,疑惑道:“姑娘,瞧你瞧的这么细致,莫非你想起了什么?”
安如锦也不回避,说道:“处处都感觉熟悉,只不过,想不起是哪里见到的,怕是梦里梦见自己睡过这样的屋子罢。”
老婆婆楞了楞,说道:“姑娘,我给你把把脉,看你的样子,似是病的不轻。”
安如锦端坐下来,让她把了脉。
老婆婆摸了摸安如锦的脉,手抬了起来,沉吟半日,又上去摸了摸,又看了看她,又摸了摸,方才说道:“姑娘,你是不是看老婆子家里的陈饰,像你家里?”
这一下,倒是轮到安如锦差异了,这老婆婆难道一摸脉象,就知道她的身份?
那老婆婆又说道:“姑娘,恐怕你也知道,你这病,是绝症。你也一定听说了,要救你的药,名曰‘九死不悔’,由初开的天山雪莲,初开的蓬莱桃花,南海的新鲜椰露,北疆的冻土苔藓。再加上春雨,夏露,秋霜,冬雪。再配上一种药,方能制成。”
安如锦道:“老婆婆,你都知道?”
那老婆婆说道:“请恕老身身子不便,不能给娘娘磕头了。”
安如锦轻叹:“原来你也是宫中出来的人。”
老婆婆仔仔细细看了她良久,忽然问:“敢问娘娘,怎么会中了这香毒?”
安如锦此时才猝然而惊:“你怎么知道?”
老婆婆呵呵一笑,沧桑的脸上皆是黯然:“老身当然知道。因为这一味香毒……就是老身做的。”
此时安如锦已惊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醉!这世间最毒的一种香毒,杀人于无形,无药可医的香毒竟然是眼前这老迈的婆婆做的。
“你……你就是……前朝那位写‘天香谱’的妃子?”安如锦此时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是。”老婆婆自嘲一笑,“老婆子一辈子在宫中,曾经调香弄粉自诩天下第一。可是最后却落得帝王恩宠消散,疯疯癫癫的下场。”
“那你……”安如锦实在无法相信这么巧的事都被自己碰到。
老婆婆浑浊的老眼有种洞悉世事的淡然:“老身本该死了,只可惜老天不忍,在将老身送出宫的时候,刚好老身的两位贴身宫女和内侍送了老身一程,这才发现老身没有死。”
“经过这一世,老身也想明白了。于是就用了半年的时间,解了这毒。”
“醉,……女人这一生若是遇见自己的心爱的男人,如何还要这醉?香道是正道,老身却走了邪门歪道,注定孤独终生。”
老婆婆边说边点燃香炉中的香。
清雅的香气中,安如锦只觉得眼前的老婆婆开始面目看不清楚。
她缓缓闭上眼倒在了床上。
在神智还未完全消散之时,她听见老婆婆轻声叹息:“老身听过你,你以秀女进宫,以掌香女史伺候皇上,如今你贵为皇后,皇上又为了你微服寻找药……”
“你比老身幸运,能得到帝王的爱。”
“命不该绝啊……”
……
安如锦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个梦很平静,她仿佛把自己的一生又重新活过了一遍。
所有的爱恨情仇统统都鲜活在眼前,只不过这一次,她不喜不悲。她看到了自己人生的来处,也看到了自己这一生的尽头。
在那光亮的尽头,是萧应禛,还有她的孩子。
……
天亮了,安如锦缓缓睁开眼。
眼前天光耀眼,窗棂外有翠色的枝叶在风中摇曳,嫩绿的树枝梢头一片片树叶如此美丽。
她的眼前跌入一张憔悴又欢喜的俊脸。
是萧应禛。
他握住她的手,喜极而泣:“如锦,你终于醒过来了!朕还以为……再也看不见你!”
安如锦想要张口,眼泪却落下来。
“皇上……”
两人紧紧拥住,不过是一个月分离犹如隔世。
现在不再害怕了,她和他可以永远永远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她会陪着他君临天下,他陪着她调香弄粉,岁月静好。
(尾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