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悄然而过,明月隐没在乌云中。此时此刻,在行宫西苑的一处偌大的殿中气氛却是异常沉闷。
事起,成王败寇,自然要事后品尝个中滋味。
屋外寒风呼啸,令人如在寒冬腊月。避暑行宫,自然是夏日凉爽之地。可是在这深秋就是阴冷苦寒之地。
四面的窗棂已经由宫人拿着厚被褥给遮住。殿中灯火点燃,外面看去黑乎乎一片,一点光亮都不会透出。
偌大的殿中有好几位幕僚样貌的中年文士,而殿上主位坐着面沉如水的齐王萧应瑄。
他手边放着一壶金瓯,金瓯中俱是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
金杯,红酒,艳丽的色泽有种倾厦颓废之美。可是这般的颜色在持酒人修长秀美的手中却被生生压下。
萧应瑄慢慢地喝着金杯中的美酒,一双琉璃似玄眸讥讽地看着殿中的人。
“都不说话了?”他轻笑,说着顺势抿了一口美酒。
“殿下……”座下左手第一位的文士面色凄苦,“属下无能……”
他话还没说完,萧应瑄便打断他的话:“子雨兄,你我相识于十年前,当时孤还是十几岁的孩童。你便说孤有明君之相。现在你可还如此认为?”
被称为子雨兄的文士眼中的颓废少了几分,露出感怀:“殿下英武睿智,子雨定会誓死跟随!”
他姓王名昂,表字子雨。是齐王府中资历最老也是最稳重的谋士幕僚。
萧应瑄面上露出淡淡笑容,既不多亲近,也不会显得太疏远。他淡淡回礼:“孤有子雨鼎力相助,大业可成。”
座下另一位长得矮胖的文士忽然激愤道:“当今即位名不正言不顺,是深宫一妇人左右。我不服。定要殿下拿回属于应有之位!”
他这一出声,底下几人纷纷应和。殿中方才的沉重气息一下子少了很多。在座的都是齐王萧应瑄搜罗来的谋士。
他重金养这些人,恩威并施,这十几年来可以说在皇位之争上。他获益良多,所得颇多。但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竟漏算了久居深宫不问世事的太皇太后。
直到萧应禛入京之后他还觉得不足为虑。更没有想到的是,太皇太后竟然意属他!
唾手可得的皇位不翼而飞,令所有人大吃一惊,也让有心人的愤愤不平。最不平的就是他座下这些谋士。
行宫之变功败垂成,气氛压抑。他点拨几句,总算是让他们回了魂。
萧应瑄冷眼旁观,只是慢慢喝着酒。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他才道:“诸位不用沮丧。此次孤并未败,只能说,不得利而已。诸位谋略未出岔子,出岔子的并不是我们。”
几位谋士们面色各异,应和声小了些。
萧应瑄淡淡道:“事已至此,以孤对他的了解,他不会正式和孤撕破脸皮。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再说,他也背不起弑弟的罪名。”
底下谋士们的脸色缓和了些许。此时事闹得很大,但是却牵扯不到齐王府。因为谋略得当,很多事都是极秘密进行,刺客都是鞑靼人。
一切推给鞑靼便是。再者时间上也说得通,鞑靼犯境,偷偷进来要行刺再天经地义不过。
这一切的疏漏是真的不在于他们,而在于萧应禛的命大。
底下的谋士们又纷纷说了几句。
方才那叫做子雨的谋士忽然道:“殿下,其实也不是没有把柄。”
萧应瑄面色顿时森冷了几分:“子雨兄的意思是……王妃?”
王昂点头:“当时约定好了先拿下外宫,逼迫朝臣们就犯,再围内宫。但是……”
但是谁知道负责此事的齐王妃闵氏妒忌心太重,竟然先朝内宫下手,再去围外宫。结果外宫朝臣们都是做官成精的老货,一个个根本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乱局未定,他们怎么会轻易去站在齐王这边?以至齐王萧应瑄赶回时,外宫都还没拿下。幸好当时萧应瑄当机立断折返,不然现在那最后一层窗户纸都会被捅破。
萧应瑄点了点头,面无表情:“是,子雨说得很对。我们的计策中先拿下外宫,等孤赶到。几位老臣心慌之下定会偏向孤。”
王昂痛惜点头:“时不与我。无可奈何。”
底下谋臣们一个个唉声叹气。他们真的是机关算尽都算不到萧应禛能安然逃脱,更算不到后续的偏差,最后一差万里,再也无法弥补。
萧应瑄沉默听着底下谋士们议论,面色如雪。大半瓶金瓯中的葡萄酒渐渐都入了肚。今夜的密议散了。
谋士们由来时秘密的路子又悄悄离去。
整个殿中恢复安静。外面风声依旧,犹如万鬼同哭,令人听起来心慌意乱。四周的烛芯很长都没人来剪,烛火越发呼呼烧得明灭不定。
萧应瑄依旧不起身,只是一杯杯喝着葡萄美酒。金色的酒杯,红艳艳的颜色,映出他俊美得近乎妖冶的面容。
不知何时,殿的侧门被悄悄打开一条缝。紧接着悄悄出现了一个女人。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座在上首的萧应瑄,欲言又止。
萧应瑄又喝了一杯,这才抬头撩眼看了一下这女人。他忽然冷笑:“王妃,深夜寂寞难耐,所以你要找孤,是吗?”
阴影处站着的是齐王妃闵氏。她此时早就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面色苍白,形容甚至有点憔悴。
“殿下……”她声音有点颤抖,“殿下,臣妾去找父亲,但是父亲他……不愿意见我。”
最后一句话落地,整个空空荡荡的殿中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齐王妃闵氏紧张看着座上的萧应瑄,半天不敢吭一声。
她怕了。
是的,她真的怕了。她从前所依仗的就是她头顶着“闵阁老嫡女”“京城第一贵女”“绝艳双姝”等各种各样的头衔。
可是,当那一夜她匆匆去见自己三朝为臣的父亲时遭拒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完了,什么都不是了。
她被父亲放弃了,被闵家放弃了。
所有昔日的各种荣光都在一夜之间被剥夺。她无法理解,只能感到深深的恐惧。
“谁让你去见你父亲的?”座上的萧应瑄问的很随意,只是这一问,他一口饮尽了杯中如血的葡萄美酒。
齐王妃闵氏愣了下。
“殿下,不是……我见我父亲是为了让父亲帮殿下。”她回过神来,声音娇弱又委屈,全然没有了从前的得意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