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应禛眼神沉沉，沉默不语。而离他不足三尺的常何在似乎没有听见福泰的求情，只是人如标杆地立着，不言也不语。
他仿佛要用这样的方式去证明什么。
刑讯房中气氛死一样沉寂。
萧应禛忽然问：“常爱卿，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安如锦心头一跳。她下意识看向常何在。
常何在跪下，淡淡道：“微臣没有什么可说的。这些事本就是捕风捉影。微臣是清白的，娘娘更是清白的。”
他抬起头，目光清冷直视萧应禛：“娘娘对皇上如何，皇上难道察觉不出？”
萧应禛呼吸为止一窒。
他回头，安如锦定定看着他。
常何在声音很淡薄：“娘娘至始至终都是爱慕皇上。娘娘对微臣，不过是因为故人罢了。”
安如锦涩然道：“常公公……”
她说不下去。在这个时候，常何在不为自己辩解，反而为她澄清。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整个牢房，似乎都沉默了。
……
是夜，永延宫中无人入睡。安如锦随意披着头发在殿中走来走去。她平日清冷的眉眼中带着焦虑。
殿中香炉冰冷，宫灯明亮得令她心慌。
钱蔡两位嬷嬷进来行礼，道：“娘娘，今日各宫前来探听的人，奴婢们都送回去了。”
安如锦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下午福英刚攀咬了常何在，消息便隐秘传了出去。
内监和宫妃……想一想都觉得这个事有多可怕。
此时此刻她才明白福英的恶毒居心。他什么都不告，偏偏只拿住常何在和她过往甚密这一点上大做文章。
若是常何在真的有做了什么，那就会连累到她。若是常何在没有做什么，她一样要忍受谣言，忍受帝王心中的疑虑。
人言可畏，此时她才明白三人成虎的可怕。
宫灯渐渐燃烧。钱嬷嬷上前倒了一杯茶水，轻声道：“娘娘今日还没用晚膳呢。要不奴婢去传膳？”
安如锦心烦意乱，道：“不用了。”
她忽然又问：“皇上呢？”
蔡嬷嬷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听说皇上在御书房。”
安如锦又问：“查抄常公公的人是谁？”
钱嬷嬷道：“是福泰总管。”
安如锦长长嘘了一口气。福泰是萧应禛最信任的人。可是她还没放下心来，忽然面色微微一变。她忽然明白了萧应禛安排的用意。
正因为是他最信任的左右手，当他用左手去查右手时，会得到什么结果？
左手若是无辜，右手如何去证他无辜？
左手若是有罪，右手如何去辩他无罪？
她背后冷汗涔涔，面色苍白无比。她忽然觉得看不清萧应禛。她看不清他到底是信不信常何在，也不明白他是如何看待福英的攀咬。
钱嬷嬷看见她脸色难看，连忙将她扶在椅子上。她柔声劝道：“娘娘不用担心，谣言止与智者。更何况常公公只是个太监。自古宫中，这事祸及不到宫妃身上。”
蔡嬷嬷也道：“是的。娘娘信任常公公，视他左膀右臂，自然是不希望他被小人中伤。不过娘娘放心，娘娘圣眷在握，就算常公公有不该有的心思，”
两位嬷嬷都在劝。身在深宫这么久，她们深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自从她们进了永延宫中，安如锦待她们十分宽厚。
她们渐渐放下先前的戒心，一心一意帮忙打理永延宫。如今对安如锦不利的谣言出来，很有可能会牵扯进去，她们自然是担心。
安如锦对她们的安慰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这些都是无用的建议。常何在能不能脱身就看萧应禛的态度。
可是萧应禛他……真的会选择相信吗？
安如锦看着殿中燃了一半的烛火，心中越发不安。
不多时，元晋匆匆而来，他还带着靳诚。靳诚一来，殿中所有的宫人除了元晋外统统退下。
安如锦从靳诚老迈的脸上看出一点不详。
她急忙请他坐下。
靳诚一坐下来就开门见山道：“元晋，你说说打听来的消息。”
元晋连忙道：“事情有点不妙。皇上派了福泰总管去搜常公公的住所。福泰总管找到了福英说的香囊。经过查验，是娘娘之物。”
安如锦失声道：“不可能！”
她从没有送过常何在任何东西。哪怕是御赐的都没有。这才是让她感觉无法理解的地方所在。她不明白为何福英要从最难扳倒的常何在下手。
而且一下手就是这么一个罪名。
靳诚面无表情，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元晋你继续说下去。”
元晋点头：“是。福泰把东西承上给皇上过目，听说皇上沉默了很久。”
“为什么？！”安如锦越发吃惊，“皇上该不会是真的相信这事吧？无稽之谈……”
她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对。因为她看见了靳诚和元晋两人没有替常何在说话。
她忽然觉得愤怒。她厉声道：“不管如何，常公公是皇上的心腹。常公公保护皇上这这么久以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宫不信皇上会怀疑他。”
靳诚长长一叹，面上似乎老了好几岁。元晋亦是长长一叹，并不说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如锦忽然问。她明目如炬：“你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难道……难道常公公……”
靳诚摇头：“娘娘想歪了。常公公是否爱慕娘娘并不是这次福英的主要目的。”
“那是什么？”安如锦吃惊。
元晋面色难看，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因为常公公他……他是景王余孽。”
轰！
安如锦只觉得心中有什么炸开，轰然炸成了飞灰湮灭。
元晋的声音传来：“福泰总管搜到了常公公的一块自小的玉牌，上面写着他的生辰八字。他……他是景王妃娘家母族，常大学士的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