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锦靠在软垫上,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外面还明亮的天色,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一日真是太漫长了,长得她都无比怀念云珠宫。
青萍输了。她代表的百年青家也输了。不但输了她安如锦十斤世面上难以买到的异香,更是输了青家百年的颜面。
从此以后青家在制香界中再也不能以首称之。
寿王妃也输了,不但输了许诺下的千金彩头,也输了整个寿王府的颜面。
她们都输了,她就赢了。
今日这一关算是过了。
……
安如锦缓缓闭上眼小憩。不知过了多久,她耳边听得迷迷糊糊有人在说着什么。
她一睁开眼却是吓了一跳。只见一双锐利的俊眸正低头盯着她看。那双眼带着熟悉的戏谑和浓浓的讥讽。
安如锦吓了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你怎么在这里?”
她四顾无人,眼前的萧应瑄正眯着眼直定定看着她。他依旧是白日所见的那样,紫金袍子,容色俊美。白日的光从他背后照来,亮得看不太清楚他的神色。
可是那一双邪肆的眼令人心惊。
安如锦觉得自己的眼睛像是被他吸住了一样,无法挪动半分。
“静夫人好手段啊,竟然会云龙之奇。”萧应瑄呵呵笑了笑,玩味看着她,“亮出这一手,孤还真的很意外呢。”
安如锦冷了脸:“殿下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难道要事事禀报殿下吗?”
她说着四顾。可奇怪的是竟然息室内外都没有人。
怎么会没有人?难道皇上走了?不可能的,皇上与她同来怎么会丢下她一个人在寿王府中?安如锦心中涌起一股恐惧。
那被抛下的巨大恐惧就如同那一夜,一模一样。
她唯有死死盯着眼前玩世不恭的萧应瑄。
萧应瑄依旧漫不经心笑道:“你会制香、辨香,还会云龙之奇,看样子应该出自大家,怎么会是九品县令之女呢?啧啧……这怎么想都不对呢。”
“有什么不对!”安如锦怒道,“你心思龌龊自然觉得人人都龌龊。我从小学香制香,又拜了名师,我又哪里不对?凭什么说我不是县令之女……”
她急急地说。忽然她还没说完就看见萧应瑄的脸色变了。
他一把捏住她的脖子,猛地欺近。
安如锦惊呼一声,强烈熟悉的窒息感一下子扑面而来。她死命地挣扎,可是怎么都挣扎不了萧应瑄的铁掌。
她看见他俊脸那么近,似乎能闻到他身上特殊的香气。
她听见萧应瑄轻启薄唇,凑近她的耳边,低低道:“安如锦,你真的是安如锦吗?你这个骗子,你想骗得了谁呢?傅冷香……”
“啊!——”一声惊叫。
安如锦猛地惊醒。
“怎么了?如锦?!”头顶传来萧应禛的声音。
他一把将她搂住。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安如锦面色发白剧烈喘息着。
萧应禛见她魔怔的样子,立刻回头喝道:“快传太医!”
秋荷赶紧退下,匆匆去请。
安如锦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勉强笑道:“臣妾没事。”
萧应禛一摸她的额头一手的汗水。他皱眉:“怎么没事?你看你都一身的汗。到底是怎么了。方才怎么都推不醒,还说胡话。现在醒了脸色这么难看。”
安如锦此时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她倦然问:“我们回宫了吗?”
“还在寿王府。”萧应禛道,“本来要回宫了,军中有事禀报所以耽误了下。”
安如锦随口道:“可是皇上我们得回宫。不可以在宫外过夜。”
萧应禛见她的脸色依旧难看,问:“你真的没事?”
安如锦捂着心口摇头:“臣妾没事。真的没事。”
此时她的心口砰砰直跳,那个梦太真太可怕了。她居然梦见是萧应瑄知道了她的身份。
怎么会是他呢?萧应瑄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除非……除非是苏渊!
不!不可能是苏渊!安如锦脑中另一个声音立刻否认。
如果自己身份揭穿,苏渊一家都要跟着她下地狱!再说苏渊好不容易攀附上庆元公主和太后这一条线。他为了荣华富贵就算和萧应瑄有勾结,却不可能主动把她这么大一个把柄送出去。
苏渊她太明白他的为人,他小心谨慎如果一开始不揭穿她,一定会找最合适的时候给她重重一击,但是却绝不会找萧应瑄。
安如锦心如电转,每一条她都在细细思索,可是每一条她都想不通。
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她轻吁,也许只是自己的杞人忧天罢了,云龙之奇怎么会露了自己的身份?
太医匆匆前来,是往常的陈太医。他对萧应禛道:“皇上放心,静夫人只是劳累过度罢了。”
萧应禛点了点头,对福泰道:“起驾回宫吧。”
福泰正要去宣旨,忽然下人匆匆而来:“启禀皇上,寿王妃听闻静夫人不适前来探望。”
萧应禛懒得理会他们,淡淡道:“不必了,不是什么大事。”
御驾启程,寿王府阖府尽出恭送。安如锦在御辇中只看见寿王和寿王妃沉沉的脸色,不知他们心底在想什么。
不过想什么也不是她要关心的事了。
御辇悠悠,身后的队伍蜿蜒,长长指向皇宫。
……
寿王府的寿宴开得热热闹闹,但是结束得却是十分沉闷。寿宴上的风波被有心人传扬出去,寿王府的颜面越发尴尬。
弄了一个民间的百年制香世家青家就可以挑衅皇室的威严,这简直岂有此理。
过了两日就有谏官在朝中直言参了寿王一本,说寿王私养奇异技巧工匠之人,靡费巨大等等。可怜寿王年过六十,一生清誉甚好,却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
萧应禛自然是没有采纳谏官的折子,不过这事依旧让朝堂中起了风波。不少谏官开始针对寿王纷纷攻击。
寿王不得不拟了一份请罪表这才算是给这事一个了断。
不过因为这事,旧军一派体系进入新军开始受到阻碍,特别是寿王曾经的门生故旧,将领手下都因皇上的一句“以待效用”就这么搁置了。
朝堂后宫纷纷扰扰,岁月却安然而过。七月流火,八月流金。转眼夏末就过去了。秋来了。
一场秋雨下来,整片天地都素净了许多。空气中多了几分秋的肃杀。
云珠宫中,笑语声声。
安如锦被好几位女官簇拥在中央,在她们面前有精致的茶点、香丸,还有一旁精致的绢花和首饰。
安如锦正在和其中一位大约十六岁的少女玩猜骰子。
“哎呀,输了输了!不玩了不玩了!”那少女摆着手,嚷嚷道。
安如锦笑道:“玉慧郡主真是性子急,就差一点点可以赢了。”
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静王府的大郡主,玉慧郡主。自从寿王寿宴之后,她就突然找到了安如锦亲近。
安如锦知道她是静王府的郡主并不排斥。再加上玉慧郡主天真直爽,两人一静一动,十分投缘。
玉慧郡主眨眼笑道:“再赢下去,王妃可要骂我了。”
安如锦笑道:“静王妃娘娘还管郡主你玩色子?”
玉慧郡主咯咯笑道:“她说静夫人是纳财娘子,和你赌可是身家性命都要赔上的。”
安如锦笑了,一旁的女官们也都咯咯笑了起来。上次寿王府寿宴,寿王妃的千金彩头都归入安如锦的囊中。这钱失了,名也不咋的,还因为这件事被言官们告得灰头土脸,颜面尽失。
至于那冒犯天颜的青家不得不交出十斤的异香这才黯然收场。
所以玉慧公主这么说,大家都心领神会,笑意妍妍。
安如锦携了玉慧郡主的手,拿起几枝精致的首饰为她簪上,笑道:“回去告诉静王妃,请她放心,郡主来我这边玩耍,我只敢输,不敢赢。”
玉慧郡主笑嘻嘻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吐了吐粉舌。
过了一会,萧应禛前来。他看见玉慧郡主,不由惊喜:“玉慧妹妹许久不见,长这么高了?”
玉慧郡主俏脸发红:“皇上都好久没有见到我了,难道还当我是十岁时那样矮小?”
萧应禛一愣,展颜笑道:“是,是朕疏忽了。”
他与玉慧郡主说了一些话,又留了她用了午膳,这才命人送她出宫。
云珠宫恢复安静。萧应禛忽然看着她,笑道:“云珠宫越来越热闹了。”
安如锦手中正拿着游戏用的色子。她手微微一顿,回头笑道:“是啊,越来越热闹了。都是皇上的福泽。”
萧应禛深眸中溢出淡淡笑意,反问:“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