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时才发现周女官眼中的悲愤。
    她遂沉默。
    谁说后宫和朝堂没有关系？后宫的亲眷父兄不少都在朝堂中效力。朝堂一有变动，天下若有变动，后宫也跟着不安稳。
    周女官前些日子老父过世，如今夫家的公公也险险丧命，难怪她如此愤怒。
    安如锦慢慢喝茶，周女官叹道：“不是臣妾不懂事，是如今战事危急。若只是忠勇国公畏战，我就让我夫给公公修书一封，让他另想法子。若是皇上有什么布置。臣妾就让公公尽忠吧。”
    她说着便抹泪起来。
    安如锦心中叹息。难怪周女官要求到她的头上。
    程家一门忠烈，这十几年不得志只守在地方。程老将军忠心耿耿，守卫疆土。
    云州地势平坦，难守易攻，若是真的皇上有什么布置是为了弃了这块地方，少不得她的夫君程游击将军要去和父亲一起御敌。
    这一去就是九死一生。周女官伺候太皇太后十几年，近三十才嫁给程游击将军做了续弦。还没过几年夫妻小日子眼看就要再失夫君。
    她怎么能受得了？
    听她的口气，云州危急，倾覆在旦夕。忠勇国公奉皇上之命出征却迟迟不愿救援云州……
    安如锦只是沉思。
    她没有见过萧应禛的堪舆图，但是少女时期曾经听过父亲说过各地的一些见闻。鞑靼和中原就隔着“一山一江两关”
    一山是汉北山，此山由南向北蜿蜒千里，如古蟒盘龙一样盘踞在南北两地。
    一江就是那即将要冻上的怒江。两关就是从秦时修建的山河关和玉龙关。云州就是在玉龙关边的一个边城。
    云州若是被鞑靼大军攻下，两关失一关，中原危矣。可是……鞑靼被太祖打得元气大伤到了漠北，难道还有能力再席卷中原？
    安如锦心中思虑不定，良久才道：“忠勇国公不是那等畏战之人。行军布阵不是我们妇人能想到的。也许是皇上有什么深意？”
    周女官听了越发绝望：“那我公公如何做？”
    安如锦轻叹：“坚守吧。等待时机。”
    周女官眼中都是黯然：“没有别的办法吗？”
    安如锦缓缓摇了摇头。不过，她道：“周女官程家也有不少故旧，若是鞑靼锋芒太强，到先将百姓撤回玉龙关。程老将军且战且退可以退守玉龙关，非战时罪。”
    周女官眼中一亮：“可以这样吗？”
    安如锦苦笑：“得让你夫君私下前去问问忠勇国公。国公打了一辈子的仗，不会如此糊涂的。”
    周女官点头。
    安如锦又好言安慰了她一番又留周女官下来用晚膳。周女官受了，一番畅谈她心情好多了。
    临别她道：“天香谱在娘娘手中才有大用，不然在臣妾手中只是一卷废纸罢了。”
    安如锦眸色复杂。
    是的，玲珑香、千和香、酔……还有各种林林总总的合香很多都是她从天香谱中得到启发。
    而如今她身边的危机几乎已绝迹，往下一步忽然失去了方向。
    周女官轻声道：“娘娘是个有福的人。万望生出一位小皇子，和皇上恩爱绵长。”
    安如锦笑了笑。
    周女官说完拜别而去。
    ……
    周女官的到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不过因为她的提醒，安如锦才发现整个国朝的战局似乎不太妙。
    怒江还没冻上，鞑靼的大军已经源源不绝乘着牛皮筏子渡江而来。他们带着弯刀，带着狼牙棒、牵着无数的战马越江而来。
    而萧应禛似乎并不在乎，只是让忠勇国公率军前去坚守边城而已。
    朝中大臣们议论纷纷，都觉得如今圣上不思朝政。不过也有朝臣却是为他辩解，鞑靼气势汹汹而来，若是坚守得当，鞑靼后续粮草跟不上，自然会退兵。
    总之朝中两派吵得沸反盈天。
    安如锦在永延宫中安心养胎都能听到一星半点的火药味。
    她心中叹息。这些日子兰妃身子又不好了，萧应禛日日都在那边陪伴。
    秋荷曾问她，一个人怎么能一颗心剖成两半？
    她回答，也许这便是情意两难吧。
    ……
    日子渐渐到了年关，不论前面朝堂怎么争吵，渐渐的人人都盼望着过节。安如锦如今已经有六月大的身孕，腹中的孩子长得很快，肚子一日大似一日。
    她撇开心中心结，能吃能睡，精神很好。
    这一日她正在殿中和女官说话。忽然又有人前来禀报瑶月宫的兰妃带人来赠礼物。宫人呈上礼物，都是一些小孩子穿的小衣。
    宫人道：“瑶月宫的兰妃说不擅针线，就让底下的女官们缝了几件小衣，算是送给未来小皇子的礼物。”
    安如锦心中微微一动。
    她记得这两月瑶月宫那边都有送来礼物。虽然她有回敬，但是始终没有过去说话。看来纳兰韵是真的愿意和她言归于好。
    她吩咐宫人道：“带进来说话。本宫问问兰妃的病好些了没。”
    不一会，宫人带来一位瘦小的宫女。
    那宫女一来就跪下见礼。安如锦柔声问道：“你家娘娘最近如何了？”
    宫女道：“我家娘娘这些日子好些了，能坐起来说说话。只是还不太能走。”
    安如锦心中轻叹：“皇上每日去，想必她心中也是高兴的。”
    宫女低声道：“我家娘娘说，当日娘娘说的有道理。她现在都劝皇上用心朝政。不过皇上怜我家娘娘身子不好，还是经常过来探望。我家娘娘无法婉拒圣恩。”
    安如锦叹道：“这个本宫知道。”
    宫女磕了个头：“我家娘娘说很喜欢小孩子，将来若有机会定会过来看看娘娘生的小皇子。”
    安如锦不由含笑：“这一胎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宫女唯唯诺诺，不知怎么解释。
    安如锦见她神色木讷，说话却是十分清楚。她心中知道有人教她这么样说。
    她又问了纳兰韵平日的起居，宫女果然说得零零碎碎，再问多点，她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安如锦令人赏赐了她，便放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