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的老家宣明镇大概离临城有三百里左右,若是步行,大概需要走半个月,快马的话,也需要三天的时间,不过有乐鳌在,千里之外的陵水县他们还能半日就到,故而去宣明镇,他们也就只用了三个小时就到了镇子外面的宣明河边。
这条宣明河从镇子中蜿蜒而过,镇子里的居民也都是祖祖辈辈居住在此处,夏家是宣明镇上最古老的家族之一,从镇史有记载的时候,就已经有他们家了……而这座宣明镇有记载的镇史,能追溯到夏商之时。
站在宣明河边,看着小镇的入口,夏秋却有些犹豫。见她都到了家门口还不肯进去,知她必有心事,一旁的乐鳌也不催她,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等着她,顺便也欣赏下宣明河两岸的风景。
他之前为了调查夏秋的身世,曾经来过宣明镇一趟,不过来去匆匆,又是夜晚,所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景致。而此次前来,正是上午,也是光线最好的时候,阳光照在宣明河的河面上,闪过点点粼光,清风拂过河岸两旁的垂柳,着实是绿荫如雾,碧水如玉,景色清雅漂亮,很容易就让人沉醉其中,忘记了时间的所在。
如此充满灵气的地方,也难怪会养出夏秋这样充满灵气的女孩儿了……不由自主的,乐鳌又向夏秋看去,却见她眉头微微皱着,仿佛在做什么难以抉择之事,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可是近乡情怯?”
被他的话音打断沉思,夏秋总算回过了神,可看了乐鳌一眼,眼神便又重新挪开了,闪烁的说道:“东家,真要那么说吗?”
“说什么?”乐鳌微微一笑。
“说……说……说你是我的未婚夫……”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夏秋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脸颊也在瞬时涨得通红。
乐鳌又是一笑:“不这么说也行,只是,你又如何打算同你七伯介绍我?说我是你的东家,你在我的药堂打杂,医专也早就不上了,如今飘零在外,无着无落。而即便如此,你此次回来也不是为了回乡居住,等事情办完,还要跟我这个东家回临城去,然后再无名无份的继续做你的药工……”
乐鳌越说,夏秋的脸颊越红,到了最后,几乎红的要滴出血来,只得一脸尴尬的打断他道:“东家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再回来的,未婚夫……就未婚夫吧!不过东家,有一点你可要清楚,我去乐善堂可是做大夫的,是大夫!”
“有区别吗?”乐鳌的嘴角向上弯了弯,然后一把抓住夏秋的手腕往镇子走去,同时说道,“在你七伯眼里怕是都一样的,还是未婚夫更有说服力些。”
被他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抓住了手腕,夏秋的脸颊已经红的不能再红了,只得匆匆低下了头,连抬头看路都不敢,只是盯着乐鳌的脚后跟看,心中的感觉却复杂无比。
因为此时的她不得不承认,在她的心中不仅仅有紧张、忐忑,甚至还有着那么一点点开心甜蜜……只是,这种感觉她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从那日她醒来后,东家脸上的笑容似乎就多了起来,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整日冷冰冰的,眼神也淡的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这让她觉得,这样的东家越发有血有肉了,反而比以前更加像人。也更让她想起在逃离林家后,她整个人都快被那股阴冷的寒气扯碎的时候,东家突然出现,将她的神识拉回来后说的那番话。
他说剩下的全都交给他,还让她好好地休息。
她醒来之后,发现所有的事情果然全都解决了,她回到了乐善堂自己的房间,曹小姐也带着她哥哥留在城外的兵打进了城,张副官兵败退走,藏到了山里,就连林鸿升也消失了踪影,不知道去了何处。
等两日后她终于能下地的时候,临城里似乎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就连女子师范都重新开了课。虽然上不了几日就要放假,可落颜却欢欢喜喜的拎着书包上学去了。
下学后,落颜甚至还带回来了曹小姐,然后招呼了一声,便让小黄师傅载着她们去夜市玩儿了,只留下青泽先生一个人脸色难看的生闷气。但最终,青泽先生还是借口下工回家,而人却是朝着落颜离开的方向走了。
于是,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恢复了以前的样子,甚至更好。乐善堂的大家也一个人都没少,甚至连陆天岐都回来了,虽然仍旧对她不理不睬的,可他以前就对她阴阳怪气的,他若是真有什么变化,她反而觉得奇怪了。
因此,在外人看来,大家还像以前一样,仿佛一家人般,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
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切,夏秋却清醒的明白,别人虽然没有改变,可她却不一样了。
昏迷前的那一幕她久久不能忘怀,好几次她一闭眼就想起了那日灵魂几乎要远离她身体的一幕。
她总觉得,那日的她仿佛不是真正的她,可又的确是她。她很想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可前车之鉴,让她轻易不敢离开乐善堂,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直到昨日,乐鳌突然对她说,她该回去一趟了,而且他会陪着一起去,她整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错,她想要的是真相!
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是谁?
自己的能力是从哪里来的?
自己的亲生母亲又是谁,真的是那个叫做朱砂的女人吗?
而她的养父养母,究竟是怎么离开这个世界的,又是为了什么?
那个隐蔽在后院屋子里的神龛,到底有什么能力,怎么会让她突然间就变得不一样了?
她心中实在是有太多疑问了,多到几乎将她淹没,多到让她窒息,多到她不找出真相,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走,该怎么继续自己的生活!
于是,这个时候,乐鳌一句轻轻的“我陪你回去”,让她的眼泪都快涌出来了,只是下一句“做为你的未婚夫”,却又将她快要涌出来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只剩下了惊愕和无所适从,以及眼前那张从没有见过的、坦然的、笑盈盈的脸!
这真的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冷情冷性、不苟言笑的东家吗?
快进镇子的时候,夏秋只觉得自己更加心慌意乱了,连忙拉着乐鳌站住了,低低的道:“东家,我七伯他不会怀疑吧!”
乐鳌转头看了她一眼:“本来不会怀疑,可听到你还叫我东家,只怕定会怀疑了。”
“啊!”夏秋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说道,“乐……乐鳌……”
“嗯!”乐鳌点了点头,拉着夏秋的胳膊继续往镇子里面走,边走边说道,“我听说你同你七伯家不是很和睦,怎么如今要见他了,你看起来倒像是有点怕他呢?我以为,你不会怕什么人呢!”
听到他这么说,夏秋知道,自己同七伯家的那点恩怨乐鳌应该早就知道了,于是撇了撇嘴:“本来我七伯同我家的关系最好,不过在我七婶……也就是我七伯娘死后,七伯就不怎么同我家来往了。我七婶死的不明不白的,在她死后我亲眼看到她站在我七伯的身后,浑身还湿淋淋的,当时我还小,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立即就喊了出来,还想去找我七婶要点心吃,我想,我七伯是怕了吧……又或许,他心中有鬼……”
以前乐鳌还是只知道个大概,此次听夏秋这么详细的说了出来,才知道她同她七伯的梁子是怎么结下来的。显然,是他那个七伯被她怪异的能力吓到了。于是他又问道:“那你五哥呢?你又是怎么得罪他的?”
听到这里,夏秋的脸色白了下,低低的说道:“我五哥从小就爱欺负我,向来都是七婶护着我,那日,他叫我从学校里回来,一路上一言不发,回来就说我娘害死我爹同人私奔了……你觉得,是我得罪了他吗?”
看到夏秋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乐鳌立即停住了脚,摸了摸她的头顶,低声道:“别伤心了,事情总会真相大白的!”
被他抚着头顶,一股暖流仿佛从上到下贯穿了她的全身,让夏秋心中更是涌上了浓浓的委屈。她家里的事情,她从不屑同外人提起,而到了乐鳌这里,她不知不觉就这么充满怨气的将自己心中的怨愤全都一股脑儿倒出来了,这让她竟然感到了从没有过的畅快。
也许只有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她才可以毫无顾忌的将自己的不甘显露出来吧,哪怕是当时在童童面前,她也从没有这种感觉,那个时候,她不是不想,而是童童的表现太过冷静了,连带着让她也不得不冷静下来,再加上同童童之间她一直是保护者的角色,所以在大哭一场之后,她的理智很快便压住了尚未宣泄完毕的情感。
而在乐鳌面前,她却觉得痛快淋漓多了,夏秋觉得,若不是此时在街道上,若不是此时是光天化日,想必她一定会扑到他的怀里哭个痛快!
“到了!”正聊着,乐鳌突然停了下来,看着眼前那处黑漆大门说道,“你真的决定先去你七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