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流言,朱瞻基对待胡菀柔的态度竟然又逐渐的疏远起来,虽然日日去胡妃宫里看合欢,也不过看看,偶尔用膳,几乎从不留宿。
胡菀柔感觉的出来他似乎有些生气,只是她觉得本就是他胡乱猜疑,清者自清,自己实在没有去解释的必要,加上要照顾合欢,即便不常见朱瞻基过来她宫里,也并未觉得很空虚,反倒清闲。
可两人的疏离看在别人眼中总是会觉得不妥,时间久了,皇太孙偏宠孙嫔,而冷落胡妃的传言也渐渐传出来,太子妃张妧也是不可避免的知道了。
天气渐渐转暖,二月初的一天,胡菀柔抱了合欢去张妧宫里请安,两宫离得不远,有母乳跟着,胡菀柔便让雪竹和宫女们各自去忙,没有让婢女跟着。
对于自己的孙女张妧是极尽的疼爱,一看到合欢便接过去抱在怀中逗弄,正是讨人喜爱的年纪,被自己的祖母一逗,合欢便不住的起来。
逗弄的一会儿合欢,跟着的乳母便抱过去喂奶,张妧这才对胡菀柔开口问:“听说殿下最近日日宿在孙嫔那里,寝宫都少回去了?”
“没有,只是偶尔。”
“那也不能十多天不在你那里就寝了。”
听出来太子妃的不满,胡菀柔含笑说:“合欢小,儿臣要照顾合欢,殿下是不想儿臣辛苦。”
“你倒是会为殿下说话,孙嫔可没你这样的气度。”
“有些宫人说话就是瞎猜疑,母妃是知道的”
张妧闻言,笑意有些淡淡的:“孙嫔在我身边长大,她什么性子,我也是清楚的。”
对于太子妃对孙玫璇的言语,胡菀柔有些没法接话,即便两个人现在都是朱瞻基的嫔妃,可毕竟孙嫔是在太子妃身边长大的,按照情分,总是比自己深一些,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太子妃对孙嫔十分的不满,甚至是有些讨厌。
“本宫留合欢在东宫住几日,你啊,不能这么放任自己的丈夫,要懂得收住男人的心,尤其是在这宫里。”
胡菀柔闻言不免向着合欢看去,张妧笑着说:“有乳母在合欢你就放心吧。”
“是。”
胡菀柔答应着,心中却不免探口气,母妃一片好意,她也不是不放心合欢,只是她没有把握是不是殿下会去她宫里,而且,对感情,她从不想用什么手段去守着,那样太累,守住的也未必就是真情。
母乳随着合欢留在了东宫,胡菀柔一个人往回走,两宫之间隔着一个小型的江南风格小园林名叫“如意苑”,穿过如意苑是回宫的一条近路,眼见时间有些晚,胡菀柔便想着走近路向着如意苑走去。
周围只有几声鸟叫和早春的长风吹动树枝的“飒飒”声,细软鞋底踏在沿着鹅软式铺就的小径上,也静然无声。
走到如意苑中间需要穿过一个由巨大的太湖石搭建的假山下面的小道,胡菀柔刚走过去,突然听到内里传出一个故意压低却依然尖尖的声音:“赵王殿下所想要的,与殿下梦寐以求的并不冲突。”
那个音调一听便是一个太监的,因为听到赵王,而那人说话的语气让胡菀柔觉得奇怪,她不由自主的贴近声音传来的太湖石一侧,敛声静听。
“殿下一心所系,卑职是知道的。”
这声音竟然是黄俨的?!
胡菀柔有些怀疑他所说的殿下是谁,接着听到黄俨又开口说:“殿下应该知道胡妃虽然贵为皇太孙妃,可一点都不快乐,加上又孙嫔那般的人物,将来的下场很难说啊。殿下这么多年不肯娶妻,难道不是因为对胡妃余情难舍么?”
听到这番话,胡菀柔不免吸口凉气,他话里竟然是事关自己的?!那这殿下岂不就是指……
她还没想完,便听到里面传出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赵王想要的又是什么呢?是我父王和皇兄的储君之位么?”
这声音竟然是五王朱瞻墡的!胡菀柔一时奇怪,黄俨与东宫和皇太孙宫的关系一项冷淡,今日五王怎么会与他在这里会面?
“五王殿下严重了,赵王所想的不过是保住自己在京师的位置,做个护国藩王,不至于落到汉王殿下那般的下场罢了。”
“呵呵,那本王似乎也帮不上赵王什么忙啊。”
“殿下此言差矣,殿下毕竟身在东宫,知道东宫的态度,赵王担心的也不过是东宫的态度嘛。”
两人话说到这里,胡菀柔听得心惊胆战,毕竟是偷听,又是这般隐秘的事情,不仅事关两宫,更事关自己,往深了说,很可能影响到朝中局势,而她也担心五王的态度,她不希望他站到汉王和黄俨那边。
“何况,皇太孙他并不信任殿下,既然做哥哥的没把殿下当弟弟,殿下又何必这般苦着自己呢?”
或者是因为清楚以朱瞻墡的为人绝不会背叛他的父王,黄俨很聪明的从目前兄弟两人表面上的分歧入手。
她越听越担心,越想越怕,腿一时有些发软,不由得退了一步,哪知恰巧提到了一边的太湖石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接着听到暗处有人的呵斥声:“什么人?!”
“啊…”
受惊的胡菀柔控制不住的又后退一步,脚下一绊跌倒再来鹅软石小径上。
“胡妃娘娘?!”
跌的有些疼,胡菀柔一时没能站起来,接着听到一个粗冷的声音传来,她一抬头,竟然看到兴州卫指挥佥事高以正。
高以正原本是天策卫指挥使,后来因为天策卫牵扯到汉王诸多不法事,皇上震怒之下直接撤销了天策卫,高以正因为曾有军功,皇上便让其做了兴州卫指挥佥事。
乍然见到胡菀柔,高以正也十分紧张,不知道是没有顾及到还是因为担心她听到太多五王与黄俨的谈话,他没有去扶胡菀柔起身,却冷着脸往她身边逼了一步问:“娘娘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高以正眼中的一丝杀意,胡菀柔紧张的缩了缩身体回答说:“我…路过。”
显然,高以正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有些威胁的说:“娘娘只身一人路过这里,不太安全。”
“放肆!”
高以正话音刚落,突然听到朱瞻墡不悦的声音传过来:“怎么跟胡妃说话的?”
听到五王的声音,胡菀柔下意识的松口气。
高以正看过去,正看到朱瞻墡面色冷冷的从太湖石后转过来,而在不远处的暗影里,黄俨只漏出一个脑袋向他摇摇头,高以正会意,这是示意他不要把事情闹大闹僵,毕竟,胡妃,是目前横亘在皇太孙和五王之间最大的嫌隙,也是最容易被他们利用的。
他立刻单膝跪地,向着胡菀柔和朱瞻墡拱手认错:“卑职失礼,请娘娘、五王恕罪。”
“高以正?!”
朱瞻墡看到他的时候,眼神愈加冷淡,他其实猜到黄俨敢冒险约他见面,暗处必然有他的人,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人竟然是堂堂兴州卫的指挥佥事,那也就是说,很可能高以正在失去了汉王这个靠山后,利用提前到北京的时间,又攀上了赵王!
本以为有了汉王的事情高以正会安稳一些,现在看来不然,而且,是势必不会被东宫所用了!而根据他在京师着一年多的暗中摸查,赵王暗中培植的势力,怕也绝对不止一个兴州卫,毕竟他在北京经营良久,加上赵王性格不似汉王那般嚣张,怕是更难对付!赵王目的怕是也并非久居京师这么简单了!
朱瞻墡想着,冷冷的对着高以正问:“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高以正眼神有意向着他的背后看去,话中有话的说:“卑职…卑职是奉命…”
“呵!奉命!”
朱瞻墡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冷笑一声:“行了!回去吧!”
高以正有些犹豫,看了看还跌坐在地上的胡菀柔说:“五王殿下…娘娘她…”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朱瞻墡已经十分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虽说已是春日,可地上还是有些冷的,她跌坐在那里,会受凉。
眼见朱瞻墡要发怒,不远处躲着的黄俨也示意他离开,高以正立刻俯首:“是。”
高以正走后,朱瞻墡看向慢慢抚着太湖石站起来的胡菀柔,担心的问:“没伤到吧?”
“没有。”
胡菀柔一边拍了拍沾到衣服上的泥土,一边犹豫的说:“你们…你们刚才说的话…”
朱瞻墡却坦然的笑了笑问:“都听到了?”
胡菀柔眼神忐忑的点点头:“听到一些。”
“只是赵王有些担心。”
朱瞻墡似乎也不想隐瞒她,笑着解释说:“你也知道,藩王不能长居京师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有了汉王的前车之鉴,赵王自然会担心京师迁到北京,他便要离开,毕竟在京师驻守了有十几年,是有些感情的。”
胡菀柔对他的解释并未怀疑,却还是有些担心的问:“可是…听黄俨的意思是要你转向赵王一边,这么做岂不是要与父王为难?”
“不会的,父王对自己的三弟一向友善,赵王又不似汉王那般野心勃勃,不会危及父王和皇兄的地位,只是希望可以长居京师,做个闲散王爷罢了,到底是一家人,我又与父王、皇兄最近,他这才想到找我的。”
听了朱瞻墡这番话,胡菀柔半信半疑的问:“五王对赵王有把握?”
朱瞻墡点点头说:“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皇兄好么?交给我来处理。”
对于前朝中事,胡菀柔本也不想牵涉过多,何况刚才黄俨的话中还牵扯到了自己,多问必然尴尬,又见朱瞻墡说的肯定,也便点头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