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暗无天日的天牢中,她亲眼所见的恶魔。
她一颗心瞬间冷如冰霜。
萧应禛坐在牢房中央,面无表情看着眼前成了血人的福英。在一旁只有几位慎刑司的太监,福泰小步走来,站在了萧应禛的身边。
牢房很安静,只有众人的呼吸声。
萧应禛冷冷开口:“方才你说的,可知道是污蔑?!在朕面前污蔑常爱卿和朕的爱妃,你知道该当何罪?”
安如锦一愣,她看向福泰。福泰更低地低头。他在来的路上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和她说。
福英桀桀笑了起来。他边笑边咳嗽,声音沙哑难听:“皇上不相信奴婢说的吗?还是……害怕奴婢说的是假的?”
安如锦看见萧应禛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她知道他已到了暴怒的边缘。
牢房中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众人只有听见福英那拉风箱似的喘息声。
过了一炷香功夫,牢房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常何在匆匆而来。他挺直跪下:“微臣回来了。”
萧应禛面色缓了缓:“你起来吧。这事是这狗奴才污蔑你。只是他说得有鼻子有眼,朕为了让他死个甘愿,也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还得让常爱卿亲自查一查。”
常何在肃然道:“是!”
他说完站起身走到福英跟前,声音平静:“福英,你在我慎刑司做过几年?”
“八年。”
福英眼中明显有畏惧,不过很快被癫狂所取代。他甚至挑衅看向眼前的常何在。
常何在面无表情,继续问道:“福英,我平日待你如何?有苛待你,责罚你,辱骂打罚你?”
福英犹豫了下,半晌才道:“没有。谁都知道慎刑司的常公公赏罚分明。”
常何在点头,道:“你在慎刑司这八年里,可有懈怠不守职务?”
福英面色掠过犹豫和心虚。不过很快他狡辩道:“在慎刑司中天天审犯人,常人哪受得了?我……我又不能天天在慎刑司值守。”
常何在淡淡道:“这个偶尔偷懒我自然是不管你。不过你能说,你每次无缘无故失踪又出现,你是去了哪儿?”
福英顿时心虚:“什么去了哪儿?”
常何在拿出一本册子,淡淡道:“这便是你最近这四年出入行宫的记录。在这八年中,你前四年还算正常,每月出宫一到两次。到了第四年你每月出去至少十次以上。而且回宫时常过夜才回。”
福英血污的面上发白,脸颊的胖肉都在发抖:“你你……你想说什么?常何在,谁能像你一样整天在慎刑司暗无天日的所在都不出去。你是变态也要旁人和你一样吗?”
常何在回头对萧应禛道:“皇上,福英他这四年中和齐王有勾结。在四年前福英出宫和家中侄子认亲的时候,就曾经给了他侄子一千两回老家买地盖宅院,在酒后他对其侄儿吹嘘,说这银子是齐王给的。证据确凿。”
萧应禛皱眉:“为何现在才查出来。”
他眼中已经有了杀意。四年前。扣去两年前他登基,也就是说在他继承大统的前两年,齐王势力已经渗透至整个后宫上上下下。
慎刑司是由常何在掌管,管得滴水不漏,没想到却还能被渗透。可想而知,整个后宫的齐王眼线不知有多少。
福英忽然大叫:“常何在!你血口喷人。你别想在这时候撇清你自己。你也不是什么好鸟!你勾结后妃,欺瞒皇上!我今日就是死了也要把你落下来!”
安如锦微微一怔。
常何在神色十分平静:“你说的勾结后妃是指谁?”
福英哈哈大笑,一双丑陋的眼盯着安如锦,声音嘶嘶:“还有谁?就是皇上最宠爱的静妃!常何在,你爱慕皇上的女人!你要诛九族的,哈哈哈……”
话音刚落,平静的牢房顿时空气一下子被搅动。所有人的眼睛只盯着安如锦和常何在。
安如锦定定看向常何在。只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刚才福英疯狂攀咬的人不是他。安如锦心中只听见“咯噔”一下,仿佛听见有什么断开。
常何在爱慕……她?
她这下明白了萧应禛的震怒和福泰的遮掩。原来福英竟然从这里攀咬。她闻言顿时哭笑不得。福英在她手中做事不算太短,就算要揭发她有不少地方。
可是他竟然会从虚无缥缈的地方咬起?
“混账!”萧应禛勃然大怒,“来人,给朕狠狠打!”
两旁的慎刑司的狱卒立刻操起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在福英身上。顿时牢房中一阵鬼哭狼嚎。福英边惨嚎边破口大骂。
起先谁也不在意他骂的是什么。毕竟在所有人眼里,福英此人已经是死人一个。俗话说的好,豁出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人都注定要死了,还怕什么?
可是渐渐的,牢房中所有人越听面色越来越难看。包括震怒不已的萧应禛,他甚至回头看了一眼安如锦。
安如锦此时面上已苍白。
她此时此刻才明白福英为何要从这里攀咬她和常何在。
不是因为虚无飘渺的事,而是有些事半真半假,这些事落在萧应禛的耳中,会在他心中长出一根钉子。
福英骂道:“常何在,你敢说你没有爱慕娘娘吗?你偷偷藏着娘娘送你的香囊,每日带在身边……某某日……你偷偷去看娘娘……某某日,你回来知道娘娘被人关在云珠宫,一怒之下杀了十个内务府管事太监,审都不审……”
“你屋里还藏着娘娘丢的帕子……”
“……”
安如锦看向常何在。她看见他眼观鼻,鼻观心,面上依旧一点波动都没有。
许久,福英的声音渐渐微弱。牢房中似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大口气。
气氛沉重得令人无法呼吸。
福泰看着脸色铁青的萧应禛,忽然跪下:“启禀皇上,常公公是先皇后最信任的人。他蛰伏近二十年才得已效忠皇上。他的忠心不用质疑。老奴可以用性命担保。”
安如锦猛地回过神来。她看着沉默的常何在,欲言又止。
她满心的酸涩。这个时候她不敢说一句。
说一句,就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