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乐鳌就带着夏秋上了不归峰,这个时候,已经是洋历的六月初了,早已是草长莺飞的时候。
他们上山的这一路上,看到了很多桑树,桑葚也已经挂满了枝,有的甚至已经发红了。看着这些桑葚,乐鳌一脸怀念的说道:“想当初我和天岐几乎将这不归山跑遍了,也是这个时候,大概更晚一点吧,就是为了这里的桑果。”
“这里的桑葚真这么好吃?”夏秋向周围看了看,也想尝一尝,可惜桑葚太高,她的个子太矮,想要摘到,只怕要借助些工具才行,要么就只能爬到树上去,便只能暂时作罢。
看到她的样子,乐鳌微微一笑,一伸手,一根桑枝出现在他手上,枝头上的果实紫红紫红的,挂着早熟的果子,然后他递给夏秋:“你尝尝看,不过这个时候,应该还有些酸意。”
夏秋立即接了,摘下一颗用帕子擦了擦就塞到了嘴里,果然是酸酸甜甜的,味道真心不错,于是她干脆把桑枝上的果子全都摘了下来,用帕子一个个擦了,然后包在帕子里捧到乐鳌面前,笑道:“味道的确不错,东家也很久没吃了吧。”
乐鳌一愣,最终还是拈起一个送入了口中。桑果入口,一股清新的野果子味弥漫口颊,仍旧是以前的味道。可果子的味道没变,他却已经不再是那个刚上玉笔锋的孩子了,然后他对夏秋笑道:“是有不少年了,你吃吧,不用给我。”
夏秋这才把手帕里包着的果子一个个吃了,边吃边说道:“我家以前门口也有一棵大桑树,我小时候也经常在这个时候去采桑葚吃,而且我家那会儿还养了些蚕,不多,一开始也就十几条,养着玩儿的,结果没几年变成了几百条,全靠我家门口的那颗桑树养着。最后一年,我家得了一斤多蚕丝,因为是自家乱养的,品质不高,没有人收,我家也没打算卖,我娘亲就说等冬天的时候给我做丝绵小袄穿,我娘还把养蚕留下的蚕沙装了一个小枕头,说是能清热凉血,蚕尿也被我娘收到一个小瓷瓶里放在阴凉的地窖里,据说可以点耳朵,剩下的蚕蛹则被我爹爹炮制成了药材,据说后来还卖了个好价钱。”
这还是乐鳌头一次听夏秋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情,结果一听到几只小小的蚕竟然被他们家派上了这么多的用场,不禁哑然:“你家果然是开药堂的,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浪费呀。怪不得你的刀工那么好,是你父亲教你的?”
夏秋又笑道:“我爹那会儿说我小,怕我被刀铡了手,连药库的门都不让我靠近,只让我在前面认药,我是偷偷进去的,看到师父们的刀法那么厉害,便去厨房找我娘,拿着她切菜的刀切萝卜玩儿。结果后来,我爹拗不过我,只好让我跟他学炮制药材,可我在厨房帮了我娘几年忙,切菜什么的比我娘还麻利,我娘也经常把我拎到厨房干活儿,久而久之,这药工的活儿我都会做了,厨房的活儿也没落下。”
夏秋三言两语,乐鳌就听出她从小就是一个有主意的主儿,也难怪在她十二岁以后,能一个人撑起这个家了。虽然后来她家的药堂还是关了门,可最终也没让外人占了便宜去,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不过,这些话夏秋没有说,乐鳌也不便问,于是又问道:“那后来呢,你家的那些蚕子呢?几百条蚕想必蚕子要上千了吧,可是嫌麻烦不养了?”
只是听到乐鳌的话,原本正在兴高采烈讲述自己小时候事情的夏秋一下子不说话了,隔了好久她才垂着眼皮道:“嗯,的确是太麻烦了,所以蚕子来年就送人了。”
说到这里,她抖了抖自己包桑葚的帕子,却是桑葚已经全部被她吃完了,看着帕子上桑葚汁水留下来的黑紫印痕,夏秋笑着岔开了话题:“桑葚好吃,不过这帕子却毁了。”
可紧接着她突然愣了愣,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一脸懊恼的看着乐鳌说道:“糟了东家,上次你借我用的帕子我洗好了晾在窗子外了,出门急忘记收回来了,这几日,咱们临城千万不要下雨,不然可就毁了。”
这次,不是她故意小题大作转移话题,实在是上次乐鳌借给她擦血渍的帕子质地太好,摸着不但象是丝绸的,她在上面还看到了几个绣出来的洋文,很像是洋人经常在衣服鞋子上故意留下的商标。
在她的印象里,只有贵的不行的洋货,才会打上商标,这才不敢随意处置,很是仔细的洗好了,打算等干了再还给东家,哪想到竟然忘了。
那块帕子乐鳌早就忘了,此时听夏秋提起才想起来,于是安慰道:“无妨,那是买东西送的,不过,你的伤可是好利落了,一会儿见到那位胡二叔,怕是也需要你帮忙。”
听崔嵬说,这个胡二叔病的很重,若是也像青泽一样虚不受补的话,怕是少不了夏秋的导引之术帮忙。
夏秋听了立即点了点头:“东家放心,早就没事了,随时听候东家差遣。”
“那就好。”乐鳌微微笑了笑,然后看向前方,“应该是到了,一会儿你听我吩咐。”
“是!”
夏秋应着,也随着乐鳌的眼神向前望去,却见前方不远处已经没了路,只有一个破旧的坟冢。
坟冢虽然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可显然刚刚修建的时候应该修的很精细,因为远远的她就可以看到那坟冢上竟然还砌着些青砖,并不是只有一堆黄土。
不过,大概是因为时间久了,坟冢上的青砖有大部分已经脱落,斑斑驳驳的,脱落的地方还长出了野草,连墓碑都倒在一旁断成了两截,看上去很有些凄凉。
坟冢的前面还立着两匹石马,不过,也是因为年代太久的缘故,石马已经被风雨打磨的看不出模样了,勉强能看出是一立一卧,马头也被磨成了椭圆,连耳朵都辨认不出来了,只有走近这石马后,才能勉强在它头部眼睛的位置看到浅浅的刻痕,可要想看到它的眼珠,已经是不可能了。
“东家,就是这里?”夏秋向周围看了一番,发现这里的确是比他们刚来时走的那条小径宽敞些,而且,这一大片地方,也只有这个坟冢。
荒冢、石马、种满桑树的小路……回想昨晚离开玉笔锋的时候崔嵬向他形容的样子,乐鳌点点头:“应该就是这里了。”
说着,他让夏秋站到五步外的一棵大桑树的后面躲好,自己则走到两匹石马的中间,先是对这荒冢恭恭敬敬的抱了抱拳,然后才大声喊道:“胡二叔,在下乐鳌,是崔嵬让我来找您的……”
这句话,乐鳌又重复了两遍,“胡二叔”三个字,也自然跟着一起重复了。而喊过三遍之后,他没有再出声,只是盯着坟冢抱着拳静静地等着。
于是,大概在他喊完之后一分钟左右的时候,夏秋突然觉得自己脚下微微颤动起来,于是她急忙目不转睛的看向荒冢,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不一会儿,地面的颤动消失后,只听一声闷响,破旧的坟冢突然从中间裂成了两半,一道大门出现在坟冢原本所在的地方,两半的坟冢,就像是莲花的花瓣,正好把这道大门托在花心的位置。
之前,夏秋去过青泽家一次,那个时候,大门也是突然就出现了,不过那个时候,青泽的大门就是普通的大门,哪里像这次一样,这么有创意,仿若莲花盛开般。
不但如此,随着大门出现,周围的光线仿佛一下子就暗了下来,两盏大红灯笼出现在大门的两旁,让裂开的坟冢更像一朵红莲,而那两匹破旧的石马,在这灯笼的照耀下也一下子鲜活起来,这次夏秋再看向它们的时候,却见它们竟然变成了两个巨大的石狮子,甚是威武。
“东家,这就是那个胡二叔的家?”
夏秋连忙从桑树后面跑了出来,来到了乐鳌的身旁,而这个时候,却见大门已经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粉衣的中年男子。
男子虽然看起来已经三十多岁了,可他的皮肤似乎比女人还要娇嫩,在红灯笼的照耀下,他的肌肤透着粉色,让他的脸就像花瓣一样。于是粉色的衣服、粉色的面庞、粉红的大门、粉红的石狮子,还有……夏秋看向胡二叔的头发,眼睛却再也挪不开了,因为,他的头发竟然也是粉色的。
不过,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这些颜色加在一个中年男子身上竟然毫不做作,反而有种浑然天成的感觉,让人感觉很顺眼,再加上他又长了一对桃花眼,瞧着那微微上扬的眼角以及飞扬的眉,让夏秋不得不把他的身份往花上靠,心中则不停寻思着,这位胡二叔该不会也是花神什么的吧,而且,搞不好还是位桃花仙。