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鸿升的话让夏秋心中暗暗感慨起来——若是有人看到那夜林老爷子对着鹿兄拔枪的一幕,怕是怎么也不会说他像个小孩子吧。
不过,即便那夜她帮了鹿兄,但当时却半点都没有要害林老爷子的意思,谁能想到他就突然中风了呢?这要不是东家及时出手相救,怕是当时这位林老爷子就会一命呜呼了。
回想那夜的情形,夏秋不禁又看了林老爷子一眼,看到他那已经失了神采的眼睛,看到他脸上挂着的白痴一般的笑,以及不停从嘴角流出来的口水,她突然觉得,也许当时这位林老爷子就这么过去,对他来说还是件好事。
后来她曾听乐鳌说过,说是这位林老爷子若是被家人照顾的好,还可以寿终正寝,只不过永远都会是这般样子,再也无法恢复更好了。
不过,看不到还好,如今看到林老爷子的惨状,即便夏秋明白这件事情怪不得他们,可除去这位林老爷子的身份,对一个老人来说,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忍心,于是对林鸿升笑了笑:“不如让我推林老爷子走一段吧。”
“你?那好吧!”对她的主动请缨,林鸿升似乎有些吃惊,但他还是马上将轮椅转了个圈儿,把把手送到了夏秋手中,然后笑了笑,“我倒忘了,你做过护士,正好,我倒是能好好请教下你,如何才能更好的照顾我父亲。”
看着他,夏秋摇了摇头:“林少爷不也是学医的吗,其实,你照顾的已经很好了。”
“我总觉得还不够。”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林鸿升低声道,“我总记得我小时候去东洋留学之前,父亲对我的照顾和教诲,那时候的我几乎是家里的霸王,谁都不敢惹我。虽然我父亲也很疼我,可他却知道,再让我在家里这么嚣张跋扈下去,对我并不好,这才决定送我出国留学。”
“没想到林老先生这么有远见。”夏秋回道。
林鸿升又摇了摇头:“我父亲的眼光从来都是很好的。不过,我被送走前一晚,哭了整夜,几乎求了全家所有人,可我父亲做的决定,没人能够阻止,那个时候我真是恨极了他,哪怕他在我临走前来到我的房间,想同我说说话,我也装睡没理他。”
“后来呢。”
“后来,我父亲见我不肯同他说话,只说了句:鸿升呀,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爹的苦心的,你是咱们林家的接班人,可咱们林家的接班人不可能是废物,那样就是害了咱们林家,所以,为父才狠下心让你出去,只盼着有朝一日你能回来,不求你能光宗耀祖,只求你有资格担下这番家业!”
说到这里,林鸿升眼圈红了:“后来我好几年都没有回家省亲,任凭父亲给我写了无数封信,我都没回一封,我恨了他很多年,直到这几年我才渐渐明白了父亲的话,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如今,我得到了我想得到的东西,成功从学校毕业,而那些从小跟我一起玩耍的少爷们,他们一个个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就等着继承家业,坐吃山空……”
说到这里,林鸿升突然停了,然后一脸复杂的看向夏秋:“只是,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可我父亲却因为失去了他最想守护的东西,变成了这副模样。我回来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上海找最好的脑神经科医生,可他看了我父亲的情况,却告诉我,我父亲想要完全恢复正常已经不可能了,但是,若是能找到我父亲的病根,也许他还能恢复些神智,对他的心情和身体也会大有好处。我当然知道我父亲的心结是什么,但是,我虽然对这东西并不是很感兴趣,可若是能对我父亲的病有好处,作为一个儿子,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话说到这里,夏秋还能不明白林鸿升的意思,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于是她的心一沉,手中推着的轮椅也顿了下,不过很快,她的脸上再次恢复了平静,然后转头看向林鸿升:“林少爷,你是说给我听的吗?”
“是也不是!”林鸿升苦笑了下,“我知道前几天在鹿场的时候我失礼了,可我实在是想让我父亲快点好起来,并不是存心冒犯乐善堂,冒犯乐大夫。如今想想,我当时一定是鬼迷了心窍,实在是傻得可以。其实,即便夏小姐不说,我也知道,你一定对我那时和现在的态度不同很是好奇吧,但我也解释不了什么,其实,我只是想让夏小姐知道我的苦衷,希望你不要误会我,不要以为我是你……是你们乐善堂的敌人,仅此而已。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是……夏小姐……夏小姐,对我的看法,对我非常重要。”
林鸿升的这番话,又让夏秋心中一惊,她实在是没想到林鸿升会当着她的面突然这么说,她也从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
只是,即便没经历过,可她早已不像同龄人一样,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她在调查徐大夫的过程中实在是见过了太多的虚伪和欺骗,而她最好的朋友童童,也正是信了这些谎言才会害人害己,最终落了个入魔发狂,魂飞魄散的下场。
而且,作为一个从小地方来的丫头,她也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她根本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影响这位临城六大药堂之一种徳堂的继承人,从海外留洋回来的林少爷。再说了,她同林鸿升不过才见了几面,即便他帮过她也救过她,可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实在是让人感到有些交浅言深,让她反而不自在,更是心生警惕。
所以,对林鸿升这些近似于表白的话,夏秋根本就没有接腔,而是笑了笑:“林少爷,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林鸿升一愣,但马上体贴的道:“是我的错,你本来就病着,还让你推轮椅,我实在是该死。”
“不要这么说,没关系的,能陪陪林老爷子,我也很开心。”夏秋礼貌的道,然后就要转身离开。
可她刚往回走了没几步,却听林鸿升在她身后喊道:“夏小姐,大夫说你这几日千万不能累到,十日之后要来复查,你……你会等到他来复查吧。”
这句话让夏秋的脚步停了停,然后她转头又看了眼林鸿升,犹豫了一下:“林少爷,你真的告诉东家我在这里了吧。”
林鸿升微微一怔,但马上点头:“我的确派人去了,这点你可以放心。”
听到他的话,夏秋这才转回了头,背对着他道:“那我就等到大夫复查之后再离开吧,这几日又要麻烦林少爷了。”
若是东家知道她在这里,怎么到现在都不来找她回去呢?
虽然夏秋怀疑林鸿升有事瞒着她,根本就没有告诉东家她在这里的事,可万一,他真的告诉了东家,而东家铁了心不来呢?
真要这样,她回乐善堂又有什么意思?
反正大夫还要复查,那就……再等等吧!
夏秋刚刚离开花园,却听到一个嘲讽的声音在林鸿升的身后响起:“林少爷,你这哀兵之策似乎不太管用呢!”
林鸿升脸色一沉,头也不回的说道:“要你管!你倒是想个更好的办法来?”
“呵呵,呵呵呵!”身后那个声音再次笑出了声,“这本就是你们林家的事情,我即便想管,可你敢让我插手吗?”
他的这番话让林鸿升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咬牙道:“还有几日,你到时再看。再说了,若是这样还不行的话,最高兴的不该是你吗……”
……
在外人看来,落颜本就是乐善堂的表小姐,所以,见她来了,看守的士兵不过是向上面报告了一声,便让她进了乐善堂。
只是,原本在大门口趾高气昂、咄咄逼人的落颜,进入乐善堂后,尤其是身后的大门被陆天岐紧紧关上之后,她的脸色立即变了。她一把抓住乐鳌,焦急的说道:“乐大夫……”
乐鳌连忙对她摆了摆手,扫了她身后的大门一眼:“后面去说。”
说着,便把落颜拉到了后院的书房里。
刚进书房,落颜便迅速的说道:“乐大夫,救命呀,快随我去救人。”
看到她的样子,乐鳌的脸色立即变了:“谁?救谁?”
“是……是,是小黄师傅!”落颜急忙道。
“小黄师傅?黄苍?”乐鳌的脸色在松了一下后再次绷紧,急忙问道,“他怎么了?难不成旅长真的是他打伤的,他真的挟持了那个菁菁小姐,张子文没冤枉他?”
“当然不是!”落颜跺着脚道,“是那个张子文,他带着手下突然哗变,想要挟持菁菁要挟他哥哥把指挥权交出来,结果当时不知怎的黄苍也在菁菁那里,便带着她跑掉了。不过他们走的时候还是被发现了,被张子文的人打成了重伤,后来是不得不用法术带着菁菁脱身。”
“原来是这样!”乐鳌眼神微闪,“我就知道事情不会是像那个张子文说的那样,这个张副官的胆子也太大了。”
“行了,乐大夫,快别说了,咱们快走吧。”落颜拉着乐鳌就想往外面冲。
“走?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